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问计
散值时间到了,张居正向紫禁城外走去。高拱正好也出城,两人遇到一起。
高拱朗声说道:“如果明早有时间,我有点小事要和叔大一议,可否?”
张居正彬彬有礼答道:“按首辅意思办。”
高拱随意一笑,眼光瞥见跟在张居正身后的文立万,笑意随即隐去,冷眼放出一束锐光,直射向文立万,萧然中隐含不屑。
高拱十足的敌意令文立万极为恼火。
我招你惹你了吗?没强拆你家的房子,没给你戴绿帽,凭什么见我一次横我一眼,鹅考!我就一个小芝麻而已,至于嘛你?
官场站队是无法回避的,不是你站不站队的问题,而是你不得不站队、站在那个队伍里的问题。
文立万是张居正举荐的人,所以他自然就被划归到张居正的队伍里。其实高拱对文立万厌恶也是可以理解的:这不仅仅是对文立万的厌恶,更是对张居正的厌恶。
高拱、张居正一行人出了城门,两家的随从伺候各自的主人上了马车,向各自的府邸进发。
走了没有多远,只见张居正的豪华马车侧窗的帘子掀开了,张居正对窗外并排行进的大发说:“大发,让文立万上车议事。”
大发扭头对身后不远的文立万喊道:“文先生,老爷有令,上车议事。”
自从大发和文立万对弈之后,他对文立万尊敬有加,但他再没有和文立万下过棋,因为他许诺连输三盘就要叫文立万师傅。
文立万听见张居正要他进到豪华马车里议事,有些受宠若惊。张居正的豪华马车就像高官专车,一般人很难登临。
张丰予骑马跟在车后,听到张居正传文立万进到车厢议事,阴森森盯着文立万,眼睛里射出无尽的怨怒。
张居正的豪华马车缓缓停下,文立万小心翼翼进了车门,只见车内装潢绚丽豪华,宽敞大气,几乎可与现代房车媲美,只是没有液晶显示屏,没有电力照明而已。
豪华马车继续行进。
文立万在车厢边的小凳上坐定,问道:“恩相可有事吩咐?”
张居正脸上笑意褪去,说:“子萱,你可的罪过高阁老?”
文立万说:“没有。我仅见过高拱几面,但他似乎对我很是不屑。一见我就很不爽的样子。”
张居正紧蹙眉头,徐徐叹道:“我听高拱身边的人说,高拱对你很是厌烦。你的面相很像前任首辅徐阶的儿子,高拱与徐阶是死对头。加之你又是我举荐的人,所以他总想把你驱逐出宫。只是碍于我的情面,不便下手。”
文立万一听这话,想起高拱一看见他就吹胡子瞪眼睛的鬼样子,心里很是反感。一个国家管理层的老干部,竟然以貌取人,以别人的长相左右自己的好恶,真的也是醉了。
张居正继续说道:“高拱这人就喜欢看相取人。他本人就是个相术高人,他主持吏部的时候,对拟提拔使用的官员都要一一看相,相数不好的,就是成绩好,也不能升迁。唉,不知误了多少人才啊。子萱,今天高拱找你单独谈话了?”
文立万暗叹张居正获取消息如此快捷。张居正今天不在内阁办公,这期间发生的事情,竟然很快传到他的耳中,这也太厉害了,信息传递速度不输于互联网时代。
从张居正刚才的话中可以知道,张居正耳目的触角已经延伸到高拱的身边。没想到张居正有如此高超的信息收集能力,竟是一等一的谍报高手啊。
文立万赶紧说道:“今天我值班,高拱喊人,我就进去伺候。高拱看是我,就打发我去吏部取件,然后唤其他人去请高仪密谈。去吏部本可以顺路请高仪的,但高拱不愿让我插手,可能是怕我向您报告他们两人密谈之事。”
张居正赞许道:“子萱,你的分析极其准确。高拱为人缜密,他是不会让我的人涉足他任何事务的。此人不除,我们的人难有出头之日。依你分析,他们会密谈什么?”
文立万已经窃听了谈话内容,却又不便告诉张居正窃听之事,以免张居正以后对他有所顾忌,便说:“下官猜测,应该是准备向冯保开刀了。”
张居正惊悚道:“这么快就要下手?”
“是的。我估计最快明早就会下手。”
“先皇尚未安葬,太子刚刚登基,他就要动手吗?”
“兵贵神速,既然决定动手,肯定会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以高拱的性格,一向是快刀斩乱麻。他会鼓动大臣们围剿冯保,同时上疏皇上,削减冯保权力,等扳倒冯保后,他就会......”文立万说到此处不好再说,便就此打住。
张居正凛然问道:“就会向我开刀?”
文立万点点头:“是的。一山不容二虎,恩相要有所防备了。”
张居正拈须大笑:“子萱和我所见略同啊。高拱自持甚高,却又肚量狭窄,不能容人,凡是有主见的共事者,他都要想方设法排挤,就连提携了他的徐阶,也不放过,这样的人不防不行啊。”
文立万从所知史料推断,高拱下手解决冯保,已经迫在眉睫。干掉冯保之后,腾出手来解决张居正这样一个手无兵权的次辅,就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NND,不能让高老儿想干嘛就干嘛!
文立万对高拱睥睨同僚,自命清高很不感冒。想起高拱把引荐他入阁的首辅徐阶折腾得家破人亡,文立万对高拱的人品颇有些怀疑。
“高拱一向好斗,出击凶猛,下手老辣,常常令人猝不及防,被动防守恐怕不是良策。”
张居正双眼一亮,说:“你的意思是要主动出击?”
文立万说:“对,不仅要主动出击,而且要立即出击,不能耽搁。趁高拱蓄力待发之时,打蛇七寸,一击而中。让他毫无招架之功。”
张居正抚掌笑道:“我观子萱,果然没有走眼。你我总是不谋而合。主动出击就要打高拱的软肋。子萱认为高拱的软肋是什么?”
文立万正要回答,张居正摆摆手,说:“我们不妨也玩个文字游戏,各自写一个四字成语在纸上,看看高拱的软肋到底是什么,如何?”
两人各自执笔,在纸张上写下四个字。张居正将两张写完的纸放在眼前一看,哈哈大笑:“知我者,子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