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生帝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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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第八十二章扬之水,不流束楚,扬之水,不流束蒲

雨一直下,愈发地汹涌了,风雨交加,电闪雷鸣,黑沉沉的天如大厦将倾,岌岌可危。

甄荏趁暴雨来临前,匆匆离去了。宫祈修则回房拥着暖炉午憩,哪怕正值春季,只要天色薄凉,他这副近乎耄耋的身躯就顶不住。

“叮咚”“哐啷…”

空荡荡的殿里传来碟盏的碰撞声,听起来竟不失清脆。

“这甄荏哪,一口一个元瞳、元瞳的。”甄浮嫣就着凳子坐下来:“我想起便觉得好笑,好像元瞳就是他嘴巴上一颗糖似的粘着了。”

“小两口感情好,自然粘。”清河手里收拾着器具,面色如土。

“感情好又不能当饭吃。甄家毕竟是甄城最大的人家——甄城是何等的地方?那是除洛阳城外,普天下最富有的地儿。”甄浮嫣淡淡地说,一字一句仿佛在织一件薄衫似的,不须多费气力,但针脚严丝缜密:“她元瞳是谁呀?甄荏在城外捡回来的丫头片子罢了。”

“……………”清河顿了顿,这点她倒从未听闻过。可即便元瞳是甄荏捡回的又如何?哪怕是阿猫阿狗狗,也是甄荏钟爱的那一条。

“依我看,且不说大户人家的女儿罢,至少也得身世清白不是?这万一要是…元瞳是兮楚的卧底,搁在甄荏的枕边,谁放心得下?”

“您说…元瞳是兮楚安插在大储的人?”清河怔了怔,内心填满了无措:“当真如此,那少爷岂非处于水深火热中?”

“这话哪里说得准,兮楚,大訾,周边的各部落,哪一个不是狼子野心、唯恐天下不乱?要不然,你说甄荏在外边走得好好的,怎地非就碰上她这么个人呢?”

“王妃说这些,可是清河有帮到上的地方吗?”

清河是个伶俐的姑娘,甄浮嫣同自己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面,她自然也晓得这意味着什么。

“此事我想了好些日子,清河,唯有你能护得了甄荏。”

“但凡有用的上清河的地方,清河必定为之死而后已。”

“墨秦手下有一员武将,外号黑风,你若能接近他,让他为修王所用……”

“不……”清河如同被雷电击中般地颤着身子,一双清澈的眸子里流动着迷雾:“清河不明白,这两件事可有关联吗?”

“那自然是有的,你且想想。”甄浮嫣轻拉起清河的手,如姐妹般和声细语:“黑风统领墨家旧部,若他听命于修王,助修王早日成就大业,假以时日,甄荏便是一等一的功臣,再找个由头除去那一位来历不明的元瞳…”

“您既然对元瞳的来历有所顾虑,为何不现在动手除掉她?”

“打草惊蛇自然使不得,只有等大储内外的局势稳定,方可堂而皇之地去掉一些人——到时候,清河,你来做甄荏身边的那个人可好?”

“我既然做了黑风的人……”

“我知道你的担忧,别怕,你八岁便养在甄家,与他有从小长大的情分在,况且还有我,甄荏打小便听我话。”

“………………”

清河不作声,仿佛置身于泥淖中,心里长出了两个自己,一个推搡着她走出去,另一个费力地拽着她。

“清河,你要明白,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是元瞳。你既然喜欢甄荏,何不由你来做他身边的元瞳?”

甄浮嫣这番话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清河肆虐生长,愈发将她浑身束缚得紧紧的,再往下用力地一拉,她便直直地往泥淖里沉下了。

…………………………………………

那一日,奇怪的是连下小半月的雨说停就停了,到傍晚时分,天边架起了若隐若现的彩虹桥。

六名轿夫抬着一顶藏蓝色的轿辇行走在暮光里,妆扮后的清河如出水芙蓉静坐着,她微醺的红唇紧抿着,忽而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身不由己,命不由我。”

这一生就这样罢。

“哪儿来的瞎了眼的狗,撞到小爷我是活腻了!”外边传来一顿呵斥,霹雳似地冲进清河的耳朵里。

清河掀开轿帘,露出只眼睛瞧去,只见一名老妪从地上爬起来,搀扶着她的妇人则不停地致着歉。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赶紧滚!”领头的轿夫挥了挥挥:“别耽误了我们赶路!”

“多谢您了,多谢您了。”那妇人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遍,方才扶着老妪朝反方向去了。

他们越过了山外山,最后穿过一片如粉红色云海般的桃花林,走过一座横亘在溪流上的青石桥,来到一户白墙黑瓦的人家前。

“你们总算来了!”一名身着粗布衫的男子卷起门帘子,急匆匆地朝她们招着手:“我娘子快生了!”

“没办法,这位夫人怀的双生子,我一个人实在不敢接生,只得回家叫了人来帮手!”妇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屋里去。

“你别在这杵着,干着急也没用,快去河里捞几尾鲫鱼,生火煲汤,待你夫人生产后喂她喝下。”老妪笑盈盈地说完,便进屋帮忙了。

袅袅的炊烟随风跳着舞,吹得半黄的火苗像舌头一样舔着锅炉,烧开了的水咕噜咕噜地翻涌着。

宫祈佑撸高了裤管,露出半截腿巴子涉水而行,紧盯着草丛里藏着一条肥硕的鱼,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猛地连鱼带草抓起来。

“好家伙!”他一把抹了抹额头上晶莹的水花:“抓住了!”

“哇——哇——”

“哇——哇——”

屋子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啼哭,带着呱呱坠地的欢愉,仿佛向世界诉说他们的喜悦。

“………………”宫祈佑杵在水中央,乐得竟一时忘了挪动腿。

“生了生了,一男一女,好事成双!”妇人站在门口喊:“当爹的,赶快进屋来瞧瞧吧!”

“好好好!”他大喜,顾不得腿脚上的泥,箭一般拔腿就往屋子里冲进去:“平娘!”

“齐佑…”司徒蜓苍白的脸上流露着喜悦:“给我们的孩子起名罢。”

“扬之水,不流束楚,扬之水,不流束蒲。”宫祈佑一把拥住司徒蜓:“束字指无拘无束,有自己的个性和想法,楚字整洁,做事有条不紊,有计划,而蒲字寓指生命力强,心胸宽广之意。男孩叫束楚,女孩就叫束蒲可好?”

“齐束楚,齐束蒲…”司徒蜓点了点头,任由自己的手蜷缩在他宽厚的手心里:“真好啊。”忽而,她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抽出手抓住他:“齐佑,今日地里的麦苗你浇水了吗?”

“你呀。”他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又将她拥得更紧些:“现在是想麦苗的时候吗?”

“…………”她低低地垂下头,打从心底里甜甜地笑出了声——此生无壮志,一年四季,一日三餐,柴米油盐酱醋茶,茶前饭后话农桑,不也挺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