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体育文化的起源与演进逻辑
第一节 体育文化的起源与原始人类的演进历程
体育文化是一种以人自身为作用对象的身体文化,它的起源与人类社会的起源具有统一性。从原始体育文化起源的几种可能条件来看,原始体育文化毕竟不是一种成熟和完善的标准体育文化,它只是孕育了体育文化的某些因子。
一、人的起源与体育文化起源的统一性
司马云杰在《文化社会学》一书中指出:(1)文化起源于人类的劳动,是人类认识自然界和改造自然界的结果。(2)文化是人类社会发展的产物,文化一开始就是一种社会现象。(3)文化是人类特有的现象,只有人类才是文化的创造者,任何动物没有文化。强调了文化起源与人的关联;李荣善在《文化学引论》中认为“文化的产生,实质上就是人类的产生。文化一旦产生,人的结构因素就齐全了,人也就形成了。由此看来,文化起源与人类起源基本上是一回事”,更加鲜明地肯定了文化起源与人的起源的统一性。
庄春波指出:“自从人类通过创造性的活动改变自然界开始,便创造了文化——人类自身,文化进化与人类进化是并行的,与人类社会和精神的进化是同一的过程。”
美国的赫伯特·马尔库塞更是明确地指出:“人类的每一种行为都可以在某种程度上追溯到我们的动物本原。”
毫无疑问,体育文化作为一种文化,尤其是作为一种以人自身为作用对象的身体文化,揭示其起源的线索首先应该而且必须从人的起源中去找。在人类的物质实践与人类对自然界的征服、超越中,在人类的精神实践与人类各种欲望的展现、升腾中,在人类的自身繁衍与人类原始文化的传承、演化中,我们都可以找到体育文化的影子。
1876年,恩格斯在阐述从猿到人的进程时,提出了三个科学概念,即:攀树的猿群,正在形成中的人和完全形成的人。依此可以说明体育在人类从猿到人的过程中所起的重要作用。类人猿直立行走和拥有较灵活的前肢,是他们向人类靠拢的生物前提,决定他进一步趋进于人类的因素是对天然工具的使用,原始的体育器械即由此而孕育。手的出现表明人类已经发展出了超生物肢体,即借助于生物体来延长自己的肢体,用自然界的力量来对抗并征服自然,即通过肢体+工具来实现自己的目的。社会历史哲学认为:“人类最高层次的新特点,就在于人类和外部因素的结构进展到了一个全新状态,即从二元结构进展到三元结构,就是人—工具—对象的结构。这种三元结构是不能分解为人—工具与工具—对象两个二元结构的。因为工具不是独立形态的个体。主体—工具—客体,工具的作用就在于通过它而实现了主体与客体的分化和统一。主体与客体的关系越直接,客体对主体的价值就越小。”可见,这一演进对于人类具有多么重大的意义。
在这个过程中,超生物经验的产生和积累也同时进行,也是一个质的飞跃,原始意识的发展对以肢体运动为主的意识集体传习活动的产生起了重要促进作用。距今300万年左右,人类开始制造工具,象征着人类真正劳动的开始,也为原始体育器械和体育活动奠定了基础。有一则希腊神话说,普罗米修斯看到,在地球上比之所有的动物,人最没有力量,于是便教给人类以各种技艺。……人只有凭借高出于整个动物界的智慧,创造体外文化,来得到补偿和满足。这有两条途径:一方面是通过工具的制造和使用,在器官机能上得到延伸;另一方面又借助原始礼仪性活动,从整体性的利群关系上得到力量的增强。在这里,工具的制造和使用和原始礼仪性活动都蕴含了体育文化的因子。
劳动改造了猿,劳动创造了人类和文化,劳动也孕育了体育。早期的劳动主要以采集、狩猎、捕鱼为主,需要攀爬、跳跃、投掷、奔跑、划船等各项活动,“在人类上升的过程中,最强大的动力是人从施展自己的技能中获得的无穷乐趣”。当这些活动及其技能脱离物质功利性和纯生物性以后就成为体育文化的起源。
由此,我们可以从人的起源的历史和逻辑中提炼出原始体育文化起源的几种可能条件。
(一)原始体育文化起源的生物学前提:人科生物进化的历程
据德国生物人类学家研究,与动物相比,人必须通过自己的活动来塑造和形成自己,一切动物都是特定化的,它们的器官适应于每一种特定的生活条件和需要,而人的器官则不趋于某个特定的状况,主要是未特定化的。人的未特定化使得人最初比起其他生物适应环境要难得多,但正是这种未特定化使得人具有更大的可塑性,可以在活动中补偿自己,从而超越自然装备的动物,向着无限的世界迈进,换言之,人的未特定化增强了人的可塑性余地、能力和动力。
由于人的生命和活动器官即中介的非直接同一性,使得人可以自由地变幻中介——各种工具,按照自己的生存需要重新建立新的环境,并且解决了人的活动机能发展的无限性和人的肉体结构的有限性之间的矛盾。应该说,这是体育文化起源的生物学前提。
(二)集体传习活动与体育文化起源:从人的生物群体结构到原始人群和血缘家族
人尽管从智力和能量上超过了地球上的所有生物,但是仍不可能摆脱自然必然性的限制,即具有“自然本能”,这必须通过人的活动形式来改变。在人类的生存本能——攫取本能、性本能、防卫本能、社会本能中,社会本能具有特殊的意义,它在促进人类进化和文化创造的过程中起着尤为重要的作用,用恩格斯的话说,“社会本能是从猿进化到人的最重要的杠杆之一”。原始人共同劳动,“不是生产资料公有化的结果”,而“显然是个人力量太小的结果”。于是,原始人的共同劳动使得原来作为动物的群体关系演化成人类的社会关系,这为人类劳动与文化创造活动一开始就具有社会性质提供了有利条件。不难看出,原始人的社会生活为原始教育创造了条件,以生产技能为目的、以身体运动为立足点的集体传习活动获得了发展的机会,原始文化传习不以个体的消亡而消亡的“获得性遗传”特征使原始体育文化从中孕育,这是原始体育文化起源的社会学前提。
(三)原始体育文化起源的物质前提:从天然工具的使用到人工工具的制造和使用
类人猿在长期的生物进化过程中,前肢从原来攀缘、爬行的器官演化为使用工具的专职器官——手,它标志着人类已经发展出了超生物肢体,用自然界的力量来对抗并征服自然。长期使用天然工具的活动使类人猿积累了相当丰富的超生物经验,抽象出了石块的自然属性、大小、形状及功能的思维能力,促使了最早人工工具——石制工具的产生。此后随着人类生存和发展需要的不断发展,各种工具得到改进和发展。
制造工具和使用工具的活动标志着人类真正劳动的产生,标志着人类已经最终脱离了动物界。可以说,只有学会了制造和使用工具的人,才是“完全形成的人”。人类制造和使用工具的产生也标志着真正文化的产生。早期的体育器械和器械操作方式为原始体育文化奠定了物质前提。诸多考古资料可以证实这一点,如世界上诸多民族原始时代生产性和非生产性石球的出土就是一个例证。
(四)原始体育文化起源的精神前提:从原始崇拜的发生到巫术祭祀的出现
早期人类以原始农业和狩猎为基本的生产方式,女人主要从事农业,多在家室周围,比较稳定,男人从事狩猎,主要在外游荡,所以敬奉女性逐步发展成为人们的一种心理。此后较为繁重的劳动强度进入人们的生活,使得男性崇拜崛起。这两种对性别的崇拜除了以艺术的形式展现出来以外,对身体的崇拜也占据了重要地位。而且对身体美的崇拜也促进了对身体的锻炼和养护。此后,从典礼到仪式,从禁忌到图腾,原始人的精神世界不断充实,原始巫术的产生将原始精神生活带入了一个仪式化的境地,身体活动成为重要形式。从对自我的崇拜到对动物的图腾,对从自然的困惑到对宇宙的神往,原始人总在寻求自我的位置。如果人们围绕动物图画跳模仿狩猎动作的舞蹈,投掷标枪、放箭,那就表明“战胜”了代表敌人的人,原始人就在这类精神动力下提高自己的运动能力。原始社会后期祭礼赛会的出现就是寻求原始人寻求自我精神与宇宙沟通的成果。这些都为原始体育文化起源奠定了精神前提。
二、从人的观念和行为的演化历程看体育文化因素的萌芽
原始体育经历了漫长的孕育期和萌芽期:孕育期是氏族社会之前的时期,这一时期中,体育因素蕴含在人类基本的体力活动和智力活动中;萌芽期是氏族社会时期,体育萌芽的条件具备了:生产力的提高,社会分工的出现,人类智能的发展,原始教育、艺术、宗教、医学以及军事活动的出现。
通过考察古代神话可以看到不少原始体育文化的遗传基因。神话中蕴含着丰富的体育史料,我们可以从中看到原始体育活动与物质生产活动之间的关系。古代神话作为“已经通过人们的幻想用一种不自觉的艺术方式加工过的自然和社会形式本身”,是原始人类认识自然力、征服自然力、支配自然力的活动在观念里的反映,是他们向外部自然进行斗争的忠实的记录和实践经验的总结(后来也注入了社会斗争的内容)。如许多世界民族的神话都有关于弓箭的发明和射箭英雄的故事,尤其歌颂射箭英雄的超凡本领和为民除害、造福人类的功勋。这表明弓箭在原始先民的生活和心里占有重要地位。我国古代有关甘蝇、逢蒙、飞卫、纪昌射箭的神化传说也体现了这一点。古代神话不仅是人们的物质生活的生产和物质交往的反映,而且成为原始人“用想象和借助想象以征服自然力,支配自然力”的认识成果。可以说,古代神话是原始人的哲学和科学,具有巨大的神化功用。普列汉诺夫引用拉特采尔提供的资料指出“澳洲土人的儿子剐一会走路,父亲就带他去打猎和捕鱼,教导他,讲给他种种的传说”,还说“澳洲土人的儿童常常玩战争的游戏,而且这种游戏极受成年人的鼓励,因为它锻炼未来的战士的机警和敏捷。我们在北美洲的红种人中间也看到同样的情形,在他们那里,这种游戏有时候有好几百个儿童参加,并且由有经验的战士来指挥。这种游戏是红种人教育制度的一个重要部分”。
原始体育活动在原始时候阶段与原始先民的生存斗争紧密交织在一起。在物质生活的生产过程中,原始先民发展了走、跑、跳、投掷、攀登、游泳以及其他各种技能。这些技能锻炼和增强了原始先民的体质,强健的体质又促进了物质生产活动的效益,对他们的生存和发展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在这个意义上讲,原始体育活动和物质生产活动属于同一个层次,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东西。纯粹脱离物质生产活动、与物质生产活动无关而出于娱乐目的的体育活动是不存在的。
我们可以大体推断,人类早期通过娱乐活动,开始认识到舞蹈可以“利关节”,治疗“筋骨瑟缩不达”(《吕氏春秋》),这仅仅停留于感性认识层面。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人类逐步认识了人体生理的奥秘,懂得“流水不腐,户枢不蠹”的科学道理,于是就创造了导引、气功、按摩等健身方法。随后,人们还认识到练武和娱乐的许多项目也能起到“健身娱神”的作用。就是在这种认识和实践的多次反复中,人类的体育文化不断向前发展。
三、原始体育文化的发展历程
(一)原始体育形态的萌芽:旧石器时代早期
人类早期制造粗糙简单的工具在距离今天三百万年到二十万年之间,处于“猿人”阶段。这些生产工具既是改造自然的手段,又是人类自我防卫的武器。石块、木棍、骨头等工具的使用使得肉体结构受限的人获得拓展活动范围和潜力的机会,这对于人类的发展具有革命性的意义,它无疑也为人类施展技能提供了更加广阔的天地。此时的人类已经形成了一些群体性的身体活动,并出现了与生产劳动技能分离的劳动准备色彩的技能练习。而且,动物性本能也使原始人群开始拥有了由身心需要引发的身体娱乐活动——嬉戏。
总之,这一阶段体育文化的主要特征表现在:火的使用不仅改善人的体质和智慧,而且拓展了原始人的活动方式,劳动中工具的使用附着了一些身体运动技能,原始人群和血缘家族使得技能传习成为可能,身心需要引发了一些以身体活动为方式的原始娱乐活动。这些因素标志着原始体育文化的萌芽。
(二)原始体育形态的初步发展:旧石器时代中、晚期
这一时期,人类发展到“智人”阶段,处于距离今天二十万年至一万二千年间。人们已经可以制造比较稳定的石器和骨器,工具打制水平有了提高,原先为劳动做准备的身体活动逐渐成为独立的身体练习,氏族社会的形成使得群体活动更具规律和组织性,以身体活动为主要形式的原始教育活动日益稳定,生产分工在使劳动技能专门化的同时也造成身体活动技能的细化,象征性的身体娱乐形式和中国境内原始骨针灸疗法的出现标志着原始人对自我养护意识和能力的增强。
这一阶段人类发展的整体逻辑直接为体育的产生提供了条件。人类体质特征的逐步成熟形成了人类特有的运动系统和器官,大脑思维的进化成熟为原始体育萌芽提供了神经系统的协调能力和控制能力,劳动分工和氏族社会的稳定等社会因素成为原始体育萌芽的催化剂,这三大因素是原始体育文化萌芽不可缺少的条件。而这三大因素的成熟大致都是在晚期智人时期,即距今四万至五万年,使这一时期成为体育文化萌芽的关键时期和主要时期。
总之,这一阶段体育文化的主要特征表现在:劳动实践的分工使得身体活动技能具有多种功能的意识出现,氏族社会的稳定使得原始体育教育活动形成规律,原始的身体娱乐和保健内容出现。这些因素标志着原始体育文化的初步发展。
(三)原始体育形态的进一步丰富:新石器时代前期
这一时期大约为距离今天一万二千年至五六千年之间。与母系氏族公社发展阶段大体相当。人类在体质上已经成为现代人,具备了生产食物的能力,石器的磨制技术和复合工具大量出现提高了劳动水平,也拓展了身体活动空间和能力,农业发展带来的定居生活促进了集体传习活动的更大规模和规范化,行气术的盛行和游戏、舞蹈的大量出现标志着人类养生和娱乐观念和能力的进一步提高。
总之,这一阶段体育文化的主要特征表现在:纯粹的原始体育器械出现,相对独立的身体运动形式产生,身体技能的传习更具规范和稳定性,游戏和养生保健活动(尤其是地方诸国)出现多样化形式。这些因素标志着原始体育文化的进一步丰富。
(四)原始体育形态的完全形成:新石器时代后期
这一时期距离今天五千年左右,属于父系氏族公社时期,处于向文明时代过渡的阶段。氏族社会的后期出现原始战争,使得以生产和娱乐为目的的身体活动向格斗性强的攻防形式过渡,弓箭等武术器械也逐步形成,附着于军事的娱乐和教育类身体活动得到发展,并且体现出为军事做准备或放松的目的,对身体素质、技能的要求越来越高,以培养和检验身体能力为主的“青年营”重视体育,原始的综合性运动竞赛,中国“导引按跷”之类的养生方式和仿生的肢体运动形式也出现。
总之,这一阶段体育文化的主要特征表现在:原始体育器械出现了形式和功能比较完备的体系,锻炼身体技能和愉悦身心的军事性的身体活动方式相对稳定,原始体育教育逐渐独立,且在内容和形式上日渐多样化,原始祭礼赛会标志着竞技运动的出现和原始体育的最高阶段。这些因素标志着原始体育文化的完全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