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稣会士与晚明海上贸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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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因是发生在日本和整个远东教区的第一次殉教事件,教会文献中的相关记录数量颇多,根据日本学者松田毅一的统计,已知的相关记录至少有十二种之多。分别如下:1.阿儒塔图书馆中的《亚洲耶稣会士书信集》(Lista =Anno de 1597. Lista dos Martires…em Nagazaqui. Biblioteca da Ajuda. Cód. 49-Ⅳ-8. f.1~1v),其中包括《1597年2月5日,按太阁命令在长崎被处于磔刑的殉教者名单》, 1597年3月14日耶稣会士戈麦斯(Gomez, Pedro)的书信。奥古斯丁会士迪奥斯(Manoel de la Madre de Dios)的书信。殉教者之一的阿桑西奥(Martin de la Assumpción)的书信等;2.弗洛伊斯的报告书;3.莫雷洪(Morejón, Pedro)神父的信件[Morejón=Pe(d)ro Morejon; Autogr. Autogr. Summario y breve Relsción de los gloriosos Martires que en los reinos de Japón 1614. BRA. 9-7236.(Jes 21)f.749(Mz.1214)]; 4.奉主教马丁斯命令制作的关于26圣人的证明文书(Instrumento=Instrumento auténtico de felice, e gloriosa morte de vinte e seis xpãos, que morrerão crucificados por nossa sancta fee cancta fee catholica em Nangasaquy a cinco de fevereiro de 1597. BM. Add. Mss. 9860. Mz 4081. ff.13-22(f.13)); 5.范礼安1598年10月9日在澳门就对耶稣会中伤所作的回应(Valignano=P. Alexandro Valignano S. J. ; Apología en la qual se responde a diversas calumnias quese escrivieron contra los PP. de la Compania de Japón, y de la China, BAL. Cód. 49-Ⅳ-58. Mz.1589. ff.1-189v.); 6.方济各会士热苏斯(Jesús, Jeroninio de)的书信[Jesus=P. Lorenzo Perez O. F. M. ; Fr. Jerónimo de Jesús, restaurador de las misiones en dl Japón suscartas y relaciones(1595-1604). Extractum ex periodico. Archivum Franciscanum Historicum. ⅩⅥ-ⅩⅩⅡ.(1923-1929)Florentiae. Mn. 4614. pp. 106-157)]; 7.方济各会士里巴特奈拉(Ribadeneira, Marcelo)1597年的信件[Ribadeneira I=Historia de las islas del Archipelago. Y reynos de la gran China, Tartaria, Cvahinchina. Malaca. Siam, Camboxa y Jappon... Conpvesta por Fray Marcello Deribadeneyra... Barcelona. 1601 pp. 728.(TL. 198. 2.228/2. 25)]; 8.方济各会士萨莫拉(Juan Pobre de Zamora)的著作(Pobre=Fr. Juan Pobre O. F. M. ; Historia de la pérdida y descubrimento del Galeón San Felipe con dl glorioso martirio del Japón. Año de 1597.); 9. Avila Giron =Avila Giron, Bernardino de; Schilling, Doroteo O. F. M. ; Lejarza. Fidel O. F. M. ; Relación del Reino de Nippon por -.(Mn. 4901);10. Viaje= Relacion del Viaje del Galeón San Felipe. Archivo General de Indias(AGI),(转下页注)但一般认为,在所有文献中,尤以弗洛伊斯神父在事件发生后不久的1597年3月15日撰写的殉教报告记述最为完整、详细而可靠。据学者考证,现存弗洛伊斯报告的原件(罗马耶稣会档案馆,Jap. Sin. 53. ff. 1 -71),非其亲笔所写。据1597年11月24日范礼安致马尼拉耶稣会院上长里贝拉(Ribera, Juan de)的信件(现藏马德里国立史学院图书馆,BRA. 9 -2665, Mz. 853. f.65)弗洛伊斯在长崎用葡萄牙语写好报告书。随后送至长崎范礼安处,但被要求削减,改成一短信,以弗洛伊斯的名义送往欧洲。弗洛伊斯将它译为西班牙语,直接送往马尼拉,所以范礼安放弃弗洛伊斯直接寄给马尼拉耶稣会院长的信件,下令代之以送达澳门的报告。对照以现存罗马耶稣会档案馆的弗洛伊斯署名的西班牙语报告,可确定弗洛伊斯的报告就是从马尼拉经由墨西哥送往欧洲的报告书。与其他书信一样,它也是由弗洛伊斯在长崎用葡萄牙语写成原文,在该地译为西班牙语。因此本报告并非亲笔书写,但肯定是第一手史料,是经弗洛伊斯阅读后被译为西班牙语的。松田毅一:《近世初期日本关系南蛮史料的研究》,第901~902页。

根据弗洛伊斯的报告,事件的发生极具突然性。他声称:(迫害在1596年)12月8日在(京)都突然爆发,但耶稣会士随即便通过各种渠道获悉了这一消息。同月26日,位于堺市的异教商人首先向传教士报告了这一消息。1597年1月14日,又有不同信件抵达长崎。1月17日,在京都的耶稣会神父亦奉上长奥尔格蒂诺(Organtino, Gnecehi-Soldo)神父的命令,在收集了各种情报后,向他报告了事件发生的详细过程。弗洛伊斯:《关于长崎26位殉教者的报告书》,《十六、十七世纪耶稣会日本报告集》,第一期第三卷,第9~11页。

与此同时,方济各会的神父们也在12月10日获知了丰臣秀吉下达的命令。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托钵修士们的反映是平静的。根据方济各遣外管区长巴普蒂斯塔由京都写给居住在长崎的奥尔格蒂诺神父的信件,他们已经为殉教做好了准备。

今天12月10日,我们已被内外监视者们包围了,他们还对我们下了死刑的宣告。为此,我们的名字被记录下来。在为我们配备了监视者的最初日子里,我们做了罪的告白。我和弗朗西斯科(米盖尔)听一整晚的告白。因为我们已从一个基督徒那里得知,我们全部会在明日被处以死刑。我在日出前进行了弥撒,然后让修道士和其他50名基督徒领了圣体。我想这是最后的(领取圣体)。我们都手持十字架,准备为基督舍弃生命。弗洛伊斯:《关于长崎26位殉教者的报告书》,《十六、十七世纪耶稣会日本报告集》,第一期第三卷,第35页。阿维拉·吉龙也有与此类似的记录。其曰:“通知被送到圣遣外管区长巴普蒂斯塔那里后,他满心欢喜地接受了它。不久后,修道院就受到包围,入口也安置了看守。但他们不顾一切地清扫了祭坛,向我们的天主感谢给予他们的这一恩惠,心情激动地等待着对天主的最终仕奉。”《日本王国记》,第241页。

据弗洛伊斯的报告,丰臣秀吉在用上述方法宣告了(处刑)意向后,又给异教徒寺泽(广高)的兄弟即作为其执行代理人的哈萨普罗(Fazamburo/Fazanburo/Fuamçambro,半三郎)下达了如下具体命令:立即将方济各会神父从京都送至名护屋,然而再押往长崎,在那里将他们钉上十字架。弗洛伊斯:《关于长崎26位殉教者的报告书》,《十六、十七世纪耶稣会日本报告集》,第一期第三卷,第40~41页。此外,关于行刑代理人、寺泽广高的兄弟,耶稣会的文献并未记其原名,仅称作Fazamburo(Fazanburo),但西班牙商人阿维拉·吉龙在作于1615年的《日本王国记》中,将其明确记为“半三郎”。《日本王国记》,第257页。

1597年1月1日,在经过了几番周折之后,地方官员将方济各会士及其信徒共12人送往京都,开始了日本教会史上堪称悲壮的殉教之旅。弗洛伊斯告诉我们:“由(石田)治部少辅(三成)在明确了国王意图后,自己将代官从京都唤来(伏见),下命制作与方济各会神父来往密切的所有基督徒的名单。代官返回京都后,向神父寻求他们的名字,制作的名单上共有170人,但其中没有治部少辅希望的人。代官觉得人数太多,所以下令只制作与(方济各会)神父共同居住者的名字。为此,治部少辅只提交了47人的名单,他还是觉得太多,所以下令调查与方济各会神父亲密接触的真伪,要求如果他们否定,就除去名字,如果肯定,就自己署名。……但代官在接受名单后,从中挑选了12人。”弗洛伊斯:《关于长崎26位殉教者的报告书》,《十六、十七世纪耶稣会日本报告集》,第一期第三卷,第42~43页。</br>关于此事,阿维拉·吉龙也有记录说:“上述被提到的神父们在(京)都被逮捕后,国王下令调查这些神父们过着怎样的生活,有何企图,同时还要求制作(京)都所有基督徒的名册。他的用意是想用这种方法让基督徒感到害怕,没有人敢声明自己就是基督徒。但结果却大相径庭。受命完成这一工作的官员和率领他们的治部少辅在城中四处游荡,开始询问基督徒,当他们(基督徒)明白会有何种后果时,不分男女老少,都大声宣称自己就是基督徒。有的人把数珠挂在颈上,还有人手里拿着圣像,聚集起来的基督徒数量极多,为此前往的书记官无法登记完成。须臾之际,就记录了3000多人的姓名,其中包括大批有身份的子弟。治部少辅见此决心汇报太阁,告知如下事项:由此判断,城中可能还有许多的基督徒,如果着手(逮捕),或许没有关押他们的地方。” 《日本王国志》,第242~243页。

弗洛伊斯的报告有很大篇幅是描述殉教者们的最后旅途。他告诉我们:1月3日,全体24名(大阪被逮捕的17人,京都7人)成员的双手被缚于身后,被徒步带往上京附近的辻。在那里,刑吏削去了所有人的左耳,弗洛伊斯的报告记述说:“国王本来命令将鼻子和双耳都削去,但治部少辅还怀着将他们全部释放的念头,所以当时只削去了左耳。刑吏们将卫朵扔向地面时,有一名基督徒(他的名字叫彼格特,野田源助,是大阪奉行的秘书,从出发时就跟来了)在我们中间拾到了一小块,把它带来奥尔格蒂诺神父处,神父久久地望着它,然后用手拿着它,半是同情半是喜悦地流下许多眼泪道:‘看啊,这是(耶稣会)在日本的第一束麦穗。看啊,这是辛苦的结晶,看啊,这是新教会的精华。让我们把它献给神圣的主。’在场的人们都流下了许多眼泪。”弗洛伊斯:《关于长崎26位殉教者的报告书》,《十六、十七世纪耶稣会日本报告集》,第一期第三卷,第46~47页。然后按照日本的古老风俗,让所有囚徒登上(八辆牛车),由大阪奉行的士兵护送前行。第二天的早上,他们又被带到大阪,在那里的街市上,很不体面地被牵着游街示众。最后,他们又从大阪被带到堺,在那里也被游街示众。

弗洛伊斯声称,这些神的圣职者忍受着上述耻辱,在大阪和堺市游街示众,但随后太阁以公开告示的形式下达命令,由陆路将他们护送到长崎。在抵达名护屋之前的每个地点到下一个地点,护送士兵要在中途供给必要之物。他还下令说,到达名护屋后,地方当局要给予适当照料,最后再带到长崎,模仿基督受难的形式,将他们钉死在十字架上。有学者认为,太阁选择陆路而不是更为便捷的海路,其理由无非如下:让他们(一行人)从京都步行到长崎必须通过有60多万步行程的诸领国,漫长的行程会给沿途的围观者带来震慑和极大的恐怖,以后就没有人敢于接受洗礼或者藏匿神父了。

根据弗洛伊斯的记录,这一行人于(15)97年1月9日于堺出发,途中备尝艰难与辛苦。严冬之际,凛冽的寒风夹着大雪和冰霜,袭击着穷人和身穿薄衣的流刑者。他们于2月4日抵达长崎附近的彼杵,在那里见到了迎接他们的耶稣会神父陆若汉与巴范济。由于长崎有相当数量的基督徒,为避免引起骚乱,哈萨普罗决定在2月5日的早上行刑。

按照报告书的描述,哈萨普罗最初计划在几个不同地点分别行刑。由于葡萄牙人提出异议,行刑地点被临时改在坡道另一侧面向大海的场所,那里有足够竖立26根十字根架的平坦之地。弗洛伊斯告诉我们:坡道耸立着像卡瓦略山一样的山丘。哈萨普罗采纳了我们所说的葡萄牙人的意见,下令将十字架搬到那里。

出于对殉教者的崇敬,弗洛伊斯对十字架的奇特形状和行刑过程的描述极为详尽:

在日本人中间,为处刑罪人而用的十字架上有二根横木,一根用以捆绑双腕,另一根用于(固定)双足,十字架中间还有一根短木,像骑马一样,用以支撑身体的重量。因此,十字架由四根木头组成。……

由于木头上不能使用钉子,所以用绳子捆绑双手和双足。横木上还留了一个铁环,头上还套着钉在木头上的铁枷。腰、双肩和手肘之下的两腕用绳子绑在十字架上,牢牢固定着全身。为了说明与西方传统十字架的差异,弗洛伊斯在报告中还描绘了殉教者受刑十字架的形态。或因如此,这种形制特殊的十字架,亦出现在此后许多相关著作的图示中。然后,十字架被放入掘好的洞穴中,投下石头,被固定在地面上。没有多久,死刑执行吏拿着双刃剑一样的长枪靠近(他们),对着磔刑者的右侧,用枪非常用力地刺入,仿佛贯穿右侧的心脏。某些场合有二名死刑执行吏,他们同时从两面刺入,(二支枪)的交差就像十字形那样贯通身体。由于这一形态,一股鲜血涌出,瞬间就让处刑者们嗅到了前往基督的气息。如果还没有马上死去,死刑执行吏就再刺入一枪,让他们这样气绝。

……

当时,四名死刑执行吏卸下枪套(这是日本人常用的),准备好长枪。看到这一恐怖场景的信徒们一起高唱耶稣、玛利亚(圣名)。在他们被朝天刺穿时,发出悲痛的呼声。死刑执行吏将他们依次刺穿,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就让他们气绝。如果谁还有生命的迹象,(死刑执行吏们)就反复刺入,杀了他们。弗洛伊斯:《关于长崎26位殉教者的报告书》,《十六、十七世纪耶稣会日本报告集》,第一期第三卷,第74~75、80页。阿维拉·吉龙也有类似的描述。他说:“写有宣告文书的告示牌立在空旷处,一个日本人双手举着它,站在检察官面前,他(检察官)一只手拿着鞭子,位于十字架行列的中央。看到所有十字架都牢牢地立了起来,便呼唤身边挽起衣袖走到那里的几个死刑执行人,其中的四人走到圣人身边,开始用枪刺入圣人。一个接一个地在肋间刺二下,一直穿透身体。枪从左肋刺入直至右肩,另外从右侧刺入的枪从左侧出来,就这样在每个人的胸腔内部形成十字形。四位死刑人聚集起来走到圣遣外管区长的十字架下,神父的双眼直直地望着天空,面容不改。半三郎发出信号之后,他们用二支枪刺入神父,他全身颤抖着,将灵魂献给了天主,他的双眼和面庞朝向天空,一直保持这样的姿势。……52道血流开始从圣殉教者的身体上流下,葡萄牙人和几个日本人以被棍棒击打为代价,混入死刑执行者中间,用手接住那血流。”《日本王国志》,第261~262页。

对比于《殉教图》描绘的行刑场景,我们不难发现两者之间的高度契合。无论是受难者捆绑在十字架上的形状,还是行刑官吏手执的长枪与刺入方式,几乎都毫无差异。从这一角度推测,《殉教图》的作者应该读过弗洛伊斯的报告,并在制图时参照过他的描述,否则他不可能了解到这些细节,并将它们准确地绘入图中。

如前所述,或因绘画的局限性,《殉教图》的作者无法展示殉教过程中的诸多情景,他只能用象征性的手段加以表现,但在弗洛伊斯的报告中,我们注意到这位耶稣会士对殉教者以及信徒们几近疯狂的宗教激情倾注了大量笔墨。他动情地告诉我们说,

在这些基督的士兵中,有勇敢的头目、遣外管区长巴普蒂斯塔。为激励自己的同伴,为安慰聚集起来观看此景的基督徒,他有时用西班牙语,有时用日本语,用尽可能的姿态和尽可能的方法高声说教。看着这一场景的人们,有的流下眼泪,有的发出大声赞叹,这些人(24人)中还有三名少年(他们是为方济各会神父做弥撒服务的同宿,最年长的约14岁,最年少的只有十一岁),他们充满欢喜的神态仿佛就是天使。如前所述,他们的双手被缚于身后,但以清朗的声音呤唱着“主祷文”、“天使祷词”和其他祈祷文。其中最年少者(茨木)路易斯在牢房中时,有一位异教徒头目靠近他,说:“如果你希望叛教,就放了你”。于是少年勇敢地答道:“你应当成为基督徒,因为没有其他获得拯救的道路。”弗洛伊斯:《关于长崎26位殉教者的报告书》,《十六、十七世纪耶稣会日本报告集》,第一期第三卷,第47~48页。

前进七步看到十字架时,基督士兵们涌现出新的喜悦。修道神父马丁斯高声唱着赞美诗:“主耶稣之神祝福你”。修道神父佩德罗(巴普蒂斯塔)眼望天空,仿佛进入深深冥想的忘我之境。……他们就以这样的顺序被挂在十字架上。令人感叹的是,他们都初心不改。在某些时刻,巴范济神父和陆若汉神父都被他们不屈的心所感动。遣外管区长两眼一动不动地望着天空,马尔蒂神父为感谢神的善德而歌唱了好几首诗篇。而且还加了小诗句:“圣主啊,我将委身于您。”普兰科修道士以清朗的声音感谢天主,贡萨莱斯修道士高声地唱着“主祷文”和“天使祝词”。弗洛伊斯:《关于长崎26位殉教者的报告书》,《十六、十七世纪耶稣会日本报告集》,第一期第三卷,第75、78~79页。

出于可以想象的因素,弗洛伊斯的报告还再三提及围观殉教之旅和最终受刑场面的日本信徒们的宗教狂热。

观看这一场景的人不知其数,不光是街道两旁,窗户和房顶上也有人观看。……看着这一场景的人们,有的流下眼泪,有的发出大声赞叹。……基督的这些教职者们就这样在京都被游街时,有几位基督徒被热情所驱使,要和他们一起接受相同的耻辱和处刑,向士兵要求乘车护送,但想尽办法还是未能如愿。弗洛伊斯:《关于长崎26位殉教者的报告书》,《十六、十七世纪耶稣会日本报告集》,第一期第三卷,第47~48页。

又曰:

……在这里,可以看到聚集在周围的基督徒的热情,虽然护卫官员们用棍棒殴打他们,可他们还是钻进去,跑到各个十字架旁,有的人让殉教者的鲜血染红自己的布片,还有人扯下衣摆的碎片,还有人争抢别的东西,作为替代的纪念品。

哈萨普罗对基督徒出于一种神圣信心而争夺神的奴仆(殉教者)的种种遗物非常生气,他下令护卫官员用棍棒殴打,将他们驱回长崎。但在他回家之后,又有很多人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为扯下殉教者衣服的一部分而使得挂在十字架上的人衣不遮体,9名修道士也不例外。因此,慈善院的厨师用几块布作为衣服的替代,遮盖了他们的身体。

同样,出于对遗体的信仰,有数量很多的基督徒从很远的地方赶来,哈萨普罗增加了两倍的监视人强行排除他们。而且还命令监视士兵不准运走挂在十字架上的遗体,如果违反,就要判处死刑。虽然这一命令极为严厉,但无法抑制基督徒的信仰,因为很多人出于对神的奴仆的遗体的崇拜,想尽办法改道前往山丘,表达崇敬之情。弗洛伊斯:《关于长崎26位殉教者的报告书》,《十六、十七世纪耶稣会日本报告集》,第一期第三卷,第80~81页。

考虑到作者的身份和耶稣会年报的一贯写作风格,读者或许会认为弗洛伊斯的描述含有宗教宣传的夸张成分,但令人意外的是,日本文献亦对这些基督徒表现出来的宗教狂热有极为相近的描述。川北喜右卫门《原城纪事》(1846年)卷之四记曰:

伴天连六人,伊流满(修道士)八人,其他党类车载轮之。伊流满以下,大抵无赖僧,利伴天连(神父)赈济。入其门者,至此号呼乞救于天,祈天主之来迎,其愚如此。磔死之后,长崎民敛其骨殖,成竞削其磔架,颁之同好,以为护身符。至定价争鬻。海老泽有道:《日本二十六圣人关系日本文献》,《基督教研究》,第8辑,第162页。

按照喜右卫门的记述,日本信徒的宗教狂热几乎达到不可思议的疯狂程度:他们将受难者的遗骨削成十架,分给信仰者,甚至将其作为护身符,并达到“定价争鬻”程度,日本信徒如此疯狂的上述举动,的确让人深感震惊,尽管我们还不清楚丰臣秀吉和他手下的官吏们会对此做何感想,但对崇尚圣遗物的天主教徒而言,这一切是极为自然的。阿维拉·吉龙的著作也提到了殉教者们的众多神迹。他绘声绘色地告诉读者,布兰科神父的血被一位意大利商人带来澳门,经主教当众证明,它历经数月依然保持新鲜,并散发着清香。他有幸获得一滴,后来在印度转赠他人。又说在殉教72日之后,遣外管区长遗体的枪伤处依然流出鲜血。鲜血染红了他的身体,染红了十字架和地面。长崎城中之人闻讯而来,路途为塞。又称在殉教发生之时,有名为平托的死刑执行官夜访主教马丁斯,将遣外管区长的衣带交给他,以作纪念。离开时,仆人只在道上发现了他的衣物,而肉身不知何往。殉教者们的遗体数月不坏,直到8月,遣外管区长和三木保罗的头颅才被耶稣会副管区长神戈麦斯神父派人取走。详见《日本王国志》,第八章,第262~27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