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序

宋才发

为有才华多蕴藉，却从朴实见风流。向东的学位论文就要付梓了，可喜可贺。为了作序，前些日子我把向东的论文重新翻出来，从前到后又认真地看了一遍。随即向东的为学、为文和为人就像过电影一样，在我的脑海里迅速地翻腾起来、展现开来。

向东是我带的2004级博士研究生。在拿到《入学录取通知书》的第三天，向东中规中矩上门来看我和我的夫人，按照“老礼儿”来说，也就是拜师吧。彼此寒暄了几句之后我便切入正题，开门见山地提出了几个问题，请他一一给予回答。我说：“我知道你的工作一定很忙，但是既然你决定读博士，就必须妥善地处理好工作与学习的关系，能够做到两不误那当然更好。假如你旷课了，硬是要找个理由说那天如何如何忙，那我也拿你没什么办法，天底下的人都知道政府工作最忙。可我还是要问，对研究生院开设的公共外语课、公共政治课保证不缺课，有事先向任课老师请假，尊重老师的辛勤劳动，你能够自觉做到吗？对经济学院开设的专业课、必修课和选修课，无论任课老师年龄大小，在尊重老师的问题上一视同仁，你能够自觉做到吗？由于你是官员学生，同门师弟师妹们会在无形中以你为榜样，因而我会对你比别的学生要求更加严格一些、苛刻一些，你能够理解和容忍吗？我觉得你能够做得到就读，如果做不到就不要读，否则我们师生之间伤了和气不值得。”

这也算是我对向东本不该有的“下马威”和“约法三章”吧。初次见面我之所以这样不近情面，是因为过去确有一些官员学生太不像话，自恃与某某校领导关系密切，结果把任课教师惹火了、惹急了，终于拉下脸不给情面。我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和脸面去为学生说情，况且为这些事儿去说情，本身就够丢人现眼的，实在犯不着。向东非常理解我当时的心情和语言的刻薄，经过短暂的思考之后，他逐一做出了承诺。

记得清人石成金说过：“以言感人，不若以行感人，言虚而行实也。”人之所以为人者，言也；人而不能言，何以为人？言之所以为言者，信也；言而不信，何以为言？当然，谨慎的行动又比合理的言论更加重要。三年攻读的艰难历练，证明他确实说到了，也做到了。据任课老师和同学们反映，向东从来没有无故旷课，也极少有请假的情况发生，历来低调做人、谨慎处事。就连隔周一次同门师兄弟组织的晚间读书报告会，他都要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尽量赶来参加。“言者志之苗，行者文之根。”（唐·白居易《读张籍古乐府》）别的同学是在小范围内完成两个小时的脱稿读书报告，他往往是在500人的阶梯教室或者学术报告厅里，面对全校师生做精彩的学术报告，听众经久不息的掌声就是对他报告的最好回报。向东学习态度端正，刻苦认真，思维敏捷，各科学业成绩优秀，是一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又“不傲才以骄人，不以宠而作威”（三国·诸葛亮《将诫》），因而他被任课老师视为尊敬师长的好学生，被同门师弟师妹们视为自己的学习榜样和楷模。他最终确定的论文题目是《我国政府债券法律制度研究》，这在当时是一个重大而敏感的现实问题，不仅在开题的2005年，即使现在也仍然属于前沿性的研究。上天在给人一份困难的时候，也会添给人一份智慧和能力。向东的学位论文在外送匿名专家评审和学位论文答辩的过程中，获得了同行专家们给予“优秀博士学位论文”的一致评价。

该论文含金量很高。自1949年新中国成立以来，政府举债在我国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被当成资本主义的特有产物。实行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债券市场的发展才得以逐步走上正轨。尽管政府债券市场获得了一定的发展，但是与发达国家相比，其在债券发行、流通、公开市场业务和监督管理上还存在诸多不足，尤其是政府债券法律存在着滞后、零散、缺乏协调、缺乏前瞻性的缺陷。在向东看来，政府债券理论是指引政府债券市场发育和研究政府债券立法问题的基石，而要建立统一、开放、竞争有序的政府债券市场体系，首要任务就是制定一部《政府债券法》。政府债券法律的性质是行为法和强制法、程序法和实体法的统一，政府债券立法必须遵循前瞻性、协调性、开放性和可操作性的原则。政府债券发行制度、政府债券流通制度、政府债券服务制度以及政府债券监管制度，共同构成了我国政府债券立法的主要框架。通过全面比较和分析国际证券市场，特别是发达国家政府债券的立法与监管模式，借鉴和吸收国际债券市场的成功经验，向东在论文中提出了具有中国特色的政府债券立法的构想，拟从中央政府债券法律制度、地方政府债券法律制度、国际主权债券法律制度三个层面着手，加快建立和完善我国政府债券法律制度，进一步推动我国债券市场的改革和发展。其中，中央政府债券发行法律制度，必须包括对中央政府举债规模、信用评级机构、举债资金投向和使用效益等方面的法律规范；中央政府债券市场交易法律制度则需要从对转让和流通的法律规范、对市场运作的法律规范、对场内和场外交易的法律规范、对债券衍生产品交易的法律规范等几个方面来共同构建。在我国现行《预算法》不允许地方政府发行债券的情势下，突破地方政府发债的樊篱，是我国债券市场发展和法制建设的重要方面。在赋予地方发行政府债券的权力时，必须规定由中央政府核准后方可发债，这是当前地方政府发行债券现实可行的一种路径选择。国际主权债券是我国资本市场对外开放的重要组成部分，发行国际主权债券具有重要意义和广阔前景。我国国际主权债券法律制度创新需要借鉴国外政府债券的立法经验，特别要搞好国内和国际的法律协调，重点在于加强对国际主权债券风险控制和监管的立法。以中央政府债券概念代替传统的国债提法，是向东学位论文的主要创新点。他认为需要从中央政府债券发行法律制度、交易法律制度、监管及风险控制法律制度三个方面来完善中央政府债券法律制度。他在政府债券法制上陆续形成了一些自己的见解：一是提出了政府债券立法的总体思路，即政府债券必须统一立法，在赋予地方政府发行债券权力的同时，明确必须由中央政府严格核准审批；二是提出了符合我国实际的政府债券管理体制，设立隶属于财政部的国家政府债券管理局以统一管理政府债券，而由证监会统一负责债券市场监管；三是提出了建立规范的政府债券法律体系和立法的一揽子解决方案，即创立政府债券基本法律，在此之下建立、修改和完善行政法规、部门规章、自律规则等。综上所述，愚以为这篇论文含金量是比较高的，他的诸多独到见解和学术创新点都蕴含其中。

自古有云：“文如其人”，“士不立品者，必无文章”（清·汪琬《尧峰文钞·江天一传》）只有人品好，才能文品好。向东在学校是个好学生，在家是父母的好儿子。我以为只有懂得感恩的人，才是心灵最美丽的人。一个真正懂得孝敬父母、尊敬师长的人，你硬说他坏，我看他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一个连父母和师长都不爱、不敬的人，你硬说他好，我看他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指望一个没有爱心的人能够“立党为公、执政为民”，在我看来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至于我对他的这些评价和看法是否属实，自然概不由我说了算。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我还是建议和恳请您认真地看看这本著作吧！

是为序。

（作者为著名法学家、中央民族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