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九十八）大宝的车
渐渐地，朱家村的人们在农忙中逐渐淡忘了祠堂前的那颗树。除了每次园艺师来保养的时候，人们才想起那棵与众不同的树。
眨眼间，秋去冬来，又是一年年关到。村里拥有小汽车的人越来越多，很多人家门口有了小汽车的身影。汽车已经是家家户户社会身份和财富的象征。人们对物质的追求越来越明显了，见面就问车子、房子、票子，仿佛这些就能带来巨大的收获感和自豪感。
腊月二十八下午五点左右，天色早已暗下来，整个朱家村都笼罩在朦胧的暮色中，大宝家冷冷清清，年底还没有一个人回来，何梅早早做好晚饭，一家人吃过饭，朱爱明在屋子里听戏听得入迷，嗯嗯啊啊地唱起来。他年纪大了，耳朵似乎有点不好使，播放音量放到最大。
何梅和来贵准备去新屋子歇息，她每天晚上出了院门总是习惯性地往村头眺望，甚至矗立着注视很久。她期盼着刘建红、大宝他们大年三十回来过年。小宝害怕家人过年催婚相亲，电话明确不回家过年了。
两人在寒风中站立了几分钟，没看见什么动静，便把大黑狗赶回院子陪着朱爱明看家护院，往新屋子方向走去。
蔡兰一家正在屋子里吃着热气腾腾的火锅，她本想去大宝家拿些大葱，正准备出门，看见两人的背影有些远，便想明日再去。
正在她转身往回走的时候，忽然隐约地听见车声，好奇地扭头看。只见一辆崭新的黑色轿车缓慢地驶向了朱家村村头，这大概是今年第二十辆汽车进村了。
那辆黑色的轿车到村头放慢了速度，车窗慢慢打开了，只见里面坐着一个人，梳得光溜大背头。蔡兰愣了几秒，很快认了出来，转而一脸惊喜，改口叫道：“大老板，大老板，发大财了，买了一辆新车？”
这年头，很多在外打工的人很喜欢人称呼他为老板。车里的大宝一听“老板”二字，脸上的神情虽然有点不自然，可是心里便得意起来。
“蔡婶，是你？明天叫朱玉到我家斗地主。”大宝说完，就匆忙和蔡婶道别，车继续往前行驶。何梅和来贵听见声音，两人便转身小跑回来。何梅一看是大宝，便惊愕不已，脸型夸张得像张变形的漫画，急忙问道：“儿子，你哪里来的车？”
“妈，我怎么不能有车？刚买的新车！”大宝一本正经地回答。此时，大宝已经打开车门，让何梅和来贵上了车。
蔡兰觉得蹊跷，打了一个招呼便回去了，把大宝回村的事情告诉了在屋子里边吃火锅边拨弄手机的朱玉，他立刻把手机放一边说：“妈，我去看看。哎吆呵，他大宝都有车了？小子哪来的钱？”
朱玉确实有点不相信，想去看个究竟。他匆匆裹上黑色长款羽绒服去大宝家，亲眼见了西装革履的他，从头到脚都油光发亮，轿车起码十五万左右，便只好恭维了几句回了家。眼见为实，不过，朱玉还是心存怀疑。
朱玉回到家里，心情有点郁闷。他虽然早年出去打工，但是他这么多年在外也目睹了身边不少人有车有房。弟弟宋仁自己创业，一直亏损。
其实每个打工者都渴望自己是个老板，有朝一日发财致富。梦想发财当老板，几乎是这个时代人人皆做的梦。
等朱玉走后，何梅不停地问：“儿子，这到底是谁的车？”要不然她就要去老屋子里找朱爱明去，来贵急着要去开门。大宝忽闪的眼睛不敢正视母亲，只好承认自己的车是租来的。
“儿子，你别做梦了。你以为你是建红？”何梅劝道。但是大宝心里知道，为什么别人当老板，他就当不了。何梅赶紧给他下了一碗面条，大宝吃完面条，天色已经完全暗黑了下来，刺骨的寒风开始包围着朱家村，地面上凡是有水的地方都已经结冰。朱爱明在老屋子里听戏到很晚才睡去，根本没有听见村头的车声。
第二天一早，大宝开一辆汽车回来的消息就从村头到村尾都传遍了，村里又多了一位“老板”。前来参观的人也不少，大家跟着叫起“大老板”，甚至有人要求大宝明年带他出门去发财，大宝一一回应着，突然间仿佛自己真的是位财大气粗的老板了，脸上满足的表情突然暴涨起来。来贵在一边不停地来回摩挲着光洁的车身。
只有朱爱明和何梅在院子里沉默不语、脸色铁青，忙活着准备过年的一切。何梅心里恨痒痒的，这个打肿脸充胖子的大宝简直把她气得半死。
接下来的两天，大宝去哪里都开着新车带着来贵，似乎风光无限。
大年三十上午，大宝带着来贵贴了街上买回来的对联，然后开车带他去祠堂前烧香放鞭炮祭祖。祠堂前的那颗褪去颜色的大泡桐树在寒风中倒是安然无恙，这位安静的女神，却一时被包围在噼里啪啦的鞭炮烟雾声中。
不一会，烟雾散尽，祠堂前剩下满地的鞭炮残渣。来贵仰望着那颗大泡桐树，兴奋地讲述着暑假他二爷爷朱爱新帮忙为他完成心愿的故事。
突然，来贵从裤兜里拿出了一叠写着“春”“福”“财”的正方形小红纸，在那颗东方女神的脖子上贴上两圈，像是双层项圈，喜庆又创意。
“来贵，你从哪里弄来的？”大宝贴完了，突然才发现这点。来贵笑了笑，他没有理睬他父亲的话，而是自己一个劲地跑在前头。大宝注视着东方女神脖子上的项圈，仿佛有无数的“春神”、“福神”和“财神”在眼前不停地来回穿梭？
此时，来贵已经爬进了车里，正在拨弄着他的方向盘，按响了汽车鸣笛，他吓得赶紧跑了过去。
大年三十的夜里，吃过年夜饭，一家人都没有看央视春晚。何梅想想一天租金几百元，她就心疼，催着大宝早点去还车。大宝连春晚没看，就带着来贵去了新屋子，不停地翻看着豪车和美女的照片，看着，看着，不一会就睡着了，他一直做着发财的梦，他似乎真的成了老板，像刘建红一样开着豪车，住着别墅，吆喝着手下的几十号人，还有了年轻的姑娘们前拥后抱，然后从梦中发出阵阵笑声，嘴里喃喃道：“阿娇，阿娇！”
睡在身边的来贵，不时被他发出的声音吵醒，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终于鼓起勇气用力推了推父亲大宝，大宝迷迷糊糊中一把搂住了来贵，紧紧地抱住了他。来贵第一反应是赶紧从床上跳了出来，打开了灯。
这时，大宝才意识到自己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