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浮尘之下
眼前是一片混乱，他什么都感觉得到，但是又好像什么都不在他意识里。维克提姆肆无忌惮地破坏一切阻挡他步伐的东西，包括来不及躲闪的人，在他眼睛看到的一刹那，全部归于沉寂。
偌大的地下实验室毁于一旦，这个被王室贵族视而不见的地方，在寒风瑟瑟中忽然坍塌，并引起整座王宫的颤栗。轮班守卫的T部队六组指挥官碧佑忒芙身先士卒，率先出现在废墟之上，然而她听不见任何呼救声，空气安静地有些瘆人。这个继承了母亲的美貌与父亲的胆魄的金发冷美人难得蹙起眉头，眼镜上精光一现，她迅速拔枪，毫不迟疑地对准从废墟下面冲出来的一道人影。
那几乎算不上是人影了。
碧佑忒芙的手指平稳地扣在扳机上，但是她没有开枪，眼前的这个少年变异人虽然面色可怖，看上去十分呆滞，然而从他身上感受到的那股悲伤的气息却直击灵魂。与悲伤同时袭来的，是王者的气场，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服从、膜拜。
向来杀伐果敢的碧佑忒芙头一次对变异人劝降，“我以T部队六组指挥官身份，命令你放下武器，抱头蹲下，我将给予你尊严与怜悯。”语调微微颤抖，但职责不允许她退缩。
“这么冷的天，穿这么少，你不担心感冒吗？”陌生的语气，熟悉的语言，从这个素昧平生的少年嘴里脱口而出。
枪口微颤，碧佑忒芙惊讶地开口，丝丝雾气消散在唇边，“你……”
“桑格大叔很关心你，下次执行任务的时候，稍微留意下，或许你会在哪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他。”
说完，面无表情的少年与持枪而立的碧佑忒芙擦肩而过，这是自从实验室里冰凉的地板上站起来后，他唯一控制住自己，没有下意识摧毁的人。
直到那恐怖的气场彻底消失在身后混乱的尘埃中，碧佑忒芙才收回有些麻木的肩膀，她回过身来，即使少年走远，她仍能感受到那股深深的压迫感。麻痹的神经此时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七钛不再是变异人之王。
一道虚弱的求救声从废墟之下若有若无地传出来，碧佑忒芙扒开瓦砾，里面探出一张皱巴巴的脸，那双阴险狡诈的浑浊眸子此刻充满了惊惧：“快杀了维克提姆！”
天空阴沉沉的，乌黑的云彩遮天蔽日，分明还是白天，却好像黑夜骤降，世界一下子处于一片阴暗之中。
迅速召集起来的T部队已经集结完毕，按照指示，他们将王宫前庭团团包围。所有的指挥官亲临，二组指挥官法斯提，三组指挥官提米德，四组指挥官弗盖特，五组指挥官美斯特瑞，六组指挥官碧佑忒芙首次汇聚在帝都临时会议室以外的地方。一组兼总指挥官蒂斯皮尔站在部队的最前列。这个场景，他忽然感到几分熟悉。
“哦，是那个时候啊。”那时，他将这个无助的少年从绯色城堡救出来，又将他送入地狱。现在，他要送他去哪里呢。
身后的T部队听见总指挥一声莫名其妙的感叹，很是诧异，毕竟，他们的总指挥第一次在战场上走神，而当他们知道如此兴师动众只是为了一个少年时，诧异的表情已经毫无遮掩地暴露在脸上。
漫天尘土之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抹白，耀眼的白，穿透层层尘埃，像暗夜昙花，悄然开放。然后才看清，那花一样美丽的，是致命的钛奥。手掌中两条绸缎般的钛奥，身后，是七尾钛奥！
T部队响起一阵惊呼，窃窃私语之声引发不安的躁动，几位指挥官面面相觑，神色各异。蒂斯皮尔意味深长地看向法斯提，而后者只是呆愣着看着那宛若神降的少年。
默叹一声，蒂斯皮尔下达战斗指令，全体T部队立即瞄准唯一的目标。
重重困境之中，维克提姆仿佛浑然不觉危险性，脑海中闪过一头栗色的卷发，他想起了曾经最好的朋友。
“你听说过凤凰吗？这种鸟很奇怪，它永远只栖息于梧桐，否则一直在天空飞翔，永不落下。更奇怪的是，这种鸟可以浴火重生。维克，你愿意成为凤凰吗？”
威特躺在沙发上，一边吃着棒棒糖，一边翻着手中的旧画册，正好翻到绘着色彩斑斓的大鸟的一页，便抬头问向擦拭小提琴的维克提姆。
喧嚣尘土里的维克提姆嘴角微微上扬，似是露出嘲讽的笑。那时的自己永远梳着安静的短发，细碎的刘海遮住光洁的额头，澄澈的眸子愈加显得清明纯粹。曾经的自己，早已堕入人间炼狱，久违地回想起来，却只觉得可笑。
对了，当时是怎么回答威特的。
埋头擦拭小提琴的维克提姆冲惬意的卷发少年眨眨眼，“我没兴趣，还是当人好，变成凤凰多可怜，帝国能有多少梧桐让它休息。”
威特懊恼地挠头，“你真是一点都不浪漫。”
“那你说个浪漫的。”
“嘿嘿，你要是真变成凤凰，我就化成梧桐树，大片的梧桐树，成为你的家。”
维克提姆嗤笑，“你这么浪漫，怎么还没追到心仪的女生啊。”
“啊，你又提这事儿！说好了不再提的！”威特从沙发上蹦起来，利用体能优势压住维克提姆，趁机弄乱他规矩的发型，以示惩戒。
战斗状态的T部队成员惊讶地看着被瞄准的目标露出变化莫测的神情，最后竟露齿一笑，仿佛神经错乱了一般。
倘若我浴火变作凤凰，你真的愿意化身梧桐，成为我最后的归宿吗？
当然了！
就算是善意的谎言，我也得到了救赎，谢谢你。
维克提姆仰头看向阴沉沉的天空，漫天浮尘之下，是他曾经赖以生存的星岚帝国，在这里，他也如同很多普通的人一样，带着梦想眺望未知的前方。
朝夕一变，所有的风景都蒙尘，他再度踏上这片茫茫尘埃，不复昔日的憧憬。凌乱的长发宛若暗夜的落樱残影，血红的双眸混杂杀戮的欲望和无尽的悲伤，纯白色的九尾钛奥在身后伸展成一束水仙花，让绝望的少年仿佛临世的九翼天使，将为尘世奏一曲悲歌。
浮尘之间，为即将死去的自己争取最后的尊严，迎战！
新界232年底，帝都，王宫敲响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