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文化研究(第5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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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易参同契》与道教易学的确立本文为2011年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道教易学研究”阶段性成果,项目批准号:11BZX039。

章伟文

内容提要道教易学以《周易参同契》的出现作为产生的标志,但历史上对于《周易参同契》是否汉代金丹道教的作品有过争议。结合一些学者的考证,我们认为,《周易参同契》可以确定为汉代金丹道教的作品;《周易参同契》的出现标志着道教易学的确立。

关键词:《周易参同契》道教易学 确立

 

认为《周易参同契》不是汉代的作品,乃后来者所伪作,在学术界主要有这么几种观点比较有代表性。其一是“黄氏震《日抄》曰:‘《参同契》者,汉世魏伯阳所造,其说出于《神仙传》,不足凭。'”转引自胡渭《易图明辨》卷三,郑万耕主编《易学精华》本,北京出版社,1995,第1700页。其二是马叙伦先生和陈国符先生的观点,认为今本《周易参同契》为后人伪作,不是汉代的作品。陈国符先生在其所著《道藏源流续考》一书中,引马叙伦先生《读书小志》,并简单作评,其谓:“马叙伦先生《读书小志》卷二第三十四页云:‘《周易参同契》,《隋书》、新旧《唐书·经籍志》皆不载。据《神仙传》谓出魏伯阳。(东晋葛洪)《抱朴子·自叙篇》列所著书虽有其名,然文至不类。且《老子传》(见今本《神仙传》卷一)有葛稚川(葛洪字稚川)云,洪以为老子云云,与抱朴子曰者异例,(按葛洪抱朴子各篇各段首皆曰“抱朴子曰”云云)。盖亦出于道流附会。又《抱朴子·遐览篇》列叙道家(按当作神仙家)著作,有《魏伯阳内经》,而无有《周易参同契》之名。(北齐颜之推)《颜氏家训·书证篇》曰:《参同契》以负为造。(卢文弨补注《参同契》下篇:魏伯阳自叙篇寓其姓名,末云柯叶萎黄,失其华荣。吉人乘负,安稳长生四句。颜氏曰:负告岂负吉之讹与?)是颜氏犹见其书,稚川自无不见之理。即《遐览篇》无之,则自古有《周易参同契》,非此书。(非今本《周易参同契》)且抱朴子中皆犹遵道家(按当作神仙家),于《易》无取。而此书附会《易》象以论神丹,篇题则仿诸纬。观其义实和会儒佛而成修养之术。(按马氏指内丹术)其文多五字句,亦仿佛经。……作者(作另一种《周易参同契》者)既冒其名,后人糅而一之,适为所欺矣。'”陈国符:《道藏源流续考·中国外丹黄白法经诀出世朝代考》,台湾明文书局,1983,第66~354页。又此书引马叙伦《读书小记》卷一第24页:“……《说文》易字下云:《秘书》说日月为易,凡许(慎)称《秘书》说即诸讳也。然则亦可证自古有易纬名《参同契》……”陈国符:《道藏源流续考·中国外丹黄白法经诀出世朝代考》,第64~352页。

据此,马叙伦先生的观点主要是:(1)《周易参同契》一书,《隋书》、新旧《唐书》皆不载。此乃晁公武的观点,胡渭《易图明辨》卷三云:“晁氏公武《读书志》曰:‘《周易参同契》三卷,汉魏伯阳撰,彭晓为之解,隋唐书皆不载’。”对晁公武的这个观点,胡渭进行了认真查对,提出了不同看法。《易图明辨》卷三云:“《旧唐书·经籍志》丙部五行类《周易参同契》二卷,魏伯阳撰;《周易五相类》一卷,魏伯阳撰。《唐书·艺文志》五行类魏伯阳《周易参同契》二卷,又《五相类》一卷。”(以上所引《易图明辨》卷三之语,均见郑万耕先生主编《易学精华》本,第1699页)萧汉明、郭东升两先生在《〈周易参同契〉研究》(上海文化出版社,2001,第17页)中引梁启超先生《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云:“若突然发现一部书,向来无人经见,其中定有蹊跷。如先秦书不见(于)《汉书·艺文志》,汉人书不见(于)《隋书·经籍志》,唐以前不见(于)《崇文总目》,便十有九靠不住。”并认为马叙伦先生强调晁公武关于《周易参同契》一书《隋志》、新旧《唐志》皆不载的观点,意在从目录考据上来推断《周易参同契》为伪书。(2)如果《周易参同契》为汉代魏伯阳所出,葛洪当知此书,而《抱朴子·遐览篇》却未列《周易参同契》;(3)《神仙传》与《抱朴子》异例,疑非葛洪所作。《神仙传》所言《周易参同契》为汉代魏伯阳所出,难以为凭;(4)古有易纬名《参同契》,非今之《周易参同契》。后人以之为同一种书,故以《周易参同契》为汉之古书,误。陈国符先生在马叙伦先生所论的基础之上,提出:(1)汉代有《易纬参同契》一书;(2)古丹经不用易理。如“《太清金液神丹经》(西汉末东汉初出世),《黄帝九鼎神丹经》或《九转流珠神仙九丹经》(亦于西汉末东汉初出世),《太上八景四蕊紫浆五珠绛生神方(经)》(又收入《上清太上帝君九真中经》卷下,此经韵文于西汉末、东汉初出世,故《太上八景四蕊紫浆五珠绛生神丹方经》亦于西汉末、东汉初出世),《太微灵书紫文琅秈华丹真经》(此经有单行本,又收入《皇天上清金阙帝君灵书紫文上经》,《太微灵书紫文琅秈华丹上经》韵文最早于萧齐时代出世,详见拙著《上清经箓出世朝代考》)《太清金液神气经》卷上(经考定于东汉末曹魏初出世),以上诸古丹经皆不及《易》理。东晋葛洪《抱朴子》金丹篇、黄白篇,皆不用易理。”陈国符:《道藏源流续考·中国外丹黄白法经诀出世朝代考》,第64~353页。文中注为陈国符先生自注。(3)今本《周易参同契》附会易象以论内外丹。因内外丹在道教中的兴盛的时间各异,以此推论,则《周易参同契》不可能为同一时代、同一作者所为。于此,陈国符先生引有马叙伦先生论《易纬参同契》,认为在《易纬参同契》外,另有人伪作另一种参同契,附会易象,以论神丹。后人转糅而一之,以成今本《周易参同契》。(4)宋代行世《周易参同契》,本子极多,差误衍脱,莫知适从。陈国符先生举宋代行世《周易参同契》本子的不同分章情况;又从目录学的角度,如《周易参同契》三卷,汉魏伯阳撰,抱素子注;又五卷,翟直躬注;《阴阳统略周易参同契》三卷,徐从事;《阴真君周易参同契》三卷(正统道藏收阴长生《周易参同契注》三卷); 《周易参同契分章通真义》三卷(正统道藏收彭晓注《周易参同契分章通真义》三卷,当即此书)《参同契五相类》一卷,汉魏伯阳撰等等,认为诸书标题虽相似,而文字、分章与否、分章则分多少章,各不相同。由此说明判定《周易参同契》一书的确切时代、作者等问题的不易。

对于马叙伦先生、陈国符先生关于《周易参同契》一书成书年代的问题,萧汉明、郭东升两先生在《〈周易参同契〉研究》一书中有针对性地提出了反驳的意见:其一,马先生在目录学方面的失误。如前所述,胡渭已确认新旧《唐志》皆著录有《周易参同契》一书;而《隋志》因隋建国后仅维持了二十七年,根本没有可能从事全面的搜集图书的繁重任务,故以《隋志》证伪的可靠程度尚不及新旧《唐志》大。唐太宗开始设国家史馆,编纂出《晋书》《梁书》《陈书》包括《隋书》等多部官修史书。《隋志》虽编成于唐代,但其编纂时仍然以隋朝官方所收集之文书为主体,而隋建国后维持时间短,确是没有可能从事全面的搜集图书的繁重任务,故其证伪的价值应该说是不大的。其二,关于《易纬参同契》问题。《易纬》诠注,以郑康成、宋均两家著称。从可考历史文献未见有郑、宋注《契》之事,仅以《参同契》篇名与《易纬》相仿,推断《参同契》原本出自《易纬》不成立;亦不能以《参同契》“日月为易”四字推论《易纬》中有《参同契》,虞翻《易注》中有“易谓日月”,不能因此而认定虞翻《易注》亦是易纬中的一篇;北齐颜之推《颜氏家训·书证篇》所引《契》言,同于今之《参同契》的通行本,今之《参同契》承袭汉易尤多,故不可能为“后人转糅而一”;经学的流传受地域和师承的制约,一些炼丹家和炼丹书不引易象,是正常的。其三,《云笈七籤》中的《神仙传》非伪书。葛洪《抱朴子外篇》自序云其著《神仙传》,《隋志》新旧《唐志》《宋志》《太平御览》皆著录;《云笈七籤》为《大宋天宫宝藏》的缩编本,故《云笈七籤》中的《神仙传·魏伯阳传》应为葛洪所撰。彭晓常以己意述引文,其《周易参同契分章通真义·序》所引《神仙传》文中,夹杂有己意,不能用来证伪。其四,《遐览篇》不能证《周易参同契》为伪书。《抱朴子·遐览篇》只著录《魏伯阳内经》,不及《参同契》、《五相类》。但《遐览篇》只载葛洪未藏图书之目。因此,它对《神仙传·魏伯阳传》、魏伯阳著《参同契》《五相类》,都不具备证伪的作用。详细内容见萧汉明、郭东升《〈周易参同契〉研究》,上海文化出版社,2001,第16~26页。

从潘雨廷和孟乃昌两位先生对《周易参同契》的真伪及成书年代的考证,我们也能得出《周易参同契》是汉代金丹道教的作品这一结论来。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国道教协会编有《道教知识丛书》,《周易参同契考证》就是其中的一本,是由潘雨廷、孟乃昌两位先生所著。其中,潘雨廷先生考证了跟《周易参同契》密切相关的魏伯阳、徐从事、淳于叔通大致的生活年代,通过对今本《周易参同契》文本的分析,说明他们三者与今本《参同契》的成书的直接关系。潘先生认为:徐从事曾笺注《周易参同契》;他同意朱熹认为今本《周易参同契》后之《赞序》可能即为徐从事所作的观点;且“《参同契》一书,实为三人之言,主要作者为魏伯阳,内容为四字句的《参同契》,当魏氏回乡里,更以示淳于翼(即淳于叔通),翼为之作《乱辞》与《鼎器歌》,宜魏氏又为之补作《五相类》。”潘雨廷、孟乃昌:《周易参同契考证》,中国道教协会编印,1987,第16~17页。而“淳于翼之年纪基本可确定。魏氏授以《参同契》,当在梁翼被刺前后,即以梁翼被刺年(公元159年)论,翼约五十岁左右,伯阳可能长十岁左右,徐从事可能更长于伯阳二十岁左右。而《参同契》之书,约当顺帝(公元126~144年在位)末成于燕间,徐氏之上篇亦成。魏氏归会稽后,与翼相见而更撰《五相类》,即在梁翼被刺前后。经叔通之力,可于桓灵之际(公元167年)行于会稽。”潘雨廷、孟乃昌:《周易参同契考证》,第16~17页。潘先生的考证说明今本《周易参同契》的主要内容在东汉时期已经基本成型。孟乃昌著则《〈周易参同契〉的著录和版本》一文,对《周易参同契》著录情况进行考察,以说明其确为东汉魏伯阳所撰,不是伪书。孟乃昌、孟庆轩两位先生还编有《万古丹经王—— 〈周易参同契〉三十四家注释集萃》一书,由华夏出版社1993年出版。孟先生的论证主要从以下几个方面来进行:首先,《周易参同契》传本在正文最后有内证,即“委时去害”这一段内隐“魏伯阳著”四字。这是东汉时代庾辞,即早期谜语。潘雨廷、孟乃昌:《周易参同契考证》,第21页。其次,从内容上,“《周易参同契》对前此经典的引用,是精心设计的。如:于是仲尼赞鸿蒙,乾坤德洞虚。稽古当元皇,关雎建始初。昏冠气相纽,元年乃牙滋。”(彭晓注本第十一章原文)经过历代注释,到清代才弄清楚,这原来是依次采用儒家六经《易》《书》《诗》《仪礼》《春秋》的第一句话,组成对创世、人类社会、男女成婚、生育下一代,即由自然到人类繁衍的全过程的叙述。巧妙之处不仅在于都选取了上述经典的第一句话,而且上述经典的引用顺序也正是汉代刘向《别录》、刘歆《七略》和《汉书艺文志·六艺略》所举的顺序,而不用《庄子·天下》《庄子·天运》的经典顺序,这在当时恰是对新提法的引用。而且我们研究表明,这六经中缺少《乐经》,正是汉代今文经学派、古文经学派争论点之一,前者主张没有《乐经》,后者主张有而亡于秦火。《契》的成书正处于今、古文经学斗争互为消长的时代。”孟乃昌、孟庆轩辑编《万古丹经王—— 〈周易参同契〉三十四家注释集萃》,华夏出版社,1993,第3~4页。孟乃昌先生还披阅《道藏》,检出唐宋炼丹术原著二十六种,摘出引《周易参同契》句子七十余条,分布于今本处甚为匀称,故唐以来本子即与今本接近。潘雨廷、孟乃昌:《周易参同契考证》,第21页。再次,《周易参同契》著录于正史虽较晚,只能说明官方收藏情况,但该书自问世以来,私家著述却不绝如缕,有所提及。孟先生举的例子有:三国虞翻(公元164~223年)撰《易注》九卷,亦曾注《周易参同契》。根据在于唐陆德明《经典释文》有:“易字下曰:‘虞翻注《参同契》云,字从日下月。'”而今本《参同契》确有“日月为易,刚柔相当”句子;晋葛洪《抱朴子·遐览篇》有《魏伯阳内经》,似即《周易参同契》;北齐颜之推《颜氏家训·书证篇》有:“参同契以人负告为造”,今本多作“吉”,这是指《参同契》四句庾辞隐“魏伯阳造”四字那一段;南梁陶弘景《真诰》卷十二有注:“《易参同契》云,桓帝时上虞人淳于叔通受术于徐从事……”唐刘知古《日月玄枢篇》有:“刘子曰:道之所秘者,莫若还丹;还丹可验者,莫若龙虎;龙虎之所自出者,莫若《参同契》焉。”; 《道藏》托名阴长生注本与容字号无名氏注本,过去重视不够。陈国符以《唐书·地理志》等考订此书二本为唐本(孟先生还以唐代有关丹书的内容对此两种《参同契》注进行考证,证明其为唐本);以上内容见潘雨廷、孟乃昌著《周易参同契考证》,第21~24页。最后,唐以来,官修史书对《周易参同契》一般均有著录。如《旧唐书·经籍志》丙部五行类:“《周易参同契》二卷,魏伯阳撰,《周易五相类》一卷,魏伯阳撰。”《新唐书·艺文志》五行类:“魏伯阳《周易参同契》二卷,又《周易五相类》一卷。”《宋史·艺文志》沿之而扩大。郑樵《通志·艺文略》始别立《参同契》一门,载注本一十九部三十一卷等。五代及其以后,彭晓、朱熹、陈显微、储华谷、俞琰、陈致虚、蒋一彪、朱元育、张文龙、仇兆鳌等注本更是层出不穷,不绝如缕。详见潘雨廷、孟乃昌著《周易参同契考证》,第21页。

结合上述诸先生的考证,我们认为《周易参同契》并不是伪书,其主体的内容应是出自于汉代,与汉代流行的黄老学和金丹道教有关。至于今本《周易参同契》在内容和结构上存在重复,甚至自相矛盾的地方,许多学界前辈都作出了说明。如宋元时期的俞琰认为《周易参同契》可能不像彭晓所说是由魏伯阳一人所作,徐从事,淳于叔通可能对之进行笺注,这些笺注的文字有可能被掺入《周易参同契》本文,造成经文出现了一些结构上的混乱;明杜一诚在俞琰之说的基础上,开始将《周易参同契》进行内容的重新分类,以四言为魏伯阳之经,五言为徐从事之注,《赋》《乱辞》及《歌》为《三相类》,乃淳于叔通之补遗;潘雨廷先生基本以四言为魏伯阳作,五言及《赞序》可能为徐从事所作,“五位相得而得有合”为《五相类》的内容,可能为魏伯阳晚年所作(也可能为淳于叔通所作),而乱辞的文风与四言经不类,则可能为淳于叔通所作;孟乃昌先生也认为《周易参同契》四言、五言、骚体、鼎器歌,可能分属不同作者。他说:“关于《周易参同契》的作者,也应说几句话。若干时间以来,基本以魏伯阳为作者,彭晓本的序言尤为力倡。如前所述,经考证得知容字号无名氏和托名阴长生注本实早于彭晓。而这两本的序言均提出徐从事据古经写《契》,授淳于叔通,后又传魏伯阳。这与唐代《日月玄枢篇》的提法一致。从《契》文有‘八石正纲纪’和‘八石弃捐’不同,‘始文使可修,终竟武乃陈’和‘首尾武,中间文’不同,可证《契》非出自一人之手。而‘委时去害……’的庾辞,嵌有‘魏伯阳著’,可能有一部分四言句就是魏伯阳写的。而五言句、三言句是徐从事、淳于叔通写的。内容表明,五言句实为经,四言句为传。古代传统认识《诗经》是四言句,后来才有‘古诗十九首’等五言韵文,故有人认为《契》四言为经,五言为传,这是将文字传统不适当地推衍了所得出的结论。”孟乃昌、孟庆轩辑编《万古丹经王—— 〈周易参同契〉三十四家注释集萃》,第5页。;萧汉明先生则肯定《周易参同契》的五言句为《参同契》,四言句为《五相类》,它们的作者均为魏伯阳。《周易参同契》的结构变迁有四个阶段:第一阶段约当后汉末至两晋,《参同契》(五言句)、《五相类》(四言句)各自为篇。第二阶段,南北朝至隋唐,《参同契》二卷、《五相类》一卷。第三阶段,隋唐之际,《周易参同契》上、中、下三篇。第四阶段,明以后出现以四言句为经、五言句为传的《古文参同契》。详细内容见萧汉明、郭东升著《〈周易参同契〉研究》,上海文化出版社,2001,第38~40页。因此,虽然我们不能说今本《周易参同契》的内容和结构形式完全等同于后汉时代的《参同契》,甚至也不能说后汉时代的《参同契》就已经采用了《周易参同契》这一书名,但就今本《周易参同契》的主体内容来讲,它们均完成于后汉时期。在这一点上,诸位专家的意见是基本一致的。我们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讲,《周易参同契》可以确定为汉代金丹道教的作品。

在此基础上,我们进一步认为,《周易参同契》标志着道教易学的确立。对于《周易参同契》与《易》的关系,朱熹有一说明:“按魏书,首言《乾》《坤》《坎》《离》四卦橐硁之外;其次即言《屯》《蒙》六十卦,以见一日用功之早晚,又次即言纳甲六卦,以见一月用功之进退;又次即言十二辟卦,以分纳甲六卦而两之。盖内以详理月节,而外以兼统岁功,其所取于《易》以为说者如是而已。初未尝及夫三百八十四爻也。今世所传火候之法,乃以三百八十四爻为一周天之数,以一爻直一日,而爻多日少,则不免去其四卦二十四爻,以候二十四气之至而渐加焉。”朱熹:《周易参同契考异》,《道藏》第20册,第131页。又:本论文所引用道教经典,如注明见《道藏》× ×册× ×页,均以文物出版社、天津古籍出版社、上海书店1988年版《道藏》为准。此后不再出说明。认为《周易参同契》一书对于《周易》,尤其是汉易的卦气说、纳甲说以及卦、爻的阴阳变异原理用于道教的丹道修炼。将易学的原理用于道教的丹道修炼为什么是可能的,正如《周易参同契》所说:“大易情性,各如其度。黄老用究,较而可御。炉火之事,真有所据。三道由一,俱出径路。”即所谓《周易》之道、黄老之道、炉火之理,三者可以相参相同,其究为一,故名之为《周易参同契》。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在《周易参同契》中,《易》的原理脱离开其在汉易经学中的原有形式,被用来解释道教炼丹的理论,无论其内容还是意义,都与汉代经学易有着差异。因此,《周易参同契》确立,可以意味着道教易学的确立。

朱伯崑先生较早提出“道教易学”的概念。他认为:“《参同契》的易学,是为炼丹术服务的。但它创建了道教解易的系统。”朱伯崑:《易学哲学史》上册,北京大学出版社,1986,第235页。“从易学史的角度看,此书以《周易》中阴阳说,特别是汉易中的卦气说,解释炼丹术,标志着汉易发展的另一倾向,成为后来道教易学的先驱。”“《参同契》的一大特征是以阴阳五行学说解释炼丹术中的化学知识,标志着阴阳五行说发展的一个新的方向。但汉代阴阳五行学说,又是同易学的发展联系在一起的。从孟京易学到《易纬》,到郑玄、荀爽解易,都吸收了阴阳五行学说,进而发展了汉代的阴阳五行学说。在这种情况下,魏伯阳则将阴阳五行学说,归之为《周易》的系统,从而把《周易》奉为炼丹术的理论基础。”朱伯崑:《易学哲学史》上册,第214~215页。朱先生认为《周易参同契》为道教易学的先驱,认为《周易参同契》将汉易的阴阳五行说和卦气说等作为炼丹术的理论基础,因之而形成了独具特色的道教易学思想。《周易参同契》将易学与道教炼丹术进行结合,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以阴阳变易法则解释丹药的形成;一是将汉易中的卦气说,发展为月体纳甲说,解释炼丹的火候。”引自朱伯崑先生《易学哲学史》上册,第216页。朱先生认为,从易学哲学的领域看,《周易参同契》主要讲了这两个问题。其实从《周易参同契》中表现出来的道教易学思想,也应该就是这两个方面。汉易京房之说以及《易纬》以坎离两卦为《周易》六十四卦变易的重要依据,而《周易参同契》则法之以坎离两卦来解释丹药的形成;《周易参同契》的月体纳甲说亦来自京房易学以及《易纬·乾凿度》,其内容含六十卦纳甲、八卦纳甲和十二消息卦说,此说的目的在于说明炼丹的火候。以上参见朱先生《易学哲学史》上册,第216~233页。

王明先生著《道家与道教思想研究》中有《〈周易参同契〉考证》一篇。此文对于《周易参同契》为何引《易》理来解释炼丹有所说明。王明先生说:“《周易参同契》,东汉魏伯阳撰。其书名盖仿图纬之目,犹《易纬稽览图》《孝经援神契》之类也。五代彭晓《周易参同契通真义·序》云魏伯阳‘博赡文词,通诸纬候’。明陆深曰:‘魏伯阳作《参同契》本之纬书。’朱子云:‘《周易参同契》魏伯阳所作,魏君后汉人,篇目盖放纬书之目,词韵皆古,奥雅难通’。……魏君既通诸纬候,其论作丹,何以不采《尚书》《春秋》,而独冒《周易》为称,盖亦有故。”王明:《道家和道教思想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4,第242页。原因有这么几个方面:其一,如《黄氏日钞》所说,这是炼丹术“附会《周易》,以张大粉饰之。”其二,炼丹主要依靠的是阴阳二元素的配合变化,要法阴阳变化之义,故要以讲阴阳之大义的《周易》为取法对象。王明先生引俞琰《周易参同契发挥·序》:“《易》之为书,广大悉备,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地道焉,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千变万化,无往不可”“以天道言,则曰日月,曰寒暑;以地道言,则曰山泽,曰铅汞;以人道言,则曰夫妇,曰男女”,王明先生认为,凡此日月铅汞男女等,无非比喻而已。要其义不外阴阳之变化。阴阳两元素之配合变化,正是《参同契》用之以说明作丹者,故《参同契》引《易》而不是《尚书》《春秋》来解释炼丹术。王明:《道家和道教思想研究》,第242~243页。王明先生还认为,《参同契》从汉易中吸纳了纳甲说,以言一月火候之进退;以十二消息说通一岁之火候;以六虚说坎离之运用;以卦气说论炼丹之火候等,以说明《周易参同契》与汉易学的关系。由此,我们也可以看出从《周易参同契》中反映出来的道教易学的内容及理论的特色。

孟乃昌先生认为,“《周易参同契》以《周易》为总的指导思想。《周易·系辞下》说:‘《易》之为书也,广大悉备;有天道焉,有地道焉,有人道焉。兼三才而两之,故六;六者,三才之道也。' 《周易·说卦》也说:‘兼三才而两之,故易六画而成卦;分阴分阳,迭用柔刚,故易六位而成章。'《周易参同契》有:‘上察河图文,下序地形流,中稽于人情,参合考三才。’亦即《参同契》遵循《周易》,前者运用后者的基本思想于天、地、人。”孟乃昌、孟庆轩辑编《万古丹经王—— 〈周易参同契〉三十四家注释集萃》,第410~411页。认为炼丹不是孤立的行为,而是要与天地相参。天地人三才的思想是《周易》的重要思想,孟先生认为《参同契》吸取了《周易》的这个思想,来构建其道教炼丹的理论体系。

萧汉明先生曾经探讨过《周易参同契》中易学的主要特征,认为《契》中易学的第一个特征,是以乾坤坎离四卦建构天地的结构模式;《契》中易学的第二个特征,是效法《易》的天地之数以成《契》数;《契》中易学的第三个特征,是以乾卦六爻之象模拟月相的死生盈亏,以阳气盛衰升降之说补纳甲法纯用阴历之不足;以八卦纳支法与六十卦更值讲炼丹的火候。如此等等。对于《周易参同契》作为一部炼丹著作,为什么热衷于“假借爻象以论作丹之意”,萧先生也作了探讨:首先,《周易参同契》准三圣遗言,歌叙大《易》之道。是因为大《易》之道,效法天地媾精而拟其万物化生之理,《周易参同契》认为这是一个具有普遍意义的道理,故首创乾坤坎离体用之说,以象宇宙的动态结构,并推而至于人本、鼎炉,以及万事万物;其次,《周易参同契》假《周易》爻象,以模写无形之形容。《周易参同契》认为,对于无法观察到的天道的运行变化,除了《周易》爻象之外,人们无法找到更好的表叙手段;再次,《周易参同契》认为大《易》、黄老、炉火三道由一,同出异名。详细内容见萧汉明、郭东升《〈周易参同契〉研究》,第86~102页。

我们可以看到,前辈学者对于《周易参同契》所创立的道教易学的理论的特色以及为什么《周易参同契》要引《易》入道,已经作出了较为详细的论说。由此,我们可以说,《周易参同契》标志着道教易学的确立。

作者单位:北京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