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晓庆这个人
她俩旅游回来后,就各自回家过年了。
晓佳自然是去婆婆家,婆婆家在云成县的一个村里,离县城大约十几里地,一直传闻将被规划为县里的六环,雷振东每次提起这个事儿,眼里就放出丝丝压抑不住的精光。
晓佳从县城嫁到农村,自然环境上有些许不适应,可看着时时招呼她吃喝的婆婆,加上老公的小心伺候,她也就既来之则安之了。她本性懒散,如今这状态,就像是个四肢绵软只想瘫着的人,身旁的人还怕喘气受累地格外照料着她,着实感觉不错。
看着婆婆煮出来的一盆羊肉,雾气袅袅直飘入黝黑的屋脊里去,她觉得新奇极了。食欲旺盛的她,几乎顿顿吃到肚皮浑圆,饭后再和老公出门瞎转悠。
晓佳并未出生在县城里,相反,她生在一个牛棚里。当年计划生育风头正严,晓佳爸妈顶风作案,冒着凡生二胎必下岗的风险,晓佳妈又办了早退,才算保住了晓佳。晓佳打小养在姥姥家,而姥姥家就是农村的,所以晓佳对农村并不反感,虽然物质条件不好,可心理上还是亲切的。
晓庆就不一样了,生在县城长在县城,父母都是光荣的小学教师。可惜,在她小时候,大概四岁时,她爸爸就去世了,只撇下她娘俩相依为命。
那时,小学教师的工资虽然稳定,可过起日子来也是从油钱挤盐费。后来实在无奈了,她妈妈一咬牙,狠心将她送到外婆家,自个出去进修了几年,凭着高人一头的学历评上了职称,经济上才宽裕了些,也少了些莫名其妙空穴来风的闲气,娘俩才像模像样地过起来。
暂住外婆家的那几年,晓庆虽不是无娘的孩儿,受的却是没娘的罪。吃不饱,穿不暖,无故被责骂,各种不合理的约束,让她从小饱尝人世冷暖,看遍人心深浅。为了一口热饭,她自觉地把内心欲念封藏起来,竭尽所能地取悦着身边各色冷漠的神情。
有一年冬天,她正在被窝里熟睡,突然被拽了出来,舅妈一把掀开她的被子,尖锐的嗓音劈空斩下:“去,烧点热水,就知道懒睡胡吃!咋不歇死你呢?!”
她一声也不敢吭,只得浑身哆嗦地套上冰冷的衣裤,利索下床烧水去了,眼角都不红一下,那些委屈早就知趣地自个化解和吸收了。还好,不过几年,妈妈把她接了回去,俩人抱头痛哭,从此不分。
过完年,大伙儿陆陆续续的返校了。教师这个工作,看着有寒暑假,其实不过就是在全天下人都认定你在休息时,你却龟缩在家苦熬科研罢了。
还有,高校里一个专业有几十门课,每学期的课都是提前分配好的,除了那些历经多年辛劳老教师能将几十门课都融会贯通外,新老师在教学上还得踏踏实实地枯坐几年。
晓佳和晓庆正月初十返校了,除了备课,俩人照例要逛吃一番。她俩约在校门口见,人远远的过来,还没看清楚对方的脸,晓佳就开始大叫:“郝晓庆,你胖了,眼如细柳,脸似银盆,说,搁家里怎么四仰八叉的当爷呢?!”
晓庆笑着走来,一脸的得意说:“看仔细了,我瘦了!为什么瘦呢,因为我最近有点拉稀。你好意思说我么?大白馒头!”
晓佳吐吐舌头:“好吧好吧,就你嘴狠!我胖了,又怎样?那是我老公养的!我这是标准的幸福肥,散发着爱情的白光!”
晓庆回一句:“肥就肥了,哪儿那么多词儿?!又轮不到我来嫌弃你,要嫌弃也是你老公的事儿!走吧,看电影去.......”
几次饭局和电影后,新学期开始了。除了备课,上课,还要交授课计划,写教案,复查上学期试卷,开会,整理教学大纲,统计个人信息,检查实验耗材........各种鸡毛蒜皮的活儿,都得一丝不苟地对待。
有一个关于教师的笑话,不知外界人是否理解。教师A对B说:“哎呀,我昨儿一晚都没睡踏实。”
教师B问:“怎么了?什么事愁的啊?”
A答:“昨儿不是交了授课计划么?我想起来,上面有个标点错了,该是分号的,我写成了句号,你说,这不是出了大碴子么?!”
B拉着她就跑:“赶紧要回来,我陪你去!”
就是这样,常人眼里一个小小的标点符号,就是领导嘴里一个大大的态度不端!在网上,屡见不鲜的是对程序员的调侃,嘲笑他们因为一个bug就能神经错乱。而老师,就是那没名分的程序员,很多时候都是顶着自欺欺人的光环,干着擦洗牙签的事儿。
晓佳是个粗线条,她的文案里总有这样或那样的小错,所以经常被领导叫去训话,然后再做没有意义的返工,而晓庆则不然,事事当先,处处模范,颇得领导的喜欢。
只有俩人在一块儿时,看着晓佳骂天骂地骂领导的张狂劲儿,晓庆嘴上劝说,心底却默默叹息,有些欣赏她的心无城府没心没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