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罡之首
尹曼婷和皇甫雍进了潇湘城之后,寻了一户偏静农家给了农夫十两银子,农夫开心的让他们住下了,请大夫抓药治伤,自不必说。
陆氏兄妹的马脚力虽好,但毕竟比不上皇甫雍的照夜玉狮子,比他晚一个时辰进潇湘城,失去了追捕的踪迹,城中传来更鼓声,不知不觉到了戌时,天黑夜寒,北风凛冽,陆氏兄妹饥寒交迫,打听之下往潇湘客栈行去。
客栈里很温暖也很热闹,刚到戌时,吃饭的人多的很,陆氏兄妹找了张空桌坐下,陆千娇不住地搓手取暖。陆飞鸿未能杀掉皇甫雍,闷闷不乐,拍着桌子大声道:“小二,上壶好酒!”店伙计匆忙应和招待,倒也周全。
陆飞鸿一杯女儿红下肚儿,赞道;“好酒啊!”心情好了大半儿,又倒满一杯送到嘴边,刚要喝下,忽的猛然站起,酒杯摔得粉碎,靠的近的食客回顾一眼而后各自继续吃喝,喝酒吃饭不慎打翻了杯子本就是很常见的事。
“客官稍后,小的替您补上一个,您先坐,先坐。”店小二殷勤招待,可陆飞鸿听了他的话不仅没有坐下,反而信步向东首走了过去。
店小二奇怪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站起摔了杯子?向东边去干什么?店小二不明白,但是陆千娇明白,她也站起,向东走去。
为什么?
因为寒!全身都寒!
寒不是冷,冷尚可厚衣加身,寒却沁人肺腑!
冷是在肢体上,寒却是在精神上。
寒从何来?剑!不是刀,刀走霸气,刀的寒意不会这般犀利,这一点,陆氏兄妹都判断的出来,剑气,森寒肃杀的剑气!
陆飞鸿循着寒意走去,陆千娇跟在他身后,他们每走进一步,便觉的寒意增加一分,这是一柄什么样的剑,竟有如此的寒意?持剑者是什么样的人,竟制得住寒意如许的剑?
他们终于看到了这个人,这个人很奇怪,尤其是看到他吃的东西后,他吃的是一碗面,阳春面。在大酒楼里只吃一碗阳春面,脾气不好的店家都不会接待的。他没钱?不,他的黑革袍衣是上等的,穿的起这样衣服的人绝对不会吃不起好饭。
陆氏兄妹走到他的面前,他抬起头看了陆氏兄妹一眼,只看这一眼,陆氏兄妹顿时都吓了一跳!正常人的眼睛有黑有白,这人的眼睛却没有白,只有黑,全黑!一个人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睛?难道是得了种难以治愈的眼疾?
黑袍客扫了他们一眼后,低下头,继续吃面,吃的不快不慢。桌上放着一柄剑!一柄通体黑亮、厚重却锋利的剑,沁人肺腑的寒气就是从这柄剑上袭来的。
陆千娇问道:“这位兄台,你为什么一个人吃饭,你老婆呢,是不是因为你穷的只吃得起面,所以她跟人跑了?”若是脾气暴躁的人听到这样的不逊言语,少说也要把她打的半死。黑袍客却充耳不闻,仍在吃面。陆飞鸿不说话,他在盯着黑袍客的剑,目不转睛。
陆千娇挑衅未果,再问:“你的眼睛怎么了?有毛病?”她故意把“眼睛”这两个字说的特别重。刺激他人的伤痛总是会让人肝胆愤怒。但是,对这位黑袍客似乎仍无效果,他稍微顿了一下,若无其事的又继续吃面,看样子不管发生什么,他都先要把面吃完。陆飞鸿仍然看剑,似是这把剑有神奇的魔力吸引他,他的精、气、神似都为剑所掌控。
陆千娇仍不甘心,又问:“这是你的剑?”说完便动手抢黑袍客的剑,刚触碰到剑鞘便感到手臂麻痹如遭电殛,本能的缩回了手,嫩白的手变的通红,且慢慢浮肿了,陆千娇心头暗暗吃惊,这是什么剑?只不过碰一下,竟差点废了手!她并没有看到在她接触剑鞘时,黑袍客右手尾指在桌面上轻击了一下。
陆飞鸿却看到了,他的目光原为剑所吸引,见到黑袍客的轻轻一击所迸发的指劲心中大骇,脱口道:“天罡指!”
黑袍客此时刚刚吃完最后一口面,认真的放好筷子,抬起头,微笑向陆千娇道:“小姑娘,话可以乱说,手可不能乱摸呀。”倏然脸上变的没有完全没有表情,盯着陆飞鸿淡淡道:“阁下好眼力,既然认出了‘天罡指’,想必该知道我是谁了。”
陆飞鸿护在陆千娇身前,欠身道:“鸿蒙教三十六天罡之首杨成林杨兄,在此偶遇,真是幸会!”
北斗门和四灵宫对峙多年,两方常有厮杀,所以彼此主干人物都相识,但鸿蒙教一直中立以谋渔利。地煞之王郭万森很少露面,教主司马扬名更极少走动,教中有大事需要有人出面的时候,一般都是天罡之首杨成林处理,当他处理不了时那才由郭万森出面,再严重些则是二人共同处理,一般很难有需要司马扬名出面的事。这三人陆飞鸿皆闻其名,却未曾见过,道听杨成林指上功夫了得,今日一见,果然盛名无虚。此时相逢,不知其意,只得慎微应对。
杨成林冷冷道:“并非偶遇,我在等你。”
陆飞鸿诧异:“等我?你怎知我一定会来?”
杨成林面目霜寒,嘴角露出些许得意:“北斗门主段浮生令廉贞尊者朱寒江与巨门韩姬埋伏于竹林,诛杀扬风镖局五大镖师,又命阁下与令妹于平江城外截杀万剑山庄的皇甫雍和扬风镖局的尹曼婷,这些事你当真以为密不透风吗?”
陆飞鸿惊愕非常,这些事发生的地点都是鲜有人至的隐蔽之地,且才发生不过一两个时辰,自己一刻未停进了潇湘客栈,紧接着便遇到了杨成林,他却什么都知道并且早在此等他,这怎么可能?难道是在计划时走漏了风声,北斗门里有鸿蒙教安插的眼线?
杨成林又道:“我料定以皇甫雍的修为你们一定杀不了他,皇甫雍做事稳重,料后退必定还有埋伏,便一路向前逃命,最近的只有这潇湘城了。”
陆飞鸿惨然一笑,道:“杨兄心细如尘,妙算神机,佩服。”
杨成林冷然道:“溜须拍马,少来这套!”
陆飞鸿面上已有点难看,陆千娇娇嗔道:“你这人怎的如此无理!”
杨成林瞄她一眼,少许温和道:“大人说话,小丫头一边玩去。”
这话轻视女人太甚,陆千娇脾气上来了,待要发泄,陆飞鸿将其制止,道:“杨兄快人快语,我也就不废话了,你在此等我,所为何事?”
杨成林不答反问道:“段门主令两位追杀皇甫雍和尹曼婷,令廉贞与巨门埋伏五大镖师,万剑山庄的六大忠仆想必你们也不会放过,这三件事的目的,一是削弱这两家的实力,二是制造扬风镖局和万剑山庄的嫌隙,三可以做些手脚栽赃其他门派引起武林动荡,对不对?”
陆飞鸿讳莫如深:“门主上意我做属下的不好揣测。”
杨成林厉声道:“但能造成的结果不会再有第四种吧?”这话虽是在问,却已不必再答。
杨成林锐声再问:“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当年北冕魔教灭门后遗留下的宝藏,对吗?”
三日前,四灵宫玄武堂堂主龙傲花重金请到了京城神算孔问仙,孔问仙算出多年前魔教覆灭后遗留下的宝物在潇湘城中,消息走漏,武林中人蠢蠢欲动。各门派都有消息收集渠道,作为首脑,杨成林和陆氏兄妹自然都知道这件事。
杨成林气焰委实嚣张,陆飞鸿虽不愿与其冲突,但心中忿忿不平,道:“杨兄既然都清楚,就没必要询问于我了吧。”面溢三分愠色。
杨成林昂然站起,剑已在手,寒气凝结于剑,瞳孔内鬼火闪动,一字一字从嘴里蹦出一句话来:“你我一招定胜负,我败,以后任何时候都不与你兄妹为敌,我胜,你要与我联手办一件大事!”
陆飞鸿奇道;“请杨兄划个道儿听听!”
杨成林道;“江湖中把阁下骷髅杖法和摄魂取魄大法吹捧的神乎其神,我却未曾领教过,所以你我还是要先定胜负。”
陆飞鸿道;“你怕我不够实力与你联手?”
杨成林沉声道;“没见过你出手,我怎知你够不够实力?”
陆飞鸿侧首温柔的道:“娇妹,你退后。”
陆千娇轻声叮嘱道:“小心点。”然后退了开去。陆飞鸿抬头盯着杨成林,神态肃穆,凶光毕露,也一个字一个字的铿锵道:“动手吧!”
客栈中的食客看情况不对,一眨眼跑的一干二净,只剩下一分钱没收到的老板娘和伙计们干瞪眼,却只能自认倒霉也跑的远远的。
杨成林眼神忽然变得极为落寞,神情迷茫,人也似苍老了几分,缓缓拔剑,寒意渐渐弥漫,雾气徐徐产生,寒气侵人肺腑,雾气乱人心神!寒风中人,凄冷迷茫,迷茫而忧伤,雾里冷剑,朦胧静美,静美而风霜。迷茫的是人,风霜的是剑,人御剑,人剑两苍茫!这苍茫一剑,世所难敌!
陆飞鸿同时铁杖扬起,使出了他的七大绝杀中的第二招:“异光”,只见骷髅杖头红光闪烁,炫彩妖冶,光芒中另有一世界,阴风怒号,血浪横空,血浪中水鬼纵横,可怖如末日,这一招将骷髅杖法与摄魂取魄法融合为一,乾坤无匹!
杖剑相交,客栈内桌椅翻飞,碗碟粉碎,甚至有四张桌子震得飞上了二楼砸碎了门窗。电光火石之间,两人身形已然分开。
安静了,试探结束,杨成林右手衣袖断了一截飘落在地,陆飞鸿衣服的双肩有两道剑痕。
陆飞鸿看着这两道剑痕,叹息道:“我,败了。”
杨成林看着自己的断袖,道:“能以铁杖断我衣袖,你虽然败了,但却绝对够实力与我共谋大事。摄魂取魄大法,幻象衍生,可畏可怖,如梦如真,掩护凌厉杖影,攻袭杀敌,配合的当真天衣无缝,高明!”
陆飞鸿道:“但杨兄却能以剑气驱尽幻象,阻击铁杖之势,刺我双肩,更是技高一筹,佩服!”
杨成林道:“不必恭维。”
陆飞鸿道;“那么现在,你可以说说你所谓的大事了。”
杨成林环顾四周,见店内空无一人,连伙计都没有,找了张干净的桌子坐下;“两位,坐下谈。”陆氏兄妹入座。
杨成林道;“我们这些人整日刀来剑去的,为的无外乎权、色、财、名,我说的不错吧。”
陆飞鸿道:“对极了。”
杨成林微笑:“但是现在,你们二人为宝藏的事替段浮生劳碌拼命,就算宝藏被你们找到,你们又能分得多少?恐怕只有摸一摸的份儿吧?”段浮生是北斗门掌门。
陆飞鸿听着脸色微变,陆千娇也有所不满,道;“杨兄这风凉话就不必说了吧!”
杨成林笑道;“两位也不必动气,我的意思是两位盛名正隆,在北斗门里听人差遣,真的甘心吗?这么多年尽职尽忠得到了什么好处,难道甘愿这样一辈子吗?”
陆千娇道;“不愿意又能如何?破门出教?我可不想死。”
杨成林一拍桌子,道;“这便是我找上你们的原因,你们在北斗门过得不顺心,我在鸿蒙教一样不舒坦。我有一法,保管我们后半生都过的逍遥自在。”
陆飞鸿道;“洗耳恭听。”
杨成林沉声道:“我等三人联手,伺机而动,找出宝藏,财宝我要三成,七成归你们,但当年北冕教教主诸葛天昭的刀法秘籍,归我!”多年前,诸葛天昭艺高绝顶,灭昆仑诛峨眉,名震天下。
陆飞鸿道:“有志气!”
杨成林道;“你同意?”
陆飞鸿道;“不同意,财宝分的不满意。”
杨成林看着他,思忖道:“二八分也行,但这是最后底线了,毕竟以后我拉拢人心也需要银子。”
陆飞鸿摇头道;“就三七分,你七我三。”
陆千娇像看着怪物似的看着他,杨成林也是怔住了半天,道;“你跟银子有仇?”
“银子又没得罪我,哪里来的仇。”陆飞鸿笑着道。见杨成林和陆千娇一脸疑惑,他解释道;“昔年北冕宫珍宝无数,随便拿上一点也就够了。太多了也用不完。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杨成林道:“但说无妨。”
陆飞鸿道:“你要帮我杀了皇甫雍。”
杨成林低头思量一会儿,道:“皇甫雍是万剑山庄少主,杀了他便等同与万剑山庄开战,于皇甫劲松为敌,兹事体大,我不能出手,但我可以雇杀手帮你杀他。”
陆飞鸿道:“合作愉快!”
杨成林展颜;“日后我需要你援手的时候你要绝对配合。”
“当然。”陆飞鸿答应的很痛快。
杨成林道;“你不需要主动联系我,我的消息来的一向比你快,我自有办法找到你。”
“明白。”陆飞鸿回答的很干脆。
杨成林斟了三杯酒:“预祝我们心想事成,干杯。”三人酒杯一碰,仰脖干尽。
“后会有期。”杨成林迅速的消失在夜色中。
陆千娇问道;“为什么宝藏只要三成。”
陆飞鸿道;“就这三成也未必能得到。”陆千娇在等他解释,他果然说了下去,“杨成林说的事,是极其容易招来杀身之祸的,他不怕死要叛鸿蒙教,我们难道也要叛北斗门跟他一起死吗?不管是财宝还是秘籍都太过耀眼,我先答应了他,看他能不能成事,若能,我们拿钱走人自然是好,若不能,于我们也毫无害处。”
陆千娇笑骂道:“你可真是个贱人。”
杨成林于夜色中急行,走过七条窄巷,转过四个弯儿,到了一户农家屋后,这屋子相当破旧,屋顶有七八处瓦坏了却没有修补,墙壁都是土砖堆砌而成,窗柩坏了一大半儿,杨成林穿窗而入,窜到西首墙角,掀起一块地板,地下露出一个洞口,敏捷的跳了下去。
地道下面却完全不同,上面破烂不堪,下面却金碧辉煌。地下铺着大理石板,石壁光滑锃亮,雕刻着精美的壁画,灯火通明,道路宽广。杨成林走到通道的尽头处,转动一盏灯后,一扇房门被打开,他走进了这间房,房间里金光闪闪,墙壁均为金砖,房顶正中装着一尺见方的金灯,一张金桌摆在正中,桌边摆着四张金凳,桌子上有一只金茶壶,四只金杯,东首摆着一张宽大的金床,床上有人,是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面壁而坐,腰杆笔直,他难道是在悔过?
杨成林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道:“这金茶壶里倒出来的龙井也没什么不一样。”
面壁的人道:“不过是把瓷壶换成了金壶而已,龙井当然不会有变化。”
杨成林道:“正如你的这张金床也不过和普通人家的木床一样,都只是用来睡觉的。”
面壁的人道:“不错,而且还没有木床暖和。”
杨成林道:“你既然明白这道理,为什么还要用金茶壶、睡金床呢?”
面壁的人道:“因为用金的我高兴。”
杨成林道:“是不是因为天下的普通人睡的多为木床,用多为瓷杯,所以你才要用金的,告诉自己你跟他们不一样,他们永远没你这样金贵?”
面壁的人嘿嘿一笑,道:“猜对了。”
杨成林道:“那你知不知道不管有没有这些金子,你跟他们都一样是个普通人。”
面壁的人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所以我才面壁思过,告诫自己赶快去除这贵贱之分的想法。”
杨成林喝尽了杯中的龙井,坐在一张玉凳上,道:“很好。”
面壁的人道:“不好。”
杨成林问:“什么不好?”
面壁的人道:“我到现在还在面壁。”
杨成林道:“你不是已经想通了吗?”
面壁的人道:“我虽然想通了,可是我做不到,否则你现在坐的凳子就该是木头作的。”
杨成林道:“为什么做不到?”
面壁的人道:“因为我还是认为,我比较金贵!”
杨成林怔住。
面壁的人笑道:“我都对自己没办法。不说这个了,你既然来了,就说明你的事办妥了。”
杨成林道:“不错。陆氏兄妹二人虽有反心,面上答应了与我联手,但要让他们真的做出反叛之举,还需要一些动力。”
面壁的人道:“为什么?”
杨成林道:“他兄妹二人常受冷落与排挤,段浮生喜怒无常,稍有不满便有重罚,陆千娇衣不蔽体,我本认为她风流成性,真不怕冷,后来调查才知她被段浮生处罚寒冬只许着单衣,这类奇怪的处罚他们二人一共受过十九次。所以,他们二人对段浮生早有怨恨,一旦有机会能置段浮生死地,他们绝不会手软。只是现在没有机会,也看不见好处,所以我们一定要替他们创造时机,他们才会因利而叛。”
面壁的人思索一会后,道:“段浮生现在对敌者众多,不怕没机会。而我们要做的就是等待机会的来临。”
杨成林道:“正是,先坐山观虎斗,待其两败俱伤,我等出师荡寇,那时,便是我们称霸之时!”两人一起大笑!
笑声停止后,杨成林又倒一杯茶喝了,放下茶杯,说道:“现在,陆氏兄妹让我帮他们除掉皇甫雍,你怎么看?”
面壁的人道:“好的很,杀了皇甫雍,行凶之名在北斗门的头上,正好挑起万剑山庄与北斗门两派的战事,我们再趁机浑水摸鱼,大事有望。”
杨成林笑道:“等我的好消息。”身形一闪,人已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