12.寡战

在敌众我寡、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如何作战，一直是摆在指挥官面前的重要话题。古往今来，许多军事家在丰富的军事实践基础上，都有过精彩论述。例如，前秦兵书《吴子》的《应变篇》便明确提出“用少者务隘”的观点，强调军队人数稀少时，一定要选择地形狭隘的战场，而这一观点也成为古代以少战多作战的重要指导原则。本篇以《寡战》为题，所阐述的我寡敌众形势下作战应掌握的原则，即“伏于深草”，“邀于隘路”，伺机出击，一战而胜。显然，这种思考与《吴子》的观点一脉相承，相映生辉。无数战争实践表明，以少量兵力对众多敌人的作战，最忌讳的就是蛮攻硬闯，而选择对自己有利的地形，采取伏击、截击等战术，才是最为理性也最为行之有效的办法。史例出于《北史·周本纪上》《周书·文帝纪下》。西魏时期，宇文泰击败东魏高欢进攻的渭曲之战，就是较好体现“用少务隘”“伏于深草”“邀于隘路”等军事原则的著名战例。

 

凡战，若以寡敌众，必以日暮，或伏于深草，或邀于隘路，战则必胜。法曰：“用少者务隘〔1〕。”

《北史》〔2〕：西魏大统三年〔3〕，东魏将高欢渡河〔4〕，逼华州〔5〕，刺史王罴严守〔6〕，乃涉洛〔7〕，军于许原西〔8〕。西魏遣将宇文泰拒之〔9〕。泰至渭南〔10〕，集诸州兵未会〔11〕。诸将以众寡不敌，请且待欢更西以观之。泰曰：“欢若至咸阳〔12〕，人皆转搔扰。今其新至，可击之。”即造浮桥于渭南，令军士赍三日粮，轻骑渡渭，辎重自渭南夹渭而西。十月壬辰〔13〕，至沙苑〔14〕，距齐军六十余里〔15〕。高欢率兵来会。候骑告齐兵至〔16〕，泰召诸将议。李弼曰〔17〕：“彼众我寡，不可平地置阵〔18〕。此东十里，有渭曲〔19〕，可〔先〕据以待之。”遂进至渭曲，背水东西为阵，李弼为右拒〔20〕，赵贵为左拒〔21〕。命将士皆偃戈于葭芦之中〔22〕，闻鼓声而起。日晡〔23〕，齐军至，望见军少，争进，卒乱而不成列。兵将交，泰鸣鼓，士卒皆起。于谨等以大军与之合战〔24〕，李弼等率铁骑横击之，绝其军为二，遂大破之。

 

【注释】

〔1〕用少者务隘：语出《吴子·应变第五》。

〔2〕 《北史》：汇合并删节记载北朝历史的《魏书》《北齐书》《周书》而编成的纪传体史书，由李大师及其子李延寿两代人编撰完成。

〔3〕西魏（535—557）：南北朝时期北方朝代之一，由北魏分裂出来的割据政权。大统（535—551）：西魏文帝元宝炬的年号。

〔4〕东魏（534—550）：北朝朝代之一，从北魏分裂出来的割据政权。高欢（496—547）：祖籍渤海蓨（今河北景县南），名贺六浑，北齐王朝奠基人，史称神武帝。河：黄河。

〔5〕华州：州名，治所在今陕西大荔。

〔6〕王罴（？—541）：字熊罴，京兆霸城（今陕西西安临潼区）人，南北朝时期北魏、西魏名将。罴，弘治诸本作“霸”，今据《北史·周本纪上》改。

〔7〕洛：洛水。

〔8〕许原：地名，位于今陕西大荔北。

〔9〕宇文泰（507—556）：字黑獭（一作黑泰），代郡武川（今内蒙古武川西）人，鲜卑族，南北朝时期杰出的军事家、军事改革家、统帅，亦是北周政权的奠基者。

〔10〕渭：渭水。

〔11〕未：弘治诸本作“来”，今据《北史·周本纪上》改。

〔12〕咸阳：地名，今陕西咸阳。

〔13〕十月壬辰：西魏文帝大统三年（537）十月一日。

〔14〕沙苑：地名，位于今陕西大荔南。

〔15〕齐军：高欢之子高洋代东魏称帝，改国号为齐，史称“北齐”，追尊高欢为神武帝。故这里又将高欢率领的东魏军称为齐军。下“齐军至”同。

〔16〕候骑（hòu jì）：骑兵侦察员。

〔17〕李弼（494—557）：字景和，陇西成纪（今甘肃秦安）人，本籍辽东襄平（今辽宁辽阳），南北朝时期北魏、西魏、北周将领，八柱国之一。

〔18〕平地：弘治诸本讹作“争也宜”，据《周书·文帝下》改。

〔19〕渭曲：渭河的弯曲处。一说地名，在陕西大荔东南。从文意看，前者稍胜。曲，水流曲折处。

〔20〕右拒：布于右翼的方形军阵。

〔21〕左拒：布于左翼的方形军阵。

〔22〕葭（jiā）芦：芦苇。葭，初生的芦苇。

〔23〕日晡（bū）：同“日哺（bǔ）”“日（bū）”，基本意思为日交申时而食，此指午后申时，即十五至十七时。

〔24〕于谨（493—568）：字思敬，河南洛阳人，南北朝时期北魏、西魏、北周著名将领、战略家，八柱国之一。

【译文】

大凡作战，如果是以寡敌众，一定在傍晚，或者潜伏在草木深处，或者待敌于隘口险路，这样作战必定取胜。兵法说：“军队人数稀少时，一定要选择地形狭隘的战场。”

《北史》记载：西魏大统三年（537），东魏将领高欢率军西渡黄河，直逼华州，华州刺史王罴严防死守，于是转兵渡过洛水，驻军在许原之西。西魏派遣宇文泰抵抗。宇文泰进至渭水南，所征诸州之兵尚未会齐，诸将以敌众己寡为由，请求暂且等待高欢继续西进再观察形势。宇文泰说：“高欢若进至咸阳，民众将会转向骚动。现在乘其刚到，可以攻击它。”立即派人造浮桥于渭水之南，命将士携带三天口粮，以轻装骑兵渡过渭水，辎重部队自渭水南岸沿河向西行进。十月初一，进至沙苑，距高欢军仅六十余里。高欢率军赶来阻击。骑兵侦察员报告说高欢军即将到来，宇文泰召集众将商议。李弼说：“敌众我寡，不可以在平坦开阔之地布阵。从这里向东十里，有渭河一处水曲，可以抢先占领以等待敌军。”宇文泰于是率军进至河曲处，背靠渭水自东向西列阵，李弼所部为右翼，赵贵所部为左翼。命令士兵都把武器放倒在芦苇之中，听到鼓声立即奋起出击。日晡时分（申时，即下午三至五时），高欢率军到达，看到西魏军少，争相前进，致使士兵混乱而不成队形。两军将交战，宇文泰擂响战鼓，其部众都奋起出击。于谨等将率主力与高欢军正面交战，李弼等率重骑兵从两翼横向出击，将敌军分割为两段，于是大败高欢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