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异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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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头领王钟

客栈一层酒楼,在看到小二端了碗烧至焦黄的鱼肉上桌时,守城头领王钟都不禁再次对酒桌对面那人的道士身份产生怀疑,想到今日来的目的,不自然的在袍衫上抹净掌心的汗迹,一手距离腰间很近,随时能抓上刀柄。

他生的魁梧,但性子却是有些截然相反,年轻时听闻南方沿海一带经常遭到倭寇侵扰,哪个男儿不想当个拔刀相助的游侠,凭着一股英雄胆气聚齐一伙人,不管不顾的就往南边去了,倭寇还未见着影儿,倒是刚进南边地界就被一行脚商人骗去身上盘缠,接连上当几次,男儿豪气收敛,染上了南人的精明劲儿,变成个坊间市侩人。

他是真觉得这笔买卖不值当,那盛着鲜血的牛皮袋子让他如今还头皮发麻,倒不是害怕其他,他就怕沾上个包庇人犯的罪名洗都洗不干净,瞥了眼对面一脸笑眯眯的徐良,心里不免嘀咕:这道士不会早就看透我此来的目的了吧。

王钟深吸口气,定定的盯着徐良:“你那牛皮袋子里——”

“牛血。”徐良直接打断,指了指西市方向笑道:“那里经常能买到上好牛皮革,无事便去逛逛,说不得还能让你碰着个升官机会。”

王钟将信将疑,但多少松了口气,伸手抓起筷子夹了块鱼肉塞进嘴里,竟没尝出几根鱼刺,随口问道:“这家客栈鱼不错,有没有问店家哪抓来的。”

徐良也夹了块进嘴,道:“确实不错,赤鯶公呢,有几家店敢明目张胆的端出来。”

刚想再下筷子的王钟动作一僵,眼神惊恐的盯着那碗鱼,而后迅速警醒的扫视周围,凑过头去语气发颤:“你这道士想害死我不成!年前就有个州县知府,在家中以赤鯶公宴请宾客被御史台安上谋反之罪,因此掉了脑袋!”

“呵。”徐良哂笑:“你一个芝麻小官谁没事盯着你不放。”

话虽是如此,但王钟总有种心惊胆颤之感,连番思索之下,一把拨开徐良下筷子的手,端起鱼就往门外跑,穿过街道拐进条小巷中。

徐良见桌上唯一一点肉味都没了,也没了动筷子的兴致,斜瞥了眼对面勾栏,从窗户瞧见浓妆艳彩的老鸠正对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说些什么,面带羞意,可不就是昨日用竹竿敲他窗户的小翠,他听说那里的姑娘们在第一次接客前都会由老鸠讲讲其中“规矩”。

他有些意兴阑珊,挪开目光,晃有所觉转向门口,微眯着眼盯着那黄袍老道,起身爽朗笑道:“难得师伯有空来看看小道,要不要上桌充实一下五脏府。”

垄申也没客气,领着林化虎落座,徐良叫小二加了两双碗筷,殷勤的摆到两人面前,林化虎也是饥肠辘辘,但见师父都未曾动筷,也只好忍着,一边的徐良吃的欢快,没肉味也得先解决这一顿再说。

垄申眉头微皱,慢条斯理的抓起筷子,尝了口青菜便放下,低眉审视着徐良,没佩戴莲花道冠的一头乱发,饮食举止更是和市井之人一般无二,哪里还有个出世人模样,更枉称道士,冷哼一声:“昨夜那人是你吧,丑山。”

徐良夹菜的动作一滞,茫然抬头道:“师伯这是什么话,昨晚那人可不就是丑山。”

“我说你就是那夺取骊珠之人。”垄申语气淡淡,却隐隐带着些许毋庸置疑的意味。

徐良放下筷子,无奈道:“既然师伯如此确信,那又何须再问我,绑我回山门问罪就是。”

他只觉手腕一紧,又是一脸疑惑的看向脸色沉郁的垄申,而后松开,目光巡视徐良毫无变化的面色,中他一剑竟无丝毫气血流失之像,当真有着奇怪,但也失了拿他的缘由。

垄申瞧着他宛如一眼深泉的眼瞳,依旧查不得他的心思,心下深感荒谬,他何时变得心思如此深了?记得上一次见他时…

垄申默然,已然是三年之前了吗。

随后他缓缓站起身来道:“化虎,走吧,我们需要尽快赶路,观里还有许多事要处理。”

经过徐良身旁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自为之。”

林化虎连忙起身,追随至门口时,又折返回来,从袖口掏出书信,递到徐良手上温和笑道:“师姐叫我转交给你的书信,你不在这几年,她又参透了不少经卷,还有就是,最近这些时日,她对那守门游侠的态度似乎....温和了不少。”

直到那师徒两人消失在他视线内,徐良依旧在低头思索,他事先想了许多对策,甚至想过垄申会不顾长辈脸面直接动手,但却没想到如此简单就蒙混过去了,喃喃自语:“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什么腰?”两手空空返回的王钟问道。

徐良斜瞥一眼道:“没什么,刚看到一个老道士路过把腰折了,盘子呢?”

“一群小乞丐连鱼带盘子抢走了。”

“师父。”

“何事。”

“我们..”林化虎犹豫着问道:“就这般回山门?”

垄申扫了眼自家徒儿,有些不喜,林化虎低头不语,垄申脚步悠然,道:“我入山门第一天,你师公便指出我心性狭隘,日后难当大任,能护住山门地位便是能力极限,事实也确实如此,所以师兄成为了掌教。”

“为师从未否认自己胸怀狭小,没有师兄那般的胸怀格局,更没有他领袖天下道门的气魄,但我不希望我的弟子也像我一般只是守成有余,你,可明白?”

“明白。”林化虎低头应道。

“嗯。”垄申驻步回身望向客栈,目光深沉:“师兄羽化前曾交代我,如非丑山自愿退出山门,我不能私自决定他的去留,那杆鱼竿也还掌握在那人之手,自然是强迫不得,但我昨晚记得他说过:以后不再报出山门,如此,师兄和那渔夫也说不得什么了。”

“为师也只是,让他如愿以偿罢了。”

《与丑山书》

书札上几个大字让徐良忍不住嘀咕:这书信怕又是找了个酸儒代笔的,就她那榆木脑袋,哪懂这规矩,瞄见对面王钟朝这边狂撇,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王钟面色讪讪,咳嗽一声:“还没问过你师门在何处呢。”

“益州西南的青...”徐良张开嘴巴,喉咙就像被什么东西梗住了一般,始终无法道出最后两个字,端起茶水就往嘴里灌,使劲捶打喉咙,张嘴依旧无济于事。

想到老道士临走前拍他的一掌,脸色阴郁的站起身,面对一脸困惑的王钟道:“刀借我用用。”

王钟惊慌捂住刀柄:“你想做甚?”

“我要削了那老道士的脑袋!”

“咚——”

钟声悠长沉静,却有种震慑人心之感,使得喧闹的洛阳街头霎时安静,纷纷偏头望向那城外白马寺。

洛河埠口,搬卸船上货物的苦力放下手中物件,一脸的不明所以。

正想抢夺刀刃的徐良身形一滞,静默听完钟声,直到钟声结束,徐良百般无聊的坐回到凳子上,没了寻事的心思。

王钟疑惑道:“晨钟已过暮鼓又未到时辰,这敲的是什么钟?”

“丧钟。”

“哪位高僧圆寂了?”

徐良抿尽一杯酒,哈哈一笑:“一个勉强看着顺眼的老和尚。”

...

刚满髫年的徐良坐在白马寺石阶上,无聊的看着石阶底下一名老僧从下扫到上,在老僧扫到近前时,他终于忍不住多嘴一句:“你这和尚傻不傻?哪有你这样扫地的。”

老僧低头朝着徐良笑:“衣钵僧也说我傻,但他是见不得老僧我这副模样,你说我傻是真觉得老僧傻。”

“可不就是傻,比我师姐还蠢。”徐良觉得她至少不会从下到上扫。

老僧放下扫把,挨着徐良坐下:“这人老喽,就想把从前走过的路重走一遍,看自己有没有走错过路,老僧我啊,就走错过两条路,这第一条嘛,就是后悔当初出家当和尚。”

徐良一脸好奇:“还有一条呢?”

“还有一条...”老僧指了指下面又落了几片枯叶的台阶,笑答:“还有一条在脚下将错就错走着,可这路太长也太脏,扫了几十年地也扫不干净,怕是赔上这条命也走不出来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