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稣会士与晚明海上贸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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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阅读弗洛伊斯的报告,我们仍不难发现殉教事件与《殉教图》描绘之间的明显差异,而其中最大的出入,就在于十字架上殉教者的排列顺序。按照弗洛伊斯的记录:

(殉教者)被挂在十字架上的顺序如下,一个(十字架)和下一个之间有三、四步的间距,脸朝向长崎(市)的方向。方济各会的神父们(6人)在右侧,10名日本并排,包括左侧的3名(耶稣会)的人在内。剩下的10人并排。弗洛伊斯:《关于长崎26位殉教者的报告书》,《十六、十七世纪耶稣会日本报告集》,第一期第三卷,第75~76页。根据弗洛伊斯的记录,“从东面开始,依次如下:第一名是(木工)方济各,他是为照顾方济各会的神父而被增添上去的。但如前所述,他被护送士兵捕缚,加入到一行人的数字当中。他在8个月前被授予洗礼。第二名是出身于尾张国的竹屋戈斯麦,他最近也受了洗礼,公开身份剑师。他在为方济各会神父担任翻译时,在大阪与马尔蒂神父一起被逮捕的。第三名是彼得助次郎,他也是为照顾被逮捕的方济各会神父而被增添上去的一人。第四名是伊势国出身长的小崎米盖尔,他的职业是刀箭师。并排在第五名的,是我们耶稣会的迪亚哥斋,已经64岁了,是资格很老的基督徒,善行的模范。为了把一切都献给主,他住入我们的会馆,在那里,他一面非常亲切地照料住在外面的人们,同时对我主受难的默想尤其热心。在他的旁边(第六名)是日本人三木,……第7名是尾张出身的茨木保罗,他最近刚成为基督徒。第8名是19岁、出身(长崎)五岛的若阿,他是从幼年时就接受了信仰的人,如前所述,他最后加入了耶稣会。第9名是11岁或12岁的茨木路易斯,他在几个月前刚刚成为基督徒,性格活泼,是前述茨木保罗(和乌丸列奥)的外甥。第10名是长崎的安冬尼奥,他是13岁的少年,性格非常开朗。第11名并排的是出身于西班牙人阿维拉主教区的,48负的神父佩德罗(巴普蒂斯塔),他非常虔诚,学识丰富,是说教家,能让各种灵魂燃起热情。第12名是出身于(西班牙)皮斯卡亚的依帕拉克埃鲁(贝尔卡拉)村的马尔蒂·拉塞西奥神父,当年30岁,他于(15)96年与方济各·普兰科神父一起来到日本。第13名是墨西哥人菲律浦·佩斯修士,他因乘坐在土佐遇难的船只(菲律浦号)而被逮捕来到京都。他从(墨西哥的)主教发那里接受圣品极后原来预定返回马尼拉,但又在前年因相同目的被送往墨西哥。第14名是出身于东印度帕萨英的冈萨罗·卡西亚修道士,他从日本去往马尼拉,在那里加入了方济各会,精力充沛地用日本语进行说教。第15名是出身于(奥伦塞主教区)卡里西亚的蒙特莱的神父方济各·普兰哥,30岁。第16名是出身于帕尼多尼附近的巴利利的方济各·米盖尔修道士,他当年53岁,是个谦虚的人,到死都保持着优雅的态度。第17名是信教后不久的马蒂亚斯,关于他的事迹,前面已经说了很多了。第18名是出身尾张的乌丸列奥,他从7、8岁起就是基督徒,是方济各会神父们最好的翻译,而且非常热心于慈善事业,对于麻风病人尤其如此。他是前述茨木保罗的弟弟,(茨木)路易斯的外甥。第19名是京都人帕斯拉,他幼年受洗,父亲死后曾出家为僧,但某一日回忆起受洗一事时后悔了,于是通过方济各会神父重回神圣教会。第20名是前述小崎米盖尔的儿子小崎多马,他15岁。第21名是榊原波肯,当年40岁。第22名是京都的药师方济各,当年46岁。第23名是谈义多马,他很早就是基督徒,是方济各会人的翻译。第24名是丝织匠弗阿。第25名是伊势国出身的卡普里埃尔,当年19岁。最后(第26名)是出身于尾张的铃木保罗,他也是方济各会人的翻译。”弗洛伊斯:《关于长崎26位殉教者的报告书》,《十六、十七世纪耶稣会日本报告集》,第一期第三卷,第76~78页。

对比《殉教图》中的受刑者行列,我们很自然地产生如下疑问:既然弗洛伊斯已经清晰记录了殉教者受刑的依次顺序,而且《殉教图》的作者也应当读过他的报告,那么他又为何不顾事实,自作主张地将这些西班牙神父们挪到了画面的中央。有意思的是,我们在阿维拉·吉龙的著作中,也看到与《殉教图》相类似的殉教之列。虽然这位西班牙商人没有将三名耶稣会的殉教者排除在外,但他却声称说:“官员们将殉教者们横在十字架上,几乎在同时将他们钉住,就这样第二次在十字架的道上、即日本最初的各各他(Golgolta)之丘上,立起了26根圣旗。最初出现在天空中的身影是作为勇敢队长的圣佩德罗,他在那十字架上,显示出作为人的令人感叹的尊严。首先请铭记的是紧随其后被立在其右侧的他的弟子。圣马丁斯神父,然后是菲律浦神父,布兰科神父,米盖尔神父,然后是日本人,马蒂亚斯,列奥,佩德拉,多默,若阿,方济各,丝匠若阿,加布里埃尔,巴普洛·铃木,他们排在最后,并列朝向西方。在圣遣外管区长的左侧,最初的是十三岁的安冬尼奥,接着是十岁的路易西科,然后还有耶稣会的若阿,巴普洛·茨木,与二人同一修会的三木保罗,迪亚哥·喜斋,米盖尔,佩德罗,戈斯麦,方济各·卡约,他们在东侧,位于左侧的最后。”《日本王国志》,第259~261页。

另外,正如前引文德泉神父批评的那样,《殉教图》与事实的最大出入,是作者将三名耶稣会的受难者排除在外,以致26名殉教者在图中只有23人。

根据弗洛伊斯的记录,这些被绘图者排除在外的殉教者分别是位于十字架行列左侧第一位的木工方济各、第三位的彼得助次郎和第六位的三木。而他们都与耶稣会有关,除了耶稣会士三木保罗之外,另外两人都是被耶稣会士派往照料受难者的日本信徒。

根据文献记录,在全部26名殉教者中,木工方济各和彼得助次郎的加入颇富戏剧性。在最初被逮捕的24人中,只有一位耶稣会士,即著名的日本籍耶稣会士三木保罗,但数日之后,又有两名耶稣会的信徒被稀里糊涂地夹在其中了。结果,在他们到达名护屋时,受难者的数量变成了26人。弗洛伊斯告诉我们说:

为了照料他们,奥尔格蒂诺神父从京都派来了德行高尚、名为佩德罗(助次郎)的一名基督徒,为了我们的三名修道士和他们的同伴,出钱购买应需的必要物品。还有一位名为弗朗西斯科的木工,他也以同样的目的,为帮助方济各会的神父们而一同前来。他们二人非常自由地靠近被捕缚者,始终照料他们。数日后,他们也被作为基督徒被士兵捕缚,跟随前行,结果所有人(26人)被带到了名护屋。

二人对于如此事态不仅没有感到悲哀(因为他们在从京都出发时起,就热切盼望能接受这一幸福的命运),而是充满了非常的喜悦,对就此巨大的礼物而感谢神。弗洛伊斯:《关于长崎26位殉教者的报告书》,《十六、十七世纪耶稣会日本报告集》,第一期第三卷,第63页。

与这些普通信徒相比,日籍耶稣会士三木保罗是一个特殊人物。关于殉教者中唯一的耶稣会士,弗洛伊斯在介绍受刑者时对他有较为详细的记录:

(三木)当年33岁。他在幼年时就被授了洗礼,还不到11岁就加入了耶稣会。他是说教者,正如下面将要说到的那样,他对帮助身边的人充满了热情。他被在大阪监视我们会馆的人跟随已经是10天或20天之前的事了,某个异教徒因犯罪而被官员下令押至刑场所,围观者甚众,三木偶遇此事,便以极大的勇气在民众间开辟一条通道,走近到罪犯身旁,直到被斩首的场合,他还在不停地说教。那个男子接受了真理,被授了洗礼。就这样,三木保罗唱着耶稣和玛利亚的圣名,将那个男子送去了天国。

……(在最后受刑的时刻)我们的三木修道士自己以往没有经验,看到众人皆立于最高的荣誉之中,便向周围的人说道,我是尊敬贵的日本人,而且是耶稣会的人,自己因传播福音而被杀,由于这光荣的恩惠,我要感谢天主。弗洛伊斯:《关于长崎26位殉教者的报告书》,《十六、十七世纪耶稣会日本报告集》,第一期第三卷,第76~77、79页。

值得特别留意的是,在殉教者们前往长崎的途中,三木向本修会的上长们发出呼唤。

在我们到达长崎之前,我除了热望在某一天进行告白并拜领圣体之外,对人生已别无所求了。因为从今往后,我不知道还会不会给我这样的机会。这些方济各会的神父还不太熟悉日本语,还不能够充分地传达良心的状态。如果是巴范济神父,会给我们极大的安慰,或许能够完成这一任务。弗洛伊斯:《关于长崎26位殉教者的报告书》,《十六、十七世纪耶稣会日本报告集》,第一期第三卷,第63~64页。

关于三木放弃身边的方济各会修道士,转而向自己的上长发出呼唤一事,我们或可揣测其中另有隐情,但无论如何,由于三木的请求,耶稣会士在殉教之旅的最后时刻开始介入。根据弗洛伊斯的记录,他们向受难者们提供的宗教服务与慰藉共有二次。

第一次与殉教者的接触是在2月4日午后,当他们抵达彼杵时,副管区长已经派遣耶稣会的巴范济和陆若汉先行等候在此,准备为他们举行告白秘迹的神圣集合和供养的圣弥撒。由于日本官吏的催促,预定的圣务未能执行,但他们还是与这些受难者见面,并与他们拥抱告别。

二人都得到了难以想象的安慰,相互亲爱泪流不止。前述陆若汉神父来到他们面前,以副管区长的名义在那时用极亲切的语言和爱情向他们致以问候。给他们光荣战斗的杰出勇气。最后他还说道,他想在自己奉献弥撒圣坛之后,为他们授予基督的圣体。但他们急于出发,已经不可能了。因此,作为补偿,自己将在长崎尽其所能地安慰他们。

保罗修道士拥抱了陆若汉神父,小声地说道,自己相信,由于这次迫害,教会在日本会得到增强,他对神的慈悲极为信赖。作为此事的证据,虽然异教徒极为憎恨基督教信仰,但在这次迫害发生时,自己在大阪的牢房中已收到六名异教徒授予神圣洗礼的强烈要求。

……

最后,陆若汉神父走向日本人(修道士和其他人)那里,简单地告慰他们说,如此死是具有极大价值的。然后陆若汉神父与巴范济神父一起为捕缚者一行授了秘迹,为了与哈萨普罗进行交涉,他们匆忙前往长崎。弗洛伊斯:《关于长崎26位殉教者的报告书》,《十六、十七世纪耶稣会日本报告集》,第一期第三卷,第70~71页。

第二次是在行刑之前的那一天夜晚。根据弗洛伊斯的记录,但殉教者们乘船抵达时津,哈萨普罗原来准备在长崎寻找临时住处,但考虑到当地均为基督徒,为避免引起骚乱,决定翌日2月5日朝上行刑。不知出于何种考虑,哈萨普罗在行刑前允许耶稣会士为殉教者们进行此前并未实施的宗教仪式。

他(哈萨普罗)随后开始整理十字架和其他所有用品,在很快便整理万全后,(他)在早上给我们传来信息说:“你们到我这里来,马上派遣巴范济神父,自己会派遣手下一人跟随照料,在靠近放置磔刑木的某个场所附近与他同行,捕缚者一行已经在该场所等候。希望师傅听取(耶稣会的)三木等人的告白(其他人就不用了)。”他还说:“我认为圣体拜领没有必要,因为他们是为基督殉教。另外临终前不需要圣体了。”

巴范济神父和陆若汉神父和哈萨普罗的家臣一起,立即赶往施疗院所在的浦上,在那里等候。但陆若汉神父先行一步,来到他们面前,告诉他们殉教的时机已经临近了。听闻此事,他们都笑逐颜开,感谢我们的圣主,就连唱着圣务日课,乘马而来的佩德罗(巴普蒂斯塔)神父也是如此。

巴范济神父和哈萨普罗的家臣赶到等候的场所后,要求护送官员们稍待,三木保罗进入施疗院内,听取他的告白。紧随其后,其他二人(迪亚哥斋,若阿)也做了告白,并按照我们(耶稣会)的习惯发了誓愿,并以副管区长神父的名义,拥抱了(巴范济)神父。

在巴范济神父听取我们三名修道士的告白时,等在广场上的一行人中的几个人跪下来吟唱圣母经,有人坐着,将自己委托给神圣的主,最后还有人为勇赴殉教而相互鼓励。

在他们完成这一激励时,巴范济神父跟在他们后面,随后马上赶到已经抵达刑场的哈萨普罗那里,请求许可激励他们勇敢殉教。他有点讨厌,但还是允许了。……

那以后,巴范济神父提出,不是按国王命令逮捕,而是在中途逮捕的二人(彼德罗助四郎,方济各)应以释放,但哈萨普罗回答说,即使他们不是按国王的命令逮捕的,但由于已从国王的官员那里收到文件,所以自己不能释放他们。弗洛伊斯:《关于长崎26位殉教者的报告书》,《十六、十七世纪耶稣会日本报告集》,第一期第三卷,第72~73页。

根据上述记录,我们知道巴范济神父和陆若汉神父几乎在殉教之旅的最后时期一直陪伴在殉教者的身边,他们不仅为之提供告解的服务,甚至还来到了行刑现场,目睹了受难者们的最后时光。

参照弗洛伊斯描述的上述细节,我们可以肯定,《殉教图》中景右侧的建筑应当是耶稣会士为殉教者们提供最后服务的那个施疗院,建筑物顶部物体上的圣杯图案或许是象征殉教者们对神的最终奉献;而立于窗前、与主教一起遥望行刑过程的二位耶稣会士,无疑就是弗洛伊斯在报告中一再提到的,陪伴他们走完最后行程的巴范济神父和陆若汉神父。虽然他们在画中的具体位置与弗洛伊斯的描述略有不同,但在这个时候,能够出现在马丁斯主教身边的人,也只能是他们了。

在许多人看来,弗洛伊斯描述的上述场景或许让人感到困惑。在他的笔下,殉教者们的慷慨赴死没有悲哀,他们似乎满怀喜悦地迎接十字架的磔刑和士兵们的枪刺;而另一方面,在针对基督教士和信仰者们的刑场,行刑者居然会同意另外一些传教士为他们提供宗教服务,甚至允许信徒们亲临刑场,目睹殉教者们的最后时光。

由于报告没有提供更多细节,我们很难揣摩巴范济和陆若汉此时此刻的真实心态(从某种角度揣测,弗洛伊斯例行公事式的粗疏描述,或者说明了他们心中的难言之隐),但可以想象,在面对六位方济各会士及其殉教者的目光时,安然无恙的耶稣会士们肯定会感到尴尬或不自在(保罗三木和另外二位耶稣会信徒的殉难可能缘于他们日本人的身份,而不是他们的修会隶属),而此前不同修会间的种种矛盾亦很容易让人产生这样的猜测与联想:即使耶稣会士不是此次殉教事件的罪魁祸首或官府帮凶,但他们在作品中的袖手旁观或许与托钵修士的竞争有某种难以尽言的隐秘关联。出于可以想象的原因,日本主教马丁斯在1597年11月17日于澳门写给葡萄牙国王的亲笔署名信件中力证葡萄牙人的清白。他说:“我证实以下传言是非同一般的谎言,即有人声称船只被没收是由于葡萄牙人的缘故,又说葡萄牙人在京都宣称,西班牙人的王不是葡萄牙人的王,西班牙人为征服日本而来。将这些谎言说成是葡萄牙人所言,是右卫门尉在浦户对西班牙人说的。为什么说这是谎言呢,因为船只抵达浦户港时,安冬尼·卡尔塞斯(Antonio Garçes)和他的部下正在长崎,完全不在京都,当我和葡萄牙人一起来到京都时,已经是在右卫门尉已经为没收船货而前往浦户之后了。由此可见,在船只抵达时,没有葡萄牙人在京都。葡萄牙人说出那样的话显然是不可能的。相反,葡萄牙人对船只没收非常悲伤,因为这会导致来自于澳门的商品价格抵落,直到现在还卖不出去。……在我和克里斯托瓦(Christovão de Mercado)乘坐圣菲律浦号来到日本的马尼拉市民,士官去往京都访问关白的前一天,关白让他的翻译、极为信任的神父陆若汉传话给他们,由你们提出接受这船的请求,然后我会让它得到完全的修缮,还给西班牙人,并给他们旅行的必要物资。”他还告诉国王:“因此,关于是否向关白提出接受该船,又是否就此问题需要我的援助,我声称要考虑一下。……那以后,我再次召集他们,就此问题提出建议,但他们依然做了同样的回答。理由为何只有天主和他们自己才知道。长崎的神父们也尝试尽可能地援助他们,并为船只的没收深感悲哀。由于是距浦户不远的地方,准管区长(戈麦斯神父)立即派遣一个葡萄牙人去探知船的停泊地点,并冒着危险送出了粮食和钱。我后来在长崎从那艘船上的西班牙人那里得知,这个年轻人在浦户和大阪给他们带去了鸡和其他最需要的物品。对他们来说,这个年轻人就像是天使。那以后,京都的神父奥尔格蒂诺也赠给他们30两银子。在下的长崎的神父和葡萄牙人也给了他们住宿以及返航时所需的粮食和船只。我自己也亲手交给他们13两银子、即相当于600Pataco。”Hubert Cieslilk S. J. : 《日本二十六圣人殉教关系史料》,《基督教研究》,第8辑,第129~131页。

可以想象,耶稣会士对于此事的态度应当是颇为复杂的,从同为欧洲人的角度而言,方济各会士的殉教难免令人有兔死狐悲之感,但从确保耶稣会在日本传教特权的角度看,丰臣秀吉对于方济各会士大开杀戒毕竟为他们扫除一个障碍。作为这一推断的佐证,我们的确从弗洛伊斯的报告书中觅得如下两条耐人寻味的线索。在报告的最初段落中,弗洛伊斯这样写道:

在这里,全能的天主已经通过锄去毒麦者的上述机会,了解让基督徒陷入混乱的情况,为此,他用全能的手,给了我们下列善的希望。即凭着善意,为报答方济各会神父(11人)的各种辛劳,让居住在京都领国的六名以殉教的荣冠,让他们和其他几个的流血浇灌这个主的新的葡萄园,让剩下的5人从这个(日本)被流放。通过这一帮助,宣说我的意见,即扫除了会给该(日本)国教会带来巨大损害的(耶稣会与方济各会)不和的种子。很显然,神以其巨大的远见,没有下达对我们实施死刑的宣告,因为通过所有基督徒中的大多数都有着为信仰抛弃生命的热望,可以推测出他们对(耶稣会)神父们抱有的情爱。如果国王对我们(耶稣会神父们)下达同样的(死刑宣告),就会在基督徒中间引发所有方面的巨大变化和混乱。……国王希望与葡萄牙人交往通商,他认为这可以为日本带来很大的利益。如果他用同样处刑的枪刺穿我们的所有人,就很容易导致通商的破裂。弗洛伊斯:《关于长崎26位殉教者的报告书》,《十六、十七世纪耶稣会日本报告集》,第一期第三卷,第38~39页。

仔细分析上述文字,弗洛伊斯至少想表达二层意义:其一,方济各会士的殉教与耶稣会士无关,一切都是天主的旨意,而“全能的天主已经通过锄去毒麦者的上述机会”, “扫除了会给该(日本)国教会带来巨大损害的(耶稣会与方济各会)不和的种子”;其二,耶稣会士们的幸免于难是由于神的恩宠,而另一方面,“国王希望与葡萄牙人交往通商,……如果他用同样处刑的枪刺穿我们的所有人,就很容易导致通商的破裂”。

可能是考虑到欧洲读者可能的猜忌与不满,弗洛伊斯还在报告中用颇为巧妙的方式为自己的修会进行辩白。在描述耶稣会士首次探望殉教者们时,他不无深意地描述道:

此后,陆若汉神父还拥抱了佩德罗(巴普蒂斯塔,方济各会的)修道士(神父),当时,(佩德罗)简要说明了途中的行动,对简单交谈后即将离别的(陆若汉)神父激动地说道:“我们很快就要受刑了,此后可能没有机会了。在此,我以我们(方济各会)同伴的名义,作为他们的上长,在此时衷心向副管区长以及其他(耶稣会)的人们,对我们加诸的种种不愉快请求宽恕。”陆若汉神父对他们的敬虔之心和意向表示赞许,也向佩德罗修道神父提出同样的要求:万一(耶稣会)方面给了他们什么损害,也请求他们宽恕。在进行交谈后,两人拥抱在一起,再次流下激动的泪水。弗洛伊斯:《关于长崎26位殉教者的报告书》,《十六、十七世纪耶稣会日本报告集》,第一期第三卷,第71页。

很明显,弗洛伊斯是想告诉读者,包括殉教者巴普蒂斯塔在内的方济各会士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对我们加诸的种种不愉快请求宽恕”,他们已经与耶稣会士达成了和解,而陆若汉也做了相同的表示,并且与他们相拥告别。既然当事者们都已经握手言和,置身事外的局外人就更没有理由说三道四了。

我们不清楚弗洛伊斯等人的努力是否取得了成效,但从《殉教图》作者故意舍去保罗三木等人的画面处理来判断,虽然殉教事件已经过去数十年了,仍有人对耶稣会士的冷漠无情颇为不满,至少作品的特殊安排就表明了他们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