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岩石的呻吟
看着眼前这台收音机，十二岁的孔正明猛地产生了无限遐想。为什么那些奇形怪状的电子元件按照图纸组合起来，就能发出声音呢？他只知道收音机是由广播电台通过电磁波发出信号，电磁波向四周传播，被手里这台收音机接收，然后转换成了声音信号。他不理解电磁波到底是什么。有一次，兴趣小组的齐蒙老师对同学们说，当人类发现电磁波，便可以轻易地沟通了，从地球的这一端到另一端，人类可以方便地传递信息，电磁波还可以将人类的信息向太空传递，如果功率足够大，电磁波可以载着人类的信息向太空无限远的地方传递。当听到这些，孔正明想到的是如果地球以外的人发射了电磁波，在地球上一定会接收到。如果一个人可以由身体发射电磁波，那么他不就可以和另外一个无论多么遥远的人交流了吗？
他竟然莫名其妙地问老师：“如果这台收音机能安装到大脑中不是更好吗？”还没等齐老师回答，同学们便哄堂大笑起来：“那你就是机器人了……”同学们的笑声让孔正明既感到尴尬，又感到失落。从那以后，这台自己组装的收音机便成了他最好的朋友。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是将收音机的音量调到最小，听那些他不太喜欢的电台节目，仿佛只有如此才能排遣他内心淡淡的焦虑。他还是个小学生，但对电磁波却孜孜不倦地追求着。然而，电磁波不仅不能被他的肉眼看到，更不能被他触摸到，只能感觉，但有时好像也无法感觉到，可他少年狂热的心却像有着坚硬外壳的火山岩浆，汩汩滚动、翻腾起来，或许，真的有一天它会冲破外壳，喷发出来。在午夜，当诸多电台停止播放节目的时候，他便躺在床上，将收音机放在耳畔，把音量调低，听那些不知来自何方的“沙——沙——”的声音……
从齐蒙老师那里，这些山里孩子还知道了计算机，虽然没有见过，但计算机的巨大作用让兴趣小组的同学产生了莫大的兴趣，尤其是孔正明，更是感觉到那些东西就是自己梦里的世界。
临近小学毕业的那年春末，齐蒙老师说要组织一次爬山活动，成员是兴趣小组的同学，同学们欢呼雀跃，很快便准备好了。
早上8:00，他们准时出发。孔正明略感奇怪的是今天的兴趣小组中多了一个他不认识的男孩。孔正明觉得与这个男孩似曾相识。齐蒙老师介绍这个男孩是他的外甥孙正亮，也是一个无线电迷。少年的心容易沟通，一会儿，孙正亮便与大家混熟了。
在与孙正亮的交谈中，孔正明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兴奋，这种感觉是与别人交往所没有的。他感觉孙正亮就像一颗神秘莫测却又透明纯粹的星星。天上的繁星很清楚、很真切，却又很遥远、很神秘，但它们却从不隐藏自己的光辉。孙正亮的无线电知识让孔正明大开眼界，而且孙正亮总是乐于分享，尤其与孔正明的交谈最为融洽——孔正明被孙正亮的无线电知识吸引的同时，孙正亮也被孔正明攀山越岭的本领深深折服。
山势越来越陡峭，有的地方已经很难攀登，离山顶“海上房”还有几公里，但已经能看到山顶。前面有一个约200米高的突出的石崮，在石崮中间峭壁位置有一块斜着伸出的巨大岩石，老百姓给它起了个名字叫“老虎牙”。从老虎牙位置向上整个山体寸草不生，而且有个突出的岩体部位，宛如一个巨人的鼻子，所以当地老百姓都称呼这里叫“阎王鼻子”。别说攀上阎王鼻子，就是攀爬老虎牙，同学们也都没有勇气和力气，可是，孔正明和孙正亮却兴致不减。齐蒙老师警告他们不准攀爬有危险的地方，可两个刚熟悉的伙伴商量了一会儿，就跟齐蒙说：“我们只爬上老虎牙，然后绕过阎王鼻子，直接去海上房山顶。”齐蒙依旧不放心，孔正明说：“老虎牙，我上去过两次，上山的路记得很清楚，从阎王鼻子底下绕过去，肯定没事。”听着孙正亮的哀求，齐蒙只好答应，并再次嘱咐：“一定注意安全，不要逗留，12:00前务必到海上房山顶集合！”“好嘞！”两个人兴高采烈地钻进了密林。
攀爬老虎牙的难度在于一路上松林茂密，杂草丛生。为了赶时间，他们也顾不上杂草乱枝了，没用1个小时，便攀上了老虎牙。这里只有青石，没有草木，路好走多了。前面就是阎王鼻子，正午的太阳刚刚从鼻子尖处露出闪亮的边缘，让处在山阴里的孔正明和孙正亮陡然紧张起来。刚才一门心思攀爬，忘记了害怕，而现在，在这寂静的阎王鼻子底下、老虎牙的上面，两个少年突然感受到了孤独和恐惧。周围没有一棵树，地上没有一株草，连一只鸟都看不到，更听不到鸣虫的叫声，四周的群山也变得朦胧模糊了。日常生活中，人群的喧嚣会使人烦躁，但是当我们只身处在毫无生机的旷野时，孤寂会令人产生莫名的无助和恐惧，或许这时，人们才会体会到群居的美好。何况孔正明和孙正亮还是十二三岁的少年，年少的狂热不能融化孤独带来的恐惧，幸亏是他们两人同行，相互还有个照应。孙正亮问：“你以前来过，也害怕吗？”孔正明微微皱皱眉回答：“我没来过！”
他们小心翼翼地沿着悬崖一侧的小路蜿蜒前进，孔正明听到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又偷眼看到孙正亮的表情虽然凝重，但他眼中依然闪动着灵动、兴奋和略带奇异的光，这光好像是孔正明每个夜晚渴望触摸的电磁波。他读懂了孙正亮的内心：只要有神奇的召唤，恐惧便会烟消云散。
就这样，他们克服了内心的恐惧，来到阎王鼻子侧面一块稍微敞亮的大青石上。孔正明说：“我们休息几分钟吧！”孙正亮答应道：“好的。”他俩的声音很低很脆。孙正亮小心翼翼地轻轻抬头向阎王鼻子看去。“哎，你看，阎王鼻子还真有鼻子孔！”“咦，真的，我觉得它的鼻子孔应该能钻进人去！”“差不多和一辆小汽车一样大，也许因为这里是大青石，人们没注意罢了。”“哎呀，你再看，眼睛！”顺着孔正明手指的方向，孙正亮看到在鼻子上面约50米的地方的确有两个大洞。
“不管它了，反正上不去，以后有机会我约你再来吧！”孔正明说。孙正亮坚定地点点头。
“对了，我带着收音机，看看这里的信号怎么样！”说着，孔正明从背包里拿出他那台自己组装的收音机。
“你这台太老式了，看我的有两个波段！”
孙正亮边说边从他的背包里拿出一台更小巧的收音机，两人分别打开了开关。
“没声音，收不到台，好像这里干扰太大。”
“是的，应该是干扰，可是这里这么空旷，怎么会有干扰呢？”
他们各自慢慢地调试着。
突然，孔正明恐惧地压低了声音叫道：“你听，有声音，有！”
孙正亮也听到了，他的收音机也发出了让人惊异的声音：
哎吆——
哎吆——哎吆——
哎吆——哎吆——哎吆——
哎吆——哎吆——哎吆——哎吆——
哎吆——
哎吆——哎吆——
哎吆——哎吆——哎吆——
哎吆——哎吆——哎吆——哎吆——
……
两个少年的眼睛同时瞪大了，同时抬起头注视着对方，仿佛听到了对方的心跳。伴随着那有规律的痛苦的呻吟声，这空旷的悬崖好像就要崩塌了似的，四周的空气也越来越凝重，他们感觉似乎无法呼吸了，恐惧与惊愕让他们索性屏住了呼吸，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凝固了：两个人、悬崖、岩石、空气，还有烈日发出的光。孔正明看着孙正亮的眼睛，孙正亮也看着孔正明的眼睛，他们分明听到了这痛苦的呻吟声是发自脚下，阎王鼻子下面应该是嘴巴，难道……“难道自己在它的口中！”孔正明心想，孙正亮的眼神告诉他，他也是这么想的。
“跑！”孔正明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干巴巴的字！两人一前一后顺着脚下的青石板路向海上房方向飞奔而去！
孔正明和孙正亮忘记了疲惫，冲出老虎牙，穿越乱石岗，钻入密林向着海上房冲去。当他们气喘吁吁地赶到山顶时，大家早已经到了。
没等他们开口，齐蒙跑上前来，扶着他们迫切地问：“你们怎么才来，脸怎么了？快休息一下！”“我们……”孔正明和孙正亮这才互相打量了一下，不禁吓了一跳。原来，他们穿越密林和乱石岗的时候，脸被树枝划出了一道道伤痕，头上沾挂了很多枯叶，裤脚和袖口都碎了，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两人不好意思地向大家道歉，孔正明一本正经地说：“齐老师，我们遇到了一件怪事！”“先别说了，赶快休息吃饭吧！一会儿我们还要赶路，要不然天黑前下不了山。”“可是，齐老师，老虎牙那里有些奇怪！”
“是啊，舅舅，我们的收音机里传出了怪声！”孙正亮也急迫地和齐蒙讲道。
“什么怪声不怪声，是你们害怕，吓傻了吧？”
“对，吓傻了。”同学们七嘴八舌地喊道，“快吃饭，我们等了你们快2个小时了！”
“等了2个小时？”孔正明和孙正亮吃惊地反问。
“对呀，现在都14:30了，你们才来，真是的。”
“太逞强了，耽误了大家时间！”
……
孔正明没有手表，拽过孙正亮的右手看了一下他的电子表，显示的时间是12:30。他们正要辩白，齐蒙疑惑地摇摇头：“算了，吃饭吧！”
下山的路十分顺畅，回到学校，同学们各自回家，孙正亮也要回城里。临别，他走到在原地呆立的孔正明面前：“我们互换收音机做个纪念吧！或许今后我们再也没机会见面了。”
“嗯，只是我的收音机比不上你的好。”
“没关系！”
“如果有可能，我们还可以再去老虎牙吗？”
“去，如果有机会，我一定陪你去！”
“好，到时候，我们还是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