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孤独城堡
“我会关闭阿卡姆疯人院,”塞巴斯蒂安·哈迪在他的哥谭市长就职典礼上如是说。安纳奇被捕一周后,民调显示有63%的哥谭市民支持关闭阿卡姆。而他几乎是有史以来支持度最高的新任市长。哥谭人渴求改变,而他会给他们带来真正的变革。
“阿卡姆已经成为了疯狂罪犯涌入哥谭的原因。阿卡姆疯人院里发生的事不符合我们的道德准则。我们必须关注人们的基本权利,这样我们才有真正的领导力。只有关闭阿卡姆,才能让我们有力地处理其它枉顾个人权利的事。我们不虐待囚犯,哥谭不虐待囚犯。我认为关闭阿卡姆是一个更大的,恢复令哥谭人骄傲的价值观计划的一部分。”
“市长先生,”格里说,他这次穿了一件红色格子衫以表示对安纳奇的支持,“虽然安纳奇是一个不洗澡的,居无定所的地下室黑客,”他说,他的观众们都会心地笑了,“但他的泄密却可以推进我们保护人们的权利。那些被关在阿卡姆的人都是不幸罹患精神病的病人,他们不像我们一样可以选择。”
“有的人想让所有弱者都显得邪恶,这些人别有用心,这也正是道德堕落的表现,”塞巴斯蒂安最不齿于这种爬楼后拆梯的行为。毕竟,他是代表哥谭底层的市长,“邪恶的是整个系统,而不是每一个被关在阿卡姆疯人院里的病人。”
“人们被监狱系统异化了,”格里扶了自己的眼镜说,“失去了独立思考的能力。”
“所以我们更不该短视,而是要为哥谭指明方向。”
“非常感谢你,市长先生。我和你一样期待哥谭的改变,”格里转向另一个屏幕,“下面我们连线到心理学家哈琳·奎泽尔博士。她是治疗精神病患的专家,我们来听下专家的意见。奎泽尔博士,你是否同意关闭阿卡姆呢?”
哈琳把一缕金发拨到耳后,抬头说,“我认为不该关闭阿卡姆疯人院。”
“你不认为阿卡姆只是在散布仇恨吗?”
“确实只是在散布仇恨,”哈琳知道自己必须跟他们站在同一阵营,说话小心,“仇恨、愤怒和绝望……我们不能如此低等。所以我们应该关心阿卡姆里的病人。天知道他们活在怎样的地狱里。他们中的很多人需要的或许只是个拥抱。”关闭阿卡姆的话她还上哪去找这些人?
小丑正坐在阿卡姆重症治疗区的餐厅吃晚餐。他用塑料汤匙优雅地将鸡米汤送进嘴里,阿卡姆里几乎不让囚犯接触到任何能用于自杀的工具。但小丑可不会生无可恋,他看着餐厅里吊着的电视,露出一个宽得吓人的笑容。
小丑叔叔是时候教你们做人了。
第二天哈琳带着其他志愿者来到阿卡姆探望病人。其中四个志愿者还是为了给申请大学找材料的高中生。本来到阿卡姆疯人院当志愿者是最次的,稍微有点经济能力的家庭都让小孩去非洲撒爱心。但安纳奇被捕让阿卡姆一下子成为了热点。
这是哈琳第一次去阿卡姆。她虽然是心理学家,也是精神病医生,但她一直在哥谭综合医院工作。跟阿卡姆疯人院沾上边总不是晋升的最佳途径。但她怀疑……而且早已厌倦了日复一日的“正常”生活。她的志愿工作也越做越大,以志愿者的身份上哥谭新闻总是很容易。
他们的志愿活动不过是陪病人们在休息区做些放松活动。
但哈琳昨晚已经在自己的博客上写了遗书。
“正义之心苍白独立,自由的灵魂永不绝望,”她写道,“即使我死在阿卡姆,你们也休想得到我的恨。”
哈琳穿着水蓝色衬衫,金发重新烫过,发丝随着高跟鞋踩在阿卡姆冰冷的地面上而飘扬。阿卡姆的走廊墙壁有一尺厚,整栋建筑带着一股暴力而疯狂的沉重感,细看墙上还有抓痕,有的血迹也故意不洗掉。她感觉自己是这唯一精神正常的人。
远处沉重的铁门关上的声音让志愿者们吓了一条,有人的人回去会写他们怎么从黑暗的、官僚的阿卡姆里活着回来。但哈琳没有回头,她皱了一下眉又故作镇定。她不会让这黑暗感染她。
夏普典狱长说他们今天可以见到小丑。
小丑,杀了两百多个人的恶魔,哈琳想,也会杀死她吗?她好奇怎样狰狞可怕的过去能让一个人彻底发疯。他会是一个满嘴黄牙,嘴角被切烂划出笑脸,头发里都渗着血的怪物吗。这样的怪物会对她做什么?有那么一刻她甚至想成为小丑的受害者。
他们被带到一间只有几扇封了铁栏杆小窗的餐厅,阳光斜透过空气中的尘粒。被告知这就是活动场地后,他们拿出带来的书,桌面游戏等东西。纸牌是不允许的所以他们没有带。不久后囚犯们像动物一样被赶进房间。
小丑是最后一个被送进餐厅的,就像一个孤独的王子。四个守卫站在他身旁,其中一个握着他的束身夹克上的链条。另一个推了他一下。小丑本人则被套在束身夹克里动弹不得,一直看着地面。他抬头时哈琳呆坐在椅上,嘴微张。
他和她想象中的不同。
他不是一个怪物,而是一个人。小丑脸色惨白,嘴角没有溃烂,但嘴唇鲜艳血红。翠绿色的头发整齐地梳到脑后,淡蓝色的眼睛几乎占满整个眼眶,没有眉毛。眼角纹了一个J字泪痕,眼里明显带着痛苦。
不过是一个饱受折磨的人。
哈琳闭上眼睛,她再次睁眼时小丑已经坐到她桌对面对她哈哈笑。这让哈琳整个人都抖了一下。她能看见小丑眉角边冷酷的细纹,他能控制哥谭的黑帮前一定吃了不少苦。她突然心生怜悯。
“我…我们是来提供帮助的,”哈琳试着用官方的口吻说。
小丑发出大型猫科动物一样的低吼声,凑上前歪头说,“你叫什么名字?你可以叫我…J先生。”
哈琳知道给阿卡姆的囚犯留名字会被报复,这甚至是不允许的。她看了一眼站在门边的守卫们,忍不住靠近小丑低声说,“哈琳·奎泽尔,博士。”
“哈莉?”小丑退开时露出他的经典笑容,让哈琳整个人都僵住了,“我能叫你哈莉吗,嗯?”他一眼就看出她想要感觉自己是特别的,她认为自己与众不同,这博士也是哈哈笑的料子。小丑故意看进哈琳的眼睛。
哈琳用手将一缕金发夹到眼镜架后局促地说,“好吧。”
“哈哈,”小丑大笑,“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我的哈莉。”
小丑更加歇斯底里地大笑,环视餐厅里的每一个志愿者。哈哈哈,他边笑边在束缚他的紧身夹克里抽搐,哈-哈-哈。他再抬头时仿佛听到了更多笑声。关闭阿卡姆?哈哈哈哈。来阿卡姆帮助他?哈哈哈哈。他笑得都要断气了。
恍然间整个餐厅里仿佛充满了笑声,每一个志愿者摘掉人皮后都有绿色头发,惨白的皮肤和血红的笑脸。他们残忍地哈哈笑,将笑声传遍阿卡姆,而哥谭全城都在笑。他们会为他撕碎、屠杀那些只会哭泣的人。哥谭-哈哈哈-毕竟是属于他的。小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他隐约听见哈莉在问他没事吧,但她也在笑。
餐厅里的人面面相觑,不屑于与疯子为伍。然而在小丑的眼里,不久之后他们全都会是疯狂大笑的怪物。
小丑被押回囚室后守卫默默地为他解下紧身夹克,当然没有为他扣上锁链。如果有人现在还不知道……那么事情很简单,阿卡姆属于小丑。他要打死阿卡姆里的囚犯,医疗数据都可以直接显示病死。小丑脱下橙色囚衣,在镜前查看自己的躯体。他的上身被纹身所覆盖,大部分都是哈哈哈,但右臂上还有一块完好的皮肤。
那他要留给他最邪恶的一桩犯罪。
一件人们只要一想起就会发抖的罪行,难以想象的邪恶和残忍。那一天到来时,他会加冕为王。
小丑穿上他的紫色西装,去巡视他的国度时他总是风度翩翩,谁不喜欢带来欢笑的人呢。阿卡姆疯人院有时就像他的孤独城堡,但话说回来,他很快就会有成千上万的伴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蝙蝠侠和他的小鸟将孤立无援。
小丑踱向阿卡姆废弃的一翼。
昏暗的走廊里只挂着几个灯泡不时闪烁,空气里飘荡着油污和腐烂的气息,残破的医疗桌被推到墙边。小丑推门进了最底层的实验室。
与走廊外不同,实验室里灯火通明,配备先进的电脑,搅拌器和各式化学反应装置,蜿蜒的试管里淌过荧光绿色的液体。佩内洛普·杨医生带着护目镜,正在查看电子显微镜里的样本。她听见开门声和手杖敲在地上的声音就没有回头去看。
佩内洛普有一头枣红色的头发。比同龄人早五年毕业于哥谭医学院,或许是出于对她才华的嫉妒,医学院里的男生会嘲笑她的发色,叫她女巫。真是可怕又该死的性别歧视,她早就恨透了这种习惯性的贬低……她只能证明自己的实力。
那些精神科医生都是废物,以为谈话和药物能治疗小丑。
只有她能。
小丑是疯子中最著名的疯子,治愈小丑她就能得到皇冠上的钻石。再也没有人能侮辱她。试管里这些漂浮的RNA就是伊甸园的苹果。
“我现在已经很确定这种病毒能触发变异,”她头也不回地对小丑说,“我下周就可以开始寻找抗体。只要找到抗体,或许能逆转你身上的变异。”
“噢…我的好医生,”小丑转到佩内洛普跟前,“我都说了多少遍了,你不需要那么努力来证明自己。先笑笑,哈哈。”
杨医生从电子显微镜上抬头瞪了小丑一眼。与其他人不同,她并不害怕小丑,或许是因为她也尝过被叫作怪物的感受。
“告诉我,医生,”小丑从桌面拿起一只充满荧光绿色液体的注射器,“它能从肺部吸入吗?”
“这不是必须的。”
小丑摇头,绕到佩内洛普身后。
“相信我,这是必须的…”小丑靠近杨医生,“因为我改变主意了。”
杨医生正要回头看,小丑就将注射器猛扎进她的手臂,拇指用力将一整管病毒都推进去。“不!”她尖叫,但太迟了。她跌倒在地,摔上地面之前她还想去够桌面,那摆了一张佩内洛普和她女儿的合影。杨医生在地上无力地挣扎,药剂顺着她的血液流淌,流进她的大脑。
小丑把手杖的底抵在她嘴角上,向后拉出一个笑容。眼泪滑落她的眼角。
“是时候走了,”他笑道。
···
杰森站在一幅巨型照片前,仔细辨认照片里的每一个英雄。有的他叫不出名字,就用面罩眼片里的人脸识别搜索。他就像站在一群巨人面前的一个小孩。杰森站着的地面反着白光,背后是浩渺无垠的黑暗宇宙,这是瞭望塔——正义联盟的空间站。
今天是正义联盟理事会召开会议的日子,总共有一百多个英雄参与。就像联合国的会议……也和联合国的会议一样只是几个强大国家的势力划分现场。这是杰森第一次必须参会,他穿着罗宾制服,黑色披风飘在身后。
照片中的一百多个英雄里没有他。
蝙蝠侠站在超人和神奇女侠之间,夜翼则在第三排左边第四个位置。夜翼,迪克·格雷森,正在照片里对他笑。杰森记得两年前来到韦恩庄园后,他坐在厨房桌旁边吃牛奶谷片边指着冰箱上用磁铁黏着的照片问阿尔弗雷德,“这笑得那么夸张的家伙是谁?”
“杰森少爷,”管家边用夹子翻动平底锅上的鸡胸肉边说,“那是迪克少爷。布鲁斯老爷的第一任罗宾。”
“在我之前还有一个男孩?”
“是的,迪克少爷的父母死后布鲁斯老爷收养了他。”
“他后来怎么样了?”
“走了,去了布鲁德海文。”
“为什么?他做得不够好吗?”街上的生活让杰森知道一切都有代价,如果他不能成为一个足够好的罗宾,布鲁斯一定会把他赶出去。他或许能继续忍受那种又冷又饿的日子,但布鲁斯……杰森大口吃了几口谷片,好像它们下一秒就会消失一样。
“慢点,杰森少爷,”阿尔弗雷德叹气,决定再做些香肠和鸡蛋,“离开庄园是迪克自己的决定,他是一个很好的罗宾。你也会是的。”
“他为什么要走?”杰森问,但阿尔弗雷德没有回答。
很久以后杰森才明白这个问题该反过来问:他自己为什么要留下?
自从得知夜翼的存在后他无论是读书或力量训练上都用尽全力。布鲁斯把他送到一个私立中学,他一眼就看出这个学校完全没有卵用。里面的小孩不是沉迷于同阶层之间的友谊,对他露出一副……我们很想鄙视你这个书呆子,但鉴于你是布鲁斯·韦恩的养子我们不敢动你的模样。老师们则每天说常青藤大学里教出的学生应该怎么领导整个国家——乃至世界。布鲁斯也看出来了,就给他请了几个私教。每周都给他买新书,那些书按分类放到他房间床头墙面的书柜里。他无时无刻都在阅读,连出门都会带上一本。
表面上看来他只是一个抓紧机会努力改变命运的小孩。但杰森不会告诉任何人……他不想布鲁斯最终决定他是一个糟糕的罗宾,然后丢掉他。
他的父亲威利斯·托德曾把他锁在门外三天。这比起他父母死后发生的事来说不算什么,但他就是从那次起变得非常怕冷。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坐在石阶上,感觉寒气一点一点渗进骨头。首先是牙齿先发抖,然后是四肢。但颤抖的手臂没法挡住依旧吹来的风。那时他太小了,哭着求父亲开门让他进去。
他手拍在门上,但无论他怎么拍门还是锁着。他从奢望父亲会可怜他,到心里的绝望比冷风更让他发抖。但他的父亲一定是对的,那时的他这么想,他肯定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才会让父亲不要他了。
然而他隔着门听见他爸对母亲说,“先别管他。如果他想要的都能得到,他都要骑到我头上。”
午夜之后门确实开了,但他爸上来就给了他一个耳光,丢下一句,“还敢哭吗?”就又摔上门。那次之后他爸再怎么揍他,他都没有眼泪了。杰森知道在任何人眼里他都可能永远比不过迪克。谁会不喜欢黄金男孩飞翔的格雷森,而要他这种不知道从哪爬出来的……但他至少得让布鲁斯满意,无论布鲁斯的要求多么高于人类极限,无论当罗宾有多危险。他不想再次像垃圾一样被丢掉。
“罗宾!”杰森回头看见夜翼本人向他走来,穿着蓝黑相间的制服,带着闪瞎眼的笑容。杰森对哥哥露出一个嘴角的微笑。
“真高兴你能来!”迪克已经自顾自地开始说,“蝙蝠侠已经带你看过瞭望塔的其它楼层了吧?我说世界上第二酷的地方就是这了。你去过驾驶室了吗?科幻片比起这都弱爆。”
“去过。”
“来吧我带你到议事厅里找你的座位,”夜翼挥手示意他跟上。
星际议事厅是瞭望塔里最大的会议室,议事厅的一半覆盖了玻璃穹顶,穹顶外的蔚蓝行星孤独地旋转。另一半的屋顶上的灯饰就像璀璨的群星。议事厅里有一百多个座位,每一个座位桌上都有一个名牌上刻了英雄的代号。因为超级英雄被认为是平等的,所以除了正义联盟的七位创始者,其他英雄的座位都按字母排序。许多英雄已经开始入场。
“罗宾,R,让我找找,”夜翼走过R的那排,却没有罗宾的座位。
杰森早就看到蝙蝠侠的座位旁边那个标着“罗宾”,他默默地走过去。
蝙蝠侠的威望和影响力连字母表都能扭曲。罗宾是蝙蝠侠的附属英雄,这不但表示罗宾在蝙蝠侠的保护下,更是无声地告诉人们任何人挑战蝙蝠侠的下场。怎么,蝙蝠侠是狠起来连自然规律都能扭曲的人……
“哦,好吧,”迪克很快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伙计等会见。别担心,你以后也能找到个离大蝙蝠远点的位置。”
杰森什么也没说地看着迪克走向N的方向。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蝙蝠侠,他根本没有资格走进这个房间。这真他妈装,他脑内嘲讽了句。像是听到了他的嘲讽,巨大的蝙蝠阴影无声地滑进他身旁的高背椅里。连在灯光之下都要潜行的人世上绝无仅有。
“罗宾,”蝙蝠侠把头偏向他那一侧低声说,“你的任务是观察每一个与会英雄,观察并分析。”
“当然,老家伙,”杰森刚才在门外看那幅照片时就这么做了,他当然明白蝙蝠侠这种给所有人侧写的偏执狂习惯。
会议的第二个议程讨论的是安纳奇对正义联盟系统的入侵。安纳奇还只是个孩子,而正义联盟早已变成第二个联合国。正义联盟本是很支持年轻人有能力就去与各种僵化的系统对抗,但对抗到正义联盟这就是……不自量力,煽动仇恨。
“我们应该尽力维护这个世界的和平,”神奇女侠说,其他人说这句话可能会太假。但她说出来却莫名地合适,她甚至是联合国的女权大使,“这是我们的使命。只有和平的地区才能发展,而世界上大部分地区已经维持了将近八十年的和平了。人们在逐渐放下仇恨和偏见,尽管我明白人类天生的多样性,但像安纳奇一样的年轻人是走偏了。他所要的革命必定演变成对绝对权力的崇拜。”
杰森皱眉右手托着下巴,观察戴安娜的目光和嘴角——她看起来完全相信自己所说的话。
“这正是我一直防范的,”镜头转向超人,星空给氪星人蒙上一层神秘的蓝,“力量带来责任。我因为黄色太阳而获得力量,我总是很谨慎。安纳奇拥有高超的黑客技术,但他的组织如何行事却是完全不受监督的。”
“绝密者不该是例外。但我认为,”钢骨接过克拉克的话说,“更重要的是正义联盟里不该有例外。”
杰森下颚紧绷,当然知道这句话指的是谁。蝙蝠侠在正义联盟里是出了名的说一不二,不允许任何英雄违反他的计划。加上超人通常站在蝙蝠侠的一边,他们两人几乎就是正义联盟的挂。
“蝙蝠侠,查到他入侵的区域了吗?”钢骨继续问。
“没有,”蝙蝠侠简短地说。
“信任,我认为也很重要,”海王补到,“我也是这样统治亚特兰蒂斯的。只有对话才能促进信任,尤其是正义联盟内的信任。如果我们这些英雄连最基本的信任都做不到,我们不堪一击。”亚瑟本来就不满于有些正义联盟英雄在盟内都隐藏身份。
“是的,对话和交流,而不是由一个人作决定,”戴安娜诚恳地说,她这么说的时候并没有看向蝙蝠侠。杰森知道正义联盟99%的战斗决定都是由一个人作出的,他在等蝙蝠侠说点什么,“我认为我们应该加强正义联盟的对话机制,任何重大决定都应该经投票通过。”
“我同意,”闪电侠飞快地说,“多交流之类的,”巴里确实喜欢和其他英雄共事。
“有一种问题,叫创始人效应,”亚瑟若有所思地说,他的三叉戟就架在桌旁,“创始人一般会对组织有过度的关系,以致不愿放手。然而创始人应该逐渐把权力过渡到有投票机制的会议里。”
“创始人应保有否决权,”蝙蝠侠说,他再不说话就晚了。事实上这事的发展已经失控,“我不会同意任何不严谨的机制。”
“但所有英雄都是平等的,”戴安娜仍用清澈的声音说。她不明白为何如此简单的道理蝙蝠侠也想不透,一定要将英雄划分成不同的层级。这让他们与那些不尊重个人权利的人何异?
“我…”克拉克看了蝙蝠侠,又看了戴安娜,“投票是必须的,但我认为我们应该相信蝙蝠侠的谨慎。几乎每一次我们都是依靠蝙蝠侠的计划才不至于覆灭。”
“没有一个人应该控制正义联盟,”亚瑟毫不退让,亚特兰蒂斯当然是由他的国王控制的。
“我会同意大家的意见,”巴里犹豫了,但不想听众英雄的争吵。事实上只有正义联盟的创始人们在说话,其他英雄都默默地等着投票——除了罗宾。杰森一方面仍震惊于这跑题速度之快,另一方面不知该如何帮布鲁斯。在“服从多数”这种游戏里,他们总站在劣势的一边。黑着脸的蝙蝠侠能让哥谭的罪犯颤抖,却无法改变人们对投票即正义的执念。杰森突然觉得星际议事厅太大,容不下月亮的背影。
“那让我们来看大家的决定,”钢骨说着已经启动投票程序,议题是“在改变中的世界格局下提高正义联盟决策的参与性”,内容是正义联盟的重大决定必须由理事会投票通过。70%的英雄支持这一决定。反对这项决定意味着在道德上有巨大瑕疵,而英雄们怎么可能与罪犯为伍?
投票通过后许多英雄都起立庆祝这项伟大的进步。
蝙蝠侠什么也没说,但杰森几乎能听见布鲁斯的大脑思考的声音。他们无疑无法跟一人一票正义者正面刚,但任何系统都有本质上的漏洞。他几乎能听见安纳奇被捕前说的话,“你们是什么,虚伪的道德警察吗?”但就连他也是因为安纳奇道德上的瑕疵而不顾安纳奇杰出的头脑的……或许他只想从他自己的绝望里爬出去,想要和安纳奇是不同的,想坐在这群英雄之中。
会议的第三个议程讨论的是贫穷问题。
“我作为使节去过很多国家,许多城市,”戴安娜这么说时自带公主光环,“太多不幸,我几乎对人类失去希望。那些在街上饿死的孩子……”
“我总会尽可能帮助王国里的穷人,”亚瑟说,“像安纳奇这样的孩子,就是因为贫穷,让他性格扭曲,成为超级掠食者。”杰森不自然地吞咽,“我们这些拥有超能力的英雄,从出生起就拥有特权,有时我会因此而有负罪感。”
“我观察完了,”杰森扭头对蝙蝠侠说。
蝙蝠侠向他点头允许了。杰森很快离开座位,无声地走出星际议事厅,一个人找了一个室内花坛坐到边上看浩瀚的星空。这花坛他妈居然有人,杰森过了一秒才发现花坛的另一边坐了一个红蓝相间的身影。
“你可以坐那,”氪星女孩对他说,她也在看幽深的宇宙,或许在看几十光年外早已沉寂的氪星。
“卡拉,”杰森说,他们就那么在那坐了好一阵,听不见星空的碎语。
“我总觉得我不属于那,”卡拉回头看了一眼会议室说,“总有什么不对劲,你知道吗?”
杰森觉得这句话说进了他心里,但他摆出一副蝙蝠式毫不在意,“你是超级女孩,你在英雄的行列里。”
“我是一个武器,不是一个英雄。”
杰森闭嘴听她说。
“我的父亲佐-艾尔把我送到地球只是为了追杀卡尔-艾尔,完全出于家族仇怨,没有任何高尚可言。蝙蝠侠没有告诉你吗?”
“他说了。”
“我知道卡尔-艾尔怎么看我的。好像我随时会发疯,狂暴对他和地球人复仇。我对他而言太危险,但他……”
杰森看向卡拉,她有一头淡金色的头发,面容甜美,没有一点疯狂的氪星复仇者的气息,但她的肌肉之下蕴藏的力量却是人类望尘莫及的。来自星晨的力量,完美但所付出的代价是一整颗死去的行星。
“我不认为地球人理解卡尔-艾尔,”卡拉继续道,“树上救猫,徒手拆导弹,但又笑得像邻家男孩一样的超人——卡尔-艾尔并没有那么肤浅。只有氪星人能理解他。我有时……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留在地球上,你明白吗?”
“我明白,”杰森这么回答时并没有说谎。
他很清楚自己为何留在韦恩庄园。
两年前布鲁斯第一次把他带到庄园时他就想走了。韦恩庄园的大厅有三层高,天花板上挂着三盏歌剧院般的水晶吊灯。墙壁上镶嵌着褐色的木片和画作,大理石半身像被推到墙边。站在大厅里抬头能看见庄园二三层繁复的走廊和楼梯。这里的每一扇落地窗每一盏灯都在尖叫着他不属于这。
阿尔弗雷德给他安排的客房里有红木家具和屏风,桌面上还有一壶刚泡好的红茶。他走进浴室里清洗自己,像是洗掉了哥谭的泥灰。站在浴室浅蓝色瓷砖的地板上他看进镜里的自己,一点也没变。他叹气,布鲁斯·韦恩看来是个很慷慨的绅士,但他得走了。
杰森回到卧室坐到铺了丝绸被单的床上,这床还带可以拉起的帘子,特别夸张。他透过落地窗看向庄园的场地,这个方向正好能看见由树篱围成的迷宫。偌大的庄园里除了窗外的鸟声几乎听不见其它声音,就像一个孤独城堡。布鲁斯的城堡,他的迷宫。
杰森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书边看边等夜幕降临。他那时可以从北门出去,绕过正门的铁栏杆,沿路走上几小时应该能到达哥谭大学附近的小镇。到那再找铁路回到城区。
十一点后他离开客房,走廊上挂画里的人像是在盯着他。杰森沿二楼西侧的小楼梯走进画廊。画廊里的灯都关着,月光从窗外漫进其中的雕像,和整座庄园一同沉睡。他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尽量不发出声响。
画廊的玻璃双重门后就是大厅,北门就在大厅旁的客厅内,之前阿尔弗雷德给他稍微介绍了下。然而客厅的门没有关,门里透出微弱的火光。
“不…”门里传来很轻的一声。杰森还是走了进去。
布鲁斯坐在离火堆最近的扶手椅里,壁炉里的柴火快燃尽。布鲁斯眉头紧锁,在扶手椅里翻了下,“我不害怕…不……”冷汗渗下他苍白的脸。壁炉上方悬挂着一幅巨大的托马斯和玛莎·韦恩的画像。
“不…不不……”布鲁斯在噩梦中沙哑地叫到,用额头抵着椅背的边缘,像是挣扎着要从梦中醒来。杰森眼睁大呆站在原地,胸口像是被狠狠碾过。多么可怕的噩梦才会让一个这么高大的人变得这么无助。
布鲁斯的手无力地抓扯着扶手,呼吸急促,像一个快要溺死的人。窗外的银月之下几只蝙蝠飞过。听见蝙蝠的叫声让他安静了些,只是伏在那喘息。但他全身都在发抖,像一个将要被黑暗吞噬的人。
杰森什么也做不了。去摇醒他?杰森知道闭上眼睛又会是同样的梦魇。黑暗在布鲁斯心里。
他走出客厅,为布鲁斯关上门。
···
“我知道这不合你意,布鲁斯,”克拉克走上水晶台阶时说。超人与蝙蝠侠站在北极的孤独城堡里。孤独城堡是一座由氪星水晶尖刺生长而成的三角形堡垒,每一根水晶棱柱都承载着氪星文明几个世纪以来的科技,甚至是诗歌。如今这里是氪星最后的墓碑。
“正义联盟是一支军队,”蝙蝠侠反驳,“你以为这是联合国吗?”
“这是美国,”克拉克回头看着布鲁斯说,代表真理、正义和美国道路的钢铁之躯对此再清楚不过,“再说……”
“这样下去你总有一天会变成一个笑话,克拉克。你必须听我说,”是的,这里是美国,而蝙蝠侠打不过F22编队。从星际议事厅出来后他叫夜翼带罗宾回哥谭,他和超人传送到孤独城堡。刚才那都是什么决议,正义联盟里……其实只有他能带领一支军队。
“世界变了,”克拉克说,北极的阳光没有温度,但透过水晶依然折射在最后的氪星之子完美的面庞上。世界变了,但克拉克仍完美而永恒,“这不是过去的世界了,布鲁斯…世间容不下……”
布鲁斯背对克拉克,像一座静默的黑色石雕。
超人脚尖离开地面优雅地飞上空中,穿过孤独城堡的内殿,红色披风飘扬。正义联盟之内或许没有真诚,但没有什么能打破超人和蝙蝠侠之间的信任。
克拉克飞回来时手上拿着一个闪着绿光的铅盒。这种绿光只可能来自宇宙中的一种矿物——氪石。氪星人的阿喀琉斯之踵。有两种方式可以杀死一个氪星人,一种是将氪星人锁在没有阳光的地方让他们衰竭而死,另一种是用氪石刺进他们的心脏。
氪星人只要靠近绿色氪石就会变得极度虚弱,极其痛苦。经阳光强化,刀枪不入的皮肤会和人类一样脆弱。他们也无法飞走逃脱——氪石可以杀死克拉克。
“过去三年你和我一起收集地球上残存的氪石,”克拉克飞在布鲁斯面前说,“和现在一样。从一开始就有很多人希望我们失败。有敌人,有朋友,还有政府,或许他们并非毫无道理。”
“这是两件事。”
“在我们开始前你曾说过氪石让我变得像人类。作为人类就会有弱点,就是说终有一死。如果我不准许这个…死亡…的可能……那只是伪装成人类。”克拉克将铅盒递上去,“这里还有最后一块氪石。我希望由你来保管它。”
“我会妥善保管。”
“不,只有你知道什么时候使用它,”克拉克宁愿死也不会让自己的能力失控,如果任何人控制了他,他知道布鲁斯下得了手。
“我说我会妥善保管。”
“我知道我永远都能信任你,布鲁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