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秘密
在护卫弯身替戎璇整理腰带时,一条挂着白玉牌的项链滑出了衣领,因着玉牌特别大,上方雕有狰狞的兽首,并不似寻常人家为孩子祈福所求的样式,卫音禁不住多瞧了几眼。
护卫顺手将玉牌塞回胸前,被衣物稳妥地遮挡住。
趁戎璇与护卫对话时,卫音小心地起身离去。
说也奇怪,她得知戎璇的秘密后,立刻寻着了茅厕。
她被一种强烈的情绪笼罩着,既非兴奋,也非恐惧,这种情绪使她处于极度激动的状态,手心与后背皆冒出冷汗,面颊亦红润无比。
她迅速如厕完毕,心事重重之下反而不再迷路,顺利回到大厅。
回到宴会现场,她沉默地用餐,向柏知她不惯于交际,并无发觉异处。
戎璇一刻后便出现了,仍是言笑晏晏的模样,然唯有亲眼见过他与护卫私下相处的情状,才会明白这是多么虚假的笑容。
浑浑噩噩地度过半日,卫音乘车回居所,越想越觉自己先前看过那玉牌,可具体在何处,却无论如何也无印象。
她迫切地想倾吐方才所见所闻,但找谁呢……?任何人都不可,因为秘密一但说出口,便不是真正的秘密了。
卫音第一个念头是与英焕聊天,即便不谈戎璇的秘密,纯粹闲聊,也是极好的。
上回他在茶楼中提及霖州的现况,卫音问了一些问题,英焕只说自己答不上,但那闪烁的眼神,分明另有隐情。
当时卫音几度询问,均得不到答案,只得放弃。
也许她可以再找英焕谈谈。
*
隔天正巧是雒棠书院讲课的日子,卫音备好书籍,和岩桐一同前往。
她特意晚点过去,为的是与岩桐拆散座位。若学堂内皆为散座,岩桐便不得不和卫音分开坐了。
英焕果然已到了。
幸运的是他身旁无人,卫音自然地坐在那位子上,又自然地打招呼:「早呀。」
英焕总是不按牌理出牌,他没有回应,却道:「姐姐今日来晚了。」
「腹疼。」卫音骗他,「其实是你今天来早了。」
英焕哈哈大笑。
卫音注意到他衣上多了一股清淡的花香,道:「上回令妹的香包买着了吗?」
「买了,」英焕苦着脸,「她成天同我玩耍,所以我衣裳尽是那味儿。」
「不难闻啊。」卫音凑近闻了闻他的衣襟。
英焕侧身闪过,胀红了一张脸,「妳有没有羞耻心?」
「啊?」卫音一脸迷茫,「我怎了?」
「姑娘不能随意凑近男人的。」
「你个屁孩,还一口一个男人。」卫音不客气地揉乱他的头发。
由于讲课的先生来了,纵使英焕满脸不服气,也只能乖乖坐着。
课上至一半,卫音若有所思,便撕下书本一角,写了张纸条递给英焕。
英焕前一天没睡好,正在打瞌睡,左侧忽然有人撞了他的手肘一下,他顷刻惊醒,眼中残留着尚未驱散的睡意。
卫音憋住笑声,好心道:「擦擦口水。」
「不用妳管!」英焕心虚地用手背抹了下嘴角,「叫我做什?」
卫音指了指桌上揉成一团的纸条。
英焕摊平一看,上头写着:【若你无意间发现一个可怕的秘密,会怎么做?】
英焕嗤笑,在纸条上振笔疾书,卫音几次想偷看都被挡住了。
「……真爱装神秘。」卫音用气音小声道。
「管我。」英焕如是答。
写好回复,英焕也将纸条揉成团,手指一弹,便飞向卫音那处。
卫音迫不及待地打开,英焕在她的问题下写道:【那要看是如何可怕的秘密了。】
这不废话嘛!
卫音没好气地回道:【很可怕,十分可怕,相当可怕,极度可怕。】
传给英焕。
英焕啧啧两声,不久又传回来:【妳不动那秘密,它一样会在暗处腐烂,不若告诉需要之人。】
【告诉谁?】
【不知。自己想。】
【你如此敷衍的回答对得起我对你的信任吗?】
卫音恼怒地弹走纸条,却因误算角度而打到英焕的额头,他「哎」了一声,不巧被先生听见了。
「卫音,英焕!」先生怒吼,「是不是你俩在惹事?」
结果两人被罚站。
卫音站在学堂外,垂着头,面上像要烧起来一般。
树叶飒飒的响动被微风吹入双耳,学堂内先生讲课的声音愈发听不清了。
「这时候反倒有羞耻心了。」英焕幽幽道。
卫音知道是自己的错,倔强地哼了声,也不说话。
「妳那秘密,」英焕道:「要不要告诉我呀?」
「……不要。」
「我很好奇,是妳兄长友人的吗?他喜欢妳?」
卫音张牙舞爪,「不许胡说!」
英焕虽然只十三岁,心智却很成熟,他奸笑道:「怎么,妳递纸条予我,不就是想找人说那秘密吗?真够虚伪的。」
卫音被他说的抬不起头,局促地扭绞着手指。
英焕又道:「不然我们交换怎样?」
「交换……什麽?」
「交换秘密。我说一个秘密,妳也告诉我妳的秘密。」
「那不许说真实名字。」卫音强调。
英焕好笑道:「好,不说。」他鬼鬼祟祟地朝学堂内看去,「妳可要仔细听了,因为我会很小声。」
卫音禁不住点点头,却见英焕的表情蓦然淡了下来。
「其实,我是个比谁都懦弱的懦夫。」
卫音正要开口,英焕接着道:「那日我躲在屏风后,我想知道他们背地里在商议些什麽……父亲一直不让我参与,他说是大人的事儿。我紧张又兴奋,心道自己要是能知道那些事,便能成为大人的一份子了。」
「我母亲是一名普通妇人,平时忙于农事,闲暇时会去山上采野菜或药草获取微薄的报酬,日子倒也过得去。可有一阵子父亲病了,长兄干活的酬薪抵不上全家花用,于是母亲执意要到山里,就那一次出事了……她被妖魔攻击,村里人发现时甚至找不全她的四肢。」
卫音不知说些什麽。她端详着英焕的面容,他总是笑容满面,看上去并不像经历了那么多的孩子。
「从那时开始父亲便投入了我不明白的事情中。他好似想为母亲的死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却从不向我说明。」英焕颤抖道:「所以我才想……才想为他分担一些。」
「我藏在屏风后边,无人知晓。父亲、大伯和几个我从未见过的人在讨论一封信。他们相当谨慎,并无提到这封信是何处寄来的,他们用我不懂的暗语交谈,我努力记了一些,却不清楚含义。」
「不久,厅内传出混乱的声响,有人闯了进来。我听见父亲大声质问来者何人,对方没有答话,双方开始混战。」英焕抱住了自己的胳膊,「我不敢出去,那时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无能为力。」
「直至破晓的鸡鸣声响起,我才在屏风后脱力昏迷过去,醒来时是兄长在照料我。我问他父亲如何了,他不说,只让我好好休息。」
卫音握住了英焕无意识纂紧的拳头,他挣扎了一下,没挣开。
「父亲走了,我没有看见他的死状。我只听闻,那晚在厅内的人都死了,我成了唯一知道信件内容的人。」
英焕松开拳头,「我学了暗语才知,父亲他们说的是,新王的下落有眉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