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教与基督教会
编者按:陈独秀针对基督教问题,曾发表过《基督教与中国人》一文,倡导中国人应学习基督所表征的牺牲、谦卑、博爱精神,其观点一度引起基督徒的共鸣,很多基督教界的杂志及文章均转载其言论,但《基督教与基督教会》一文,却让基督徒们大跌眼镜,在这篇文章中,陈独秀一改“同情”“认同”的姿态,似乎有意和基督徒划清界限,而将自己归入非基督教运动的阵营。陈独秀认为谈基督教,将区分基督教教义和教会两部分,就教义部分来说,基督教很难解释清上帝的“全能”与“全善”之间的两难问题,同时陈独秀将他曾经推崇的基督教的“博爱精神”“牺牲精神”也打入冷宫,认为在帝国主义和资本主义的侵略之下,博爱和牺牲是应该有区别的博爱和牺牲,应该爱什么人,应该为什么人牺牲,应该有点限制才对。当然他承认这些教义产生于一千多年前,人们没有必要纠缠。但对于基督教会在历史和现实中的罪恶,陈独秀认为“堆积如山,说起来令人不得不悲愤而且战栗”,“实在没有什么庄严神圣可言”。陈独秀前后两篇文章相差不过两年,观点差异如此之大,值得读者反思。
原文载非基督教学生同盟出版《我们为什么反对世界基督教学生同盟?》,1922年3月20日
我们批评基督教,应该分基督教(即基督教教义)与基督教教会两面观察。
基督教教义自然不是短篇文章所可说得详尽,但是他教义中最简单最容易说明的缺点,就是上帝全能与上帝全善说,矛盾不能两立。依我们的日常所见的恶事,圣书中所称的恶魔,耶稣代人类所赎的罪恶,这万恶的世界是谁创造出来的?人类无罪,罪在创造者;由此可以看出上帝不是“非全善”便是“非全能”。我们终不能相信全善而又全能的上帝,无端造出这样万恶的世界来。此外耶稣一生的历史像降生,奇迹,复活等事,都是没有历史和科学的证据使我们真实相信,这也是教义上小小的缺点。博爱,牺牲,自然是基督教教义中至可宝贵的成分;但是在现在帝国主义资本主义的侵略之下,我们应该为什么人牺牲,应该爱什么人,都要有点限制才对。盲目的博爱牺牲,反会制造罪孽的。
在现在人智发达的社会里,一切古代人智蒙昧,社会所遗传的宗教教义底缺点,自然都暴露出来了,所以我们不必对于基督教教义的缺点特别攻击;至于基督教教会自古至今所作的罪恶,真是堆积如山,说起来令人不得不悲愤而且战栗!
异教审判所之暴烈的压迫人们思想自由,我们是忘不了的;在“信礼”美名之下所烧杀的男女,我们是忘不了的(讬尔克马达做异教审判所所长时,仅西班牙被烧杀的异教徒有八千人,财产被收没的九万人,荷兰加尔五世时,被杀者五万人,前后遭教会之嫉恶而牺牲的人在一千万以上);修道院利用“隐匿权”为种种罪恶之巢窟,我们是忘不了的;西班牙官吏阿拉委大人因信奉哥白尼学说收没财产禁锢修道院八年的事,我们是忘不了的;教皇仇视人身解剖学及教会指韦萨留斯(著有《人身构造论》集人身解剖学之大成)为恶魔宣告死刑的事,我们是忘不了的;像此等压迫思想自由,压迫科学的事,细举起来,一大本书也载不了,这都是基督教教会过去的罪恶。
现在怎么样呢?大战杀人无数。各国的基督教会都祈祷上帝保佑他们本国的胜利。各基督教的民族都同样的压迫远东弱小民族。教会不但不帮助弱小民族来抗议,而且作政府殖民政策底导引(德国宣教师在胶州事件就是一个明显的例)。“我给你圣经,你给我利权”这句话,真形容得他们惟妙惟肖。无数的宣教师都是不生产的游民,反要劝说生产劳动者服从资本家。无一国的教会不是日日向资本家摇尾乞怜,没有财产的新教教会更甚。我们眼见青年会在中国恭维权贵交欢财主,猎人敛财,种种卑劣举动,如果真是基督教的信徒便当对他们痛哭。无论新旧教会都以势力金钱号召,所以中国的教徒最大多数是“吃教”的人。教会在中国所设学校,无不重他们本国语言文字而轻科学。广东某教会学校还有以介绍女生来劝诱学生信教的,更有以婚姻的关系(而且是重婚)诱惑某教育家入教的。势力金钱之外,还要用美人计来引诱人入教是何等下流!
综观基督教教会底历史,过去的横暴和现在的堕落,都足以令人悲愤而且战栗,实在没有什么庄严神圣可言。
我始终总觉得基督教与基督教会当分别观察,但是我的朋友戴季陶先生他坚说基督教教会之外没有基督教,不知道教会中人对此两说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