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作为一个大男人,懒懒散散地靠着刷脸吃饭,就不会觉得愧疚吗?
杜清野是被侯队绑上车的。
杜老做了一辈子生意,在整个晋东省都早已站稳了脚跟,只等着将庞大的家业交给宝贝孙子,就去安享晚年,哪里料想到这浑蛋小子半道上跟着陆景琛报了警校,死活不肯插手半点生意上的事情。
杜家世代从商,没成想到了杜清野手里却忽然变了道儿。
放着偌大的家业不管,这小子偏偏赖进警队里做起小文员的工作,成日里追着陆景琛打听研究重案组的事情。
杜老从一开始的苦口婆心劝慰,到最后的软硬兼施逼诱,硬是没能将杜清野带回去。这两年老爷子也看得开了,不爱商场也罢,在警队里立点功劳也算是给老杜家增光了。
可因为四年前的一场事故,陆景琛辞职,这小子也跟着走了魂儿,又不肯在队里安生待着,三天两头往陆景琛的小餐厅里跑,俨然一副二老板的模样。
放着家里的生意不管,警队里的事情不干,天天跟在陆景琛屁股后边转,杜老爷子哪里容得他这么胡闹,千叮咛万嘱咐了世交侯队长看着他。这可倒好,老侯一整颗心全拴在杜清野身上了,这才刚追完嫌疑人,经过“味谷”也不忘进去抓人。
“侯队,你说你放着嫌犯不抓,总抓我干吗?”杜清野盯着手上的手铐哭笑不得,“松开松开,我不要面子的啊?快给我松开!”
餐厅里多是熟客,大抵已经见惯了这样的场景,都偷偷撇着嘴笑。
“闭嘴!”侯队长朝着杜清野吼了一句,有些丢脸地看了大家一眼,然后回头将杜清野丢给旁边两个人,“给我看好了,要是人溜了,你们今晚写一万字检讨!”
想了想,他又回过身来,附在杜清野耳边:“与周毅有过争执的几个人都带回去做了笔录,你小子这几天别跑了,安安分分回去整理资料!”
“好说好说,你倒是先给我松开啊!喂……侯队!老侯!候叔……哎,景琛,陆景琛!”
侯队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陆景琛,终究没有说什么,只默默地叹了口气。
“陆景琛!”
阮千帆三两步追上楼梯,伸手去拽他,却被站在一边的阿飞一个箭步冲过去拦住,餐厅里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全部聚集过来。
阮千帆并不在意,隔着身形健硕的阿飞固执地喊:“陆景琛,等一下!”
陆景琛嘴角抽了一下,来过“味谷”的人都知道,作为老板的胡子大叔是男神一般的存在,所谓男神,就是说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虽然老板平日里懒得打理,整个人看上去有些邋里邋遢,但这并不妨碍他有一种类似于“洁癖”的怪症——拒绝与陌生人有任何肢体接触,甚至以他为圆心的一米半径范围内都是禁地,阿飞的存在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大家虽然爱慕男神,但都很自觉地保持距离。
陆景琛也早已经习惯,因此对于阮千帆三番五次的靠近很难接受,又有些诧异她这样穷追不舍的倔强,他站在上了一半的楼梯上,冷着脸看她。
“陆景琛,你作为一个大男人,懒懒散散地靠着刷脸吃饭,就不会觉得愧疚吗?”
阮千帆重新将O.M的邀请函拿出来,准备递过去的时候碰到阿飞警惕的目光,只好恹恹地收了手,转而插在阿飞的上衣口袋里。
“这是O.M的内部邀请函,它的价值想必你朋友已经很了解了,成为O.M时装展主模是一件很荣耀的事情,至少远比你的所谓的网红餐厅要好太多,这次机会很难得,我希望你可以认真考虑下!”
“哦!”陆景琛淡淡地勾了勾嘴角,言语里的嘲讽展露无遗,“所以,你的意思是,从出卖颜值转行到出卖颜值加身体……”他刻意说得过分,又停顿了几秒,“就会显得比较高级?”
“你……”阮千帆有些被噎到。
小灿适时出来解了围,她向阿飞使了个眼色,阿飞立马跟着老板上了楼。
阮千帆被递过来的菜单挡住:“我们老板身体不太舒服,您需要点什么东西,可以先在这边坐,稍微等一下!”
“我不是来吃饭的,有工作上的事情要跟你们老板谈!”阮千帆仍然不死心,但余光里察觉到周围投向自己的异样目光,有些尴尬地压了压声音,“我手里有一个很好的机会,如果陆景琛能同意,不仅不会影响你们餐厅的经营,而且会……”
“好的,我知道了,O.M的嘛,我知道。”小灿歪着脑袋冲阮千帆了然一笑,然后半推着她去了内间的小包厢。
真是活得久了,什么人都能见到。小灿暗自叹一口气,不用说她也知道,这年头,真心来“味谷”吃饭的,没有几个人,哪个不是为了来找老板“谈谈”?只不过,今天这个妹子,方法真是够泼辣,说得有模有样的,要不是她在老板身边已经混了好几年,也真的会忍不住要劝老板去和这个妹子谈什么所谓的合作。
这种吸引老板注意力的方法,她给及格分!
只不过,她可不管那些,消费盈利才是王道,不然你们以为老板守着吧台,这张脸是白白给看的吗?
小灿露出好看的酒窝,了然一笑,将菜单推到阮千帆面前:“好的,我知道了,您先点菜,我这就去跟老板说说好吗?”
阮千帆自然是没有再等到陆景琛。
自陆景琛上楼后便再没有看到他的影子,倒是阿飞隔着窗户偷偷朝里面瞄了好几次。一直到深夜,最后一桌客人都散去,阮千帆才气呼呼地结了账。
从“味谷”出来,路上已经没有多少人,城市里看不见几颗星星,只有昏暗的路灯落在地上,投射出影影绰绰的光斑。
“味谷”距离她住的公寓并不远,只是要经过一片空旷的篮球场。周围寂静一片,一阵风吹过,总有不知名的小虫偶尔发出细微的声响,阮千帆插上耳机,继续翻看和回复新邮件。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身后有断断续续的脚步声,可每次回头再去看,并没有任何人影。即便一向自诩天不怕地不怕的阮千帆,也忍不住有些心慌,她低着头不由得加快了步子。
脚步声越来越近。
“咚”的一声。
阮千帆本能地捂住鼻子,意识到自己撞了人后立刻忙着道歉,紧张的氛围也马上就松弛下来。
“没关系。”头顶传来甜美的女声,细细辨别的时候却有一点粗粝的杂音,像电流吱吱的沙哑。
阮千帆抬起头的瞬间,心跳骤然加快。
迎面的女生跟陆景琛以往的装扮倒是有几分相像。
她个子很高,整个人被黑色的外套包裹,头上戴了一顶压得极低的鸭舌帽,配上一个黑色的口罩,在炎热的夏天里也只露出了两只深邃的眼睛。她应该是在笑吧?两只眼睛微微弯起来。
可总让人觉得有一些异样的骇人与蛊惑。
更为紧张的气氛弥漫开来,阮千帆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她缓缓摘下右侧的耳机,脑袋有些发晕。
“你没事吧?”
女生上前一步,伸手扶住阮千帆的肩膀,然后微微仰头,朝着阮千帆走过来的方向看了看,有些了然:“是‘味谷’老板的粉丝?熬夜去餐厅排队了?”
她的声音轻柔,有黏腻的甜美,语气里却带有一些自豪与嘲讽,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成就感,就好像自己养的狗狗被很多人喜欢。
阮千帆越发觉得不安。
她竭力稳住身形,靠着最后的清醒意识摸索着手机,按下了报警电话,手指也已经放在了拨号键上,随时准备着应对意外状况的发生。
“你最好不要……”
阮千帆意识愈加模糊,彻底倒下去的前一秒钟,她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人从身后扶住了她。
脑袋隐隐作痛,脖子也像被什么东西硌着一样,特别不舒服。
阮千帆的意识慢慢恢复过来,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黑色。她动了动脖子,小心翼翼地朝后移动些许。
“陆景琛?”她这才看清坐在她身边的人。
他没有回应,只是低着头认认真真地打游戏,屏幕里不断透出释放技能时的特效光亮,加上嘈杂的音效,几乎完全夺取了他的所有注意力。
阮千帆收回双腿,发现自己正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蜷缩在米白色沙发上,硌着她脖子的东西,正是一个充电器插头。
她捂着仍然有些痛感的脑袋打量四周。
屋子装修得极简约,入口处是黑色的楼梯,上面架着大小不一的绿色盆栽,映着暖色的灯光显得温柔而有生机。视线右移则是一面码得整整齐齐的书架,与它相对的是一个小小的衣橱,再往后是张灰白色的床,而她所躺的这张沙发摆在整间房子靠左的地方,临近楼梯。
这种装修风格,似乎有些熟悉?
再看一眼沉迷于游戏的陆景琛,阮千帆转了转脖子,所以,这里是“味谷”的二楼,陆景琛的住所?
“陆……”
游戏声戛然而止,陆景琛抬头,淡淡地看她一眼,然后继续投身于游戏之中:“嫌命太长了就多去熬夜,反正工作做不完,哪天猝死了……”
楼梯口有匆匆的脚步声,他侧头望一眼:“正好再给他增加点工作,免得太闲整天净多管闲事!”说完便站起身来。
刚踏入房内的杜清野,听见陆景琛这话,满脸茫然,愣了几秒钟后,他索性不再细问,厚着脸皮开始嘚瑟:“大小姐你可得感谢我啊,昨晚要不是我及时出现,搞不好你就被什么野生动物生吞活剥了呢!”
他昨天被侯队带去队里整理资料,也借机研究了案情。
与死者周毅有过争吵的除了他女友以外,便是公司里的几个同事。据对方说,案发前两天,几个人曾与供应商那边有过饭局,在材料选择上因为报价产生过争执,周毅坚持不肯同意降低选材标准,这样其他几个人就没有办法从中拿回扣,当晚大家都喝了点酒,一时冲动就顶撞了几句,事后就各自回家。
算不得什么大事,其实周毅在公司也是出了名的固执,除了这一点以外,其他倒也还好,人际关系也还不错。几个人也都说,不可能因为这点事情就去动杀人的念头,而周毅能力强,更不可能因为这点压力就去自杀。
除此之外,队里对于他们的不在场证明也都去做了调查,除了动机以外,他们并没有作案时间。根据周毅收到的最后一条宣判短信去查,号码主人却是在读小学生,对方表示手机几天前遗失了,还没来得及去注销号码。
所谓的“第四号判官”也已经重新销声匿迹,杜清野虽然没有说服陆景琛参与案件调查,但还是想厚着脸皮去报备案件进展,总还想着从他那里得到些指点。
却没想到半路上遇到昏厥的阮千帆。
“野生动物?”阮千帆瞟了杜清野一眼,忽然想起来,“你昨天晚上没有看到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女生吗?”
“看到了啊,一个中二女醉鬼。”杜清野弯腰,将手里的托盘放在茶几上,“你直直晕倒在人家面前,吓得她酒都醒了几分,还以为大半夜撞上碰瓷的了!”
原来是喝多了酒啊。
阮千帆想起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你最好不要……
最好不要什么呢?
她用力地甩了甩脑袋,一个醉鬼的话有什么好值得惦记的,看来最近真的是加班太久了。
“要不是清爷我路过,这才捡回了你,指不定你在荒郊野外被什么蛇神鬼畜生吞活剥了呢!”杜清野扬了扬下巴,得意地瞥一眼阮千帆,又说,“不用谢,叫我雷锋,刚才阿飞也来帮你看过了,就是劳累过度可能有一点低血糖,注意休息就没事了。”
堂堂省会延江市,虽说不是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方,但也总不至于被什么野兽给生吞了,阮千帆默默地看着杜清野,这家伙可真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不过,陆景琛的这位贴身保镖阿飞可真的是全能!
想是这么想,阮千帆也没真的再和杜清野较真。
杜清野没再搭理她,回头将餐盘仔细摆放整齐,然后又冲着陆景琛笑着弯腰:“报告老板,您的消夜我已经准备妥当,请享用!”
“那个……”杜清野狗腿地凑过去,试探性地补上一句,“案子的事情,可以指点指点吗?”
“吃完没问题了,喊你朋友过来接你!”陆景琛起身,看也没看杜清野一眼,将盘子推到阮千帆面前,冷冷地甩下一句话,然后转身就要下楼去。
阮千帆见状,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来,冲过去一把拽住陆景琛,但由于起身动作太急,她整个人一个前倾半跪倒在地上。而陆景琛身上松垮的棉质睡衣,被她用力一带,露出大片胸膛,气氛顿时有些尴尬。
杜清野盯着他们两个人的姿势,各种表情在脸上揪成一团,憋着笑又不敢笑出声的样子扭曲到不行。
阮千帆强装淡定地起身,手上拽住陆景琛的力度却不减半分,还在惦记着工作的事情:“你先别走,我之前跟你说的和O.M合作的事情,你还没有给我答案。”
“所以……”陆景琛的视线下扫,落在因为被用力拽着而敞开的前襟上,“阮小姐称职到,打算亲自动手检测我是否符合模特标准吗?”
阮千帆略微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稍稍减轻了力度,但依然没松开手。
还在看热闹的杜清野撞到陆景琛的眼神,立马识相地上前解围,只不过夹在两道同样凌厉的眼神里,一时间忽然想不出来要怎么开口,愣了好久:“呃……”
“案子的事情你……”
“闭嘴!”
“闭嘴!”
两个人倒有了异口同声的默契。
阮千帆在“味谷”一直赖到了天亮。
一方面,她是为了再争取机会说服陆景琛参与O.M服装展的事情;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骆深还在因为黎牧遥的事情跟她闹别扭,这会儿指不定还在气头上,她断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打电话要骆深来接自己。
杜清野在“味谷”过夜也已经不是一两次了,这次也是冲着眼下的案子,厚着脸皮蹲点,希望陆景琛能改变心意透露点想法,哪怕给点线索提示也行啊。
陆景琛可没这心思陪他们耗着,看着阮千帆吃完粥,两个人又没有离开的打算,他摆明了自己的态度后,也懒得再去搭理他们,自顾自地躺回自己的床上开始睡觉。
留下杜清野和阮千帆坐在沙发上大眼瞪小眼。
“你为什么非要找景琛做模特呢?”杜清野其实不太明白阮千帆的固执,国内外知名模特那么多,O.M又不是出不起这笔费用,阮千帆何必把所有心思耗在一个并不怎么出名的懒散网红身上呢?
“那你又为什么非要找陆景琛查案子?”阮千帆反问。全国上下那么多能人异士,警队又不是真的无人可用,杜清野又何必整日跟在一个靠刷脸维生的小老板身后,打听破案的事情呢?
正是凌晨三四点,天还没有亮起来,房间里冷气打得很足。
陆景琛舒舒服服地埋在一床被子里,时不时迷迷糊糊地伸手将温度调得更低一些,阮千帆和杜清野裹着薄薄的毯子窝在沙发上,时不时抽一把纸擦拭鼻涕,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陆景琛睡得酣香。
杜清野咬咬牙,扯了扯身上的毯子,打开话匣子:“你别看他现在这副懒懒散散的颓废样子啊,其实可厉害着呢!”
提到陆景琛,他眼睛里都闪着亮光,满脸崇拜:“我跟你说,我们高中的时候学理科,这家伙简直跟开挂一样,大小实验没有他搞不定的,酒精你知道吧?他鼻子凑上去就能分辨出是百分之多少的浓度,那几个老师都看得傻眼……”
若不是实在闲得无聊,阮千帆根本懒得听杜清野将面前这个裹在床上的蚕蛹吹得天花乱坠,她揉了揉发困的眼睛,打了个哈欠,又被身后的冷气吹得打了一个寒战:“那后来呢,为什么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你记得四年前闹得沸沸扬扬的那起‘判官案’吗?说起来,我们现在手里在查的一件案子,很可能跟之前的案子有关系。不过我个人认为,也不排除模仿作案的可能。”说到自己的想法,杜清野忍不住有些得意。
在看向陆景琛方向的时候,他眼里染上更明显的崇拜,说起以前的案子:“四年前接二连三有人自杀,但事实上是有人刻意在幕后操纵。他们利用网络引导舆论,对一些他们认为犯了大错的人进行疯狂抨击,让当事人暴露在公众视线里,抵不过媒体甚至群众的批判攻击,最后那些人都难挡压力选择了自杀。”
杜清野难得老成地叹了一口气:“你说,人活一辈子,谁还没犯点错了?那阵子整个延江市人心惶惶,生怕被‘判官’盯上丢了性命。”
“警方压力有多大你知道吗?但因为幕后凶手根本没有直接动手,所以很难直接去追查,通过短信、网络定位到的IP地址之类的,查到最后,要么是那种根本不用身份证的黑网吧。要么是利用已经亡故但没来得及销毁的老人身份证入网,整个警队都急得睡不着觉,那时候像我这样的许多新人都才刚刚毕业,一点经验都没有,碰上这种案子简直就是通天难题啊……”
“然后呢?跟这懒家伙有什么关系?”阮千帆打断杜清野的啰唆。
四年前她还没有来这边读书,大概正专心致志地准备高考,对这些事情也不是很了解。
她想着杜清野说的话,然后抬头指了指床上的一团突起:“难不成他是……”
“可不是吗?要不是陆景琛,当……”杜清野顺着阮千帆指的方向看过去,又遗憾地叹一口气,“如果不是发生了纤……”
被子被一把掀开,陆景琛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来,他的头发被蹭得凌乱,下巴泛着一层青色,睡衣耷拉着露出锁骨与麦色皮肤,脸上有着隐忍的怒气。
杜清野下意识地捂住嘴巴,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杜清野。”陆景琛下了床走过来,他身形高大,站在沙发前以绝对俯视的姿态对着刚才还在叽叽歪歪的两个人,“你今天话很多啊,怎么,跟女生在一起就兴奋到不知所以然了吗?”
杜清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陆景琛又转过头去看阮千帆:“冷气也吹不散有人陪聊的兴奋?待在这里的感觉好吧?”
他其实一直都没有睡着,裹在被子里装出一副睡得酣香的样子,又不断调低温度,也不过是为了让这两个烦人的麻烦精离开。可哪想到他们简直跟牛皮糖一样,怎么都赶不走,反倒挤在他这里开始聊了起来。
而杜清野不仅说起了他以前的事情,竟然连四年前的案子,都要开始一字不落地讲出来。
陆景琛闭了闭眼,倏忽间又无力地睁开。
不同于以往的死寂,他逆光而站,眼睛又黑又亮,带着隐隐的怒气与无奈,显得格外生动。
阮千帆陷在他深邃的黑色瞳孔里,仿佛明白了为什么嘻嘻哈哈的杜清野每次到了他这里,都能瞬间归于沉寂。
这个人有令人无法自拔的镇定魔力。
她更加坚定了劝服他加入O.M的决心,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就变成了:“所以,O.M主模,约吗?”
陆景琛的脸色变了又变,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坐在一边的杜清野耷拉着脑袋,看不清神色,但不停抖动的肩膀出卖了他没忍住的笑。
陆景琛赶不走别人,只好自己离开。他调高了空调温度,转身朝楼梯口走去,头也不回:“闭上嘴巴老老实实去躺会儿,天亮了马上滚!”
杜清野立马抬起了头,望着一张大床的眼睛闪闪发光。
下一秒后领一紧,他被人从身后拽着磕磕绊绊地从沙发上掉下去,一直被拎着往楼梯口方向走去。
“陆景琛,你个禽兽,仗着力气大欺负人啊!”
“陆景琛,那张床还是我买的,凭什么不让我睡?”
“陆景琛……我也熬了几个通宵了,就让我去躺会儿,就十分钟,实在不行,我跟阮千帆挤一挤……啊……”
杜清野狼嚎的气势越来越弱,连声音也都慢慢远去。
阮千帆扑倒在软乎乎的大床上,看着楼梯口的方向,慢慢弯了弯嘴角。
陆景琛回头瞥了一眼。
酒有些烈,第一瓶见底的时候,他的脑袋已经有些沉,眼前出现朦胧的身影,然后又消失不见。他恍恍惚惚地朝楼上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个女生固执张扬,到底跟她不一样啊,如果那时候,她的性格没那么偏激呢?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发生了吧?
可说到底,她的结局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这些年来他不断地自我安慰与催眠,可是都没有办法给自己脱罪,那么一条鲜活的生命,拼尽全力地替他着想,可最后还是因为他而离开。
陆景琛仰头,另一瓶酒也迅速见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