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老鼠阿赤

在一栋老宅的黑漆漆的天花板上，住着一只名叫阿赤的老鼠。

某天，老鼠阿赤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在地板下面的街道上散步。突然，迎面像风一样跑来一只黄鼠狼，怀里似乎抱着一堆好东西。它看见老鼠阿赤，停下脚步，语速很快地说：

“喂，阿赤，你住的那栋老宅的柜橱破洞里，掉出来好多金米糖[16]，赶紧捡去！”

老鼠阿赤高兴得胡须直抖，连向黄鼠狼道声谢也等不及，一溜烟向柜橱那边奔去。

但是当它跑到柜橱下面时，脚底突然被什么扎了一下，耳边随即响起一个尖细的声音：

“站住，来者通名！”

老鼠阿赤大吃一惊，仔细瞧了瞧，原来是蚂蚁。蚂蚁军团已经在金米糖周围设置了四重禁区线，个个都挥舞着黑色的板斧。其中二三十只蚂蚁正协力把一块金米糖捣碎、溶化，准备运回蚁穴去。阿赤害怕了，浑身直打哆嗦。

“不准再靠近！快点掉头，滚开，滚开！”蚂蚁特务曹长[17]用低沉粗鲁的声音叫道。

老鼠阿赤原地转了一圈，飞快地跑上了天花板。它躺回窝里，待了一阵，心里总觉得憋闷，感到实在没意思。它又想道，蚂蚁毕竟是大军团，惹不起，只能认栽，可是老实巴交的黄鼠狼竟然哄自己跑到柜橱下，被蚂蚁曹长骂了一通，这就太可气了！于是，老鼠阿赤又从窝里钻出来，来到小木屋深处的黄鼠狼家。

黄鼠狼正用牙齿把玉米粒啃成粉，看见阿赤来了，便说道：

“怎么？没捡到金米糖？”

“黄鼠狼先生，你真是很过分，竟然欺骗像我这样的弱者！”

“绝对没骗你，的确有啊！”

“有是有，但蚂蚁已经捷足先登了。”

“蚂蚁？是吗？好快的家伙们！”

“全被蚂蚁搬光啦。你竟然欺骗像我这样的弱者，必须赔偿我，必须赔偿！”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去得有点晚了。”

“我不管，我不管。欺骗像我这样的弱者，就必须赔偿，必须赔偿！”

“真是个不讲理的家伙。好心没好报啊！算了，就把我的金米糖赔给你吧。”

“赔我，赔我！”

“行了，拿去吧。你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吧。像你这种软弱无能、啰里啰唆不像男子汉的家伙，我连脸都不想看。赶紧拿着，给我滚！”黄鼠狼怒火中烧，将金米糖朝阿赤扔去。阿赤尽最大力量捡了好多金米糖，然后冲黄鼠狼行了个礼。黄鼠狼更加气恼，咆哮道：

“嘿，快点滚吧。你挑剩下的，给蛆虫都不会要！”

老鼠阿赤一溜烟跑回到天花板上的窝里，“咔嚓咔嚓”地吃起金米糖。

因为这件事，老鼠阿赤越发招人嫌，大家都变得不怎么理它了。阿赤无可奈何，只好和柱子、坏掉的簸箕、水桶、扫帚等开始交往，其中与柱子的关系最亲密。

柱子有一天对老鼠说：

“阿赤先生，马上就到冬天了，咱们又要冻得干巴巴的，‘嘎吱嘎吱’作响了。你还是趁现在准备好被褥吧。挺幸运的，我头顶上有很多麻雀在春天留下的羽毛和其他保暖的东西，你现在拿下去备冬吧。虽然我的脑袋会有点冷，但不要紧，我会想别的法子的。”

老鼠阿赤觉得此话有理，于是立即着手搬运。

但是，中途有一个陡坡，阿赤从那上面连续跌落了三次。

柱子被吓到了：“阿赤先生，没受伤吧？没受伤吧？”它竭尽全力弯下身子问道。

老鼠阿赤好不容易才爬起身，紧皱眉头说：“柱先生，你真是很过分，竟然陷害像我这样的弱者！”

柱子深感内疚，不停地道歉：“阿赤先生，对不起，请原谅我。”

谁料老鼠阿赤得寸进尺，说道：

“怎么原谅啊？要不是你乱出馊主意，我也不会遭这种罪了。你要赔偿我，赔偿我，快赔偿我！”

“你说这些话，实在令我困扰。请原谅我吧！”

“不可以，我最讨厌欺负弱小者，你必须赔偿我，快点。”

柱子不知所措，呜呜地哭了。老鼠阿赤无奈地回到窝里。从此以后，柱子也彻底怕了，再不和阿赤说话了。

后来又有一天，簸箕给了老鼠阿赤半块豆馅糯米饼，结果次日阿赤腹痛如绞。于是阿赤又和以前一样，对簸箕说了一百遍“赔偿我”。簸箕也吓坏了，断绝了与阿赤的来往。

接着又有一天，水桶给了老鼠阿赤一些洗涤用碱的碎块，说：“每天早上用这个洗脸吧。”

老鼠阿赤十分高兴，从次日开始，就每天都用碱洗脸。然而不久后，它的胡子掉了十根。阿赤立马跑去找水桶，催促它赔偿，整整念叨了二百五十遍“赔偿我”。但是水桶哪有胡子赔偿呢？没办法，唯有哭着道了歉。从那以后，水桶也不搭理阿赤了。

工具伙伴们都接连碰到类似的事，纷纷吸取了教训，最后不管谁见到老鼠阿赤的面孔，都赶忙转过脸去，避开阿赤。

不过，在工具伙伴中，还有一位尚未和老鼠阿赤打过交道。

那就是用铁线编成的捕鼠笼。

本来捕鼠笼应该是人类的朋友，但最近每天的报纸广告上，都把它们和猫咪一起当成处理品出售。即使没有这种事，人类也从来没有善待过这个铁线捕鼠笼。是的，从来没有！而且，大家连碰一下都觉得它很脏。所以实际上，捕鼠笼对老鼠的好感比对人类更多一些。但是，大多数老鼠仍然害怕它，不敢靠近它身边。捕鼠笼每天都用温柔的声音呼唤着：

“小老鼠们，快来呀，今晚的美味是竹荚鱼鱼头。在你们吃的时候，我会好好地摁住鱼头。嘿，放心吧，我不会干把笼门‘啪嗒’关上那种事的。我对人类已经没好感了。过来吧，快来吃吧。”

可是老鼠们不是说“哎哟，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就是讲“是，知道了，不过我要和老爹商量一下”，然后就都跑没影了。

到了早上，一个脸色红扑扑的男佣来瞧了瞧情况：“又没逮到啊。看来老鼠都学精了，是老鼠学校教的吧。只好再试一天看看了。”一边说，一边换上了新饵料。

当晚捕鼠笼又开始叫唤：

“过来吧，过来吧。今晚是香软可口的鱼肉山芋糕哦。只请你吃的，绝无危险，快来吧。”

老鼠阿赤正好经过。“哎呀，捕鼠笼先生，您真的只请我吃吗？”它问道。

“哎呀，你真是只稀有的老鼠呢。是的呀，只请你吃！好啦，快来吃。”

老鼠阿赤哧溜一下钻进笼里，大口吃完鱼肉山芋糕，然后又哧溜一下钻出笼。

“真可口，谢谢你。”

“是吗？好极了。欢迎明晚再来。”

第二天一早，男佣过来一瞧，生气地说：“嘿，吃完食物就跑了，真是狡猾的老鼠！不过总算有进过笼子。好，今天放沙丁鱼。”

说完，男佣放上半条沙丁鱼饵料，离开了。

捕鼠笼挂好诱饵，等待着老鼠阿赤的到来。

夜幕降临，老鼠阿赤马上就出现了。它用施恩的口吻说道：“今晚，我可准时来赴约喽。”

捕鼠笼虽然有些生气，但还是勉强忍着，只是说：“来，吃吧。”

老鼠“嗖”一声钻进笼里，“咯吱咯吱”吃完沙丁鱼，又“呼”一下钻出来，然后傲慢地说：

“那么，明天我再来帮你吃噢。”

“嗯。”捕鼠笼回答。

第二天早上，男佣又过来瞧了瞧，越发生气了。

“嘿，这老鼠太狡猾了。不过，不可能每晚都这么顺利地吃掉食物！看来是这个捕鼠笼从老鼠那里收受了贿赂！”

“不，没有，不要轻视我。”捕鼠笼大喊。当然，男佣的耳朵听不到它的喊声。

男佣将一块腐臭的鱼肉山芋糕放好，转身离开了。

捕鼠笼遭到了意想不到的怀疑，一整天都在生闷气。

到了夜里，老鼠阿赤又出现了，摆出一副不情愿的模样，说道：“哎呀呀，每天都要来这里，真是不舒坦。而且吃的也顶多就是鱼头什么的，都腻味了。不过算了，来都来了，就帮忙吃了吧。捕鼠笼先生，晚上好。”

捕鼠笼气得将身上的铁线绷得紧紧的，勉强说了声：“吃吧。”

老鼠阿赤立即飞快钻进笼里，却看到腐臭的鱼肉山芋糕，顿时气冲冲地大叫道：

“捕鼠笼先生，太过分了。这食物有问题。你竟然欺骗我这种弱者，太过分了。你要赔偿我，快赔偿！”

捕鼠笼怒气勃发，浑身的铁线都绷得发响。

这下可不妙了！

“咔嗒，砰！”悬挂诱饵的开关松了，捕鼠笼的门关上了。

哎呀，这下彻底糟了。

阿赤变得像疯子一样：“捕鼠笼先生，过分，太过分了，真不甘心。呜，捕鼠笼先生，太过分了！”

它一边哭喊，一边乱咬铁线，焦急地转来转去，跺脚哭泣，大吵大闹。

尽管如此，到最后它连“赔偿我，赔偿我”的话也说不出了。捕鼠笼也不好受，感到身上火辣辣地疼，身体被闹得“咔嗒咔嗒、哐当哐当”地直颤抖。

它们就这样折腾了一晚上，终于，天亮了。

满脸红扑扑的男佣来了，他高兴得手舞足蹈，嚷道：“成功了，成功了！终于捉到你这只坏心眼的老鼠了。快出来吧，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