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苍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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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从二月离职至今已经过了两个月了,短短两个月,我从棉袄换成了短袖,体重也从130斤掉到了120斤。是的,我来到了四月,艾略特说“四月是最残忍的一个月”,林徽因却说“是爱,是暖,是希望”。但对我而言,四月没那么坏也没那么好,四月只是一个特殊的符号,存在于每一个日暮昏黄和清风细雨。

我们来讲讲两个月前的故事,两个月前,下了一场大雪,几天几夜,遮天蔽日,过后白茫茫的一片着实让整个江南小城的人都活了。而我却又拖着一夜梦魇的身体醒来,我决定去爬山,趁着雪还未化净,我不能再在这个封闭的空间待下去了,我要疯掉了。我的家乡苏州常熟虽然不大,但却是一座经济、文化、生态并重的宜居城市。所谓“七溪流水皆通海,十里青山半入城”,这直插入城市腹地的山就是虞山,虞山脚下有一座千年古刹——兴福寺。唐代诗人常建作诗《题破山寺后禅院》中的破山寺就是兴福寺的旧称,而我们常用的成语曲径通幽和万籁俱寂也皆出于此诗。

想起有一日跟四月工作中闲聊,四月说想去兴福寺烧香祈愿,算算婚姻爱情前程,算算不可预知人生。我也附和道自己诸事不顺,想来是多年未去祈福了,遍顺口附议同去。四月一口就答应了,我大喜过望,整整一个礼拜都欢欣雀跃。直到周六再次提起,四月果然是果断拒绝了。想来也对,怎么可能,这种事太随便了,而我也太随便了。

背上背包,从距今1700多年历史的虞山城墙北侧的“镇海台”延阶而上,缓步攀爬往山顶走,沿着1200多米长的城墙来到城市西侧山脚的“阜成门”。一路经过城墙下残雪覆盖的虞山公园,潭边亭子里的大爷大妈正摆弄着古琴和手风琴,悠扬的乐声随着我的脚步在缓缓流动,心情也随之晴朗了起来。天空蔚蓝清晰,朵朵白云乘着微风流过,山下的房子和人越来越小,视野也越来越开阔,整座城市的房顶慢慢连城一个面,白净无暇。

舒服的暖阳洒在我身上,心也随之温暖了起来,捧起小树上残留的一捧雪,揉成光滑冰凉的一颗,奋力掷出,仿佛所有的不愉快也跟着一起仍走了,随即有感而发作诗一首:

《游虞城残雪》

走雪峭冬寒,城深水一潭。

忽闻琴瑟声,不见琴瑟人。

抬手攫天云,歇脚游迷路。

枯木任影斜,残阳浅入帘。

虽然我更偏爱写现代诗,有太多格律限制的古诗总给我一种要“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感觉,就像电影《死亡诗社》里的老师在教学生写诗的第一课就是把第一章“如何写好一首诗”给撕掉一样。但此时此刻,这种韵律却深深让我着迷,且无法取代。

西侧“阜成门”上,是一群练武术的孩子,刀枪剑戟斧钺钩叉,他们看着并没有学的多精,可我仍旧看了好久。隐藏在城门的山脚边的,是一座古色古香的两层楼阁,走近一看原来是家书店,跟周围的林木融为一体,山光悦鸟性,真是意外的收获。

沿着山脚走不多时,遍来到了常熟图书馆,这是我此行的目的地,读书是一件一旦喜欢上就会不断给你内心带来充实力量的好事,它给我忧郁沉闷的生活带来了一丝慰藉和曙光。坐在并不是绝对安静又必须保持安静的环境里让我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孤独,从背包里拿出水喝了一口,又拿出笔和刚看了开头遍喜欢上的阿城的《棋王树王孩子王》。可刚没坐满一分钟,就感觉整个上半身都撕心裂肺的疼,完全不能动弹,我感觉心脏被紧紧的握住,我感觉自己时刻有倒地不起的可能,我无法大口的呼吸,更无法走动,我只想当即躺着,也许会稍微舒服一点。

我意识到必须先回家,我捂着心口,咬着牙缓慢的站起来,整个上半身像被巨人紧紧握住,酸疼难忍,一步一步,步履维艰,终于挪上了公交车挪回了家,当即躺在床上无法动弹。我望着惨白的天花板,“人生就这样吧”,我对自己说,如果是躲不过的劫难,那这点疼痛又算得了什么?我早已经习惯了,虽然它们发生的位置是一致的,可它们发生的维度不一样,但其实对我没什么区别。

上苍是要收回我在人世间继续体验的资格了吗?如果是的,我也没什么遗憾的,或许是种解脱。难道是上苍在可怜我吗?要让我不必再忍受这些一个人无法承受的痛苦。这是通往天国最后的苦痛吗?然后在一切消失后就再也不必烦恼了,对吗?是这样的吗?我不知道,可此时此刻,我倒是希望像我臆想的如此。

就这样我在床上安静的躺了两天,心脏部位的物理疼痛在曾经的几年里是有过的,而且不止一次,每次都会让我难以大口呼吸,但往往两天就恢复了,去医院检查也并没有哪里有问题。而像这次这样整个半身的疼痛却是从未有过的,睡觉甚至不能靠着左侧。

两天后我可以大体的走动了,呼吸也顺畅多了,身体的疼痛也缓解了很多,可心脏任然隐隐绞痛着,三天四天五天,我没想过去医院看一下,就这样就可以了,如果命该如此,我也绝对欣然接受。整整两个礼拜,只能靠着右侧睡觉,可我一点也不担心,已经没什么值得我担心的了。但两周后身体又这样不明所以的恢复了,是上苍又给了我一次机会吗?就像游戏角色死亡后的等待,现在读秒已过,我又满血复活了?又能在这不见刀光剑影不见血肉横飞的生活中拼杀了?

上苍还在给我机会,给我一个重新站起来的机会吗?它相信我能解决这一切所有的问题吗?它真是太高估我了,起码现在,太高估我了。而我又不得不带着这重新复活的一条命,在游戏般残酷的生活中,在已经充满泥泞的生活中,步履维艰的继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