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王贵
这日，在食堂用餐时，汤怀带着王贵和张显来找岳飞。
徐庆头一个瞪起眼睛：“老汤，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家都是汤阴人。”汤怀道，“我当然知道大家之前有过节。但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王贵你自己说。”
王贵对岳飞躬身一礼，诚恳道：“岳飞大哥，我想要到大哥身边效力。我知道，从前在汤阴时得罪过你。但那时候都是小孩子不懂事，如今我和张显，也是受你之前投军应募的鼓舞，来到相州大营。放眼整个兵营，我们最服气的是你，最相信的也是你。汤阴人要团结，我们想要跟你。”
“最服气，最相信？”薛鹤坏笑起来，“兄弟你嘴真甜，但之前第三队一直在找事，真不是你授的意？”
王贵道：“第三队不少人都是汤阴地面上的子弟，大家的过结由来已久。但我这次是真心实意想解决问题。所以岳大哥一让汤怀来找我说和，我就答应了。”
岳飞看了看汤怀，汤怀沉声道：“确实如此。王贵很有诚意。”
“他有诚意个屁，这厮现在是来抱大腿的！”徐庆怒道，“什么小孩子不懂事，当年因为你那点坏水，我们汤阴打了多少场架？伤了多少弟兄？现在跟我说团结？”
“蛮牛，好了！”岳飞喝止了徐庆，看着王贵和张显道，“打架的事，都是小时候的事了。王贵和张显手下有硬功夫，要加入踏白队，我同意。”
“大哥！”徐庆怔道。
“但在加入踏白队前，有些事必须解决。”岳飞指了指徐庆，“蛮牛和王贵，你们在县里时就是一对冤家。那么多年，其实那股怨气都不曾了结。今天我给你们个机会。”
王贵和张显同时扬了扬眉，他们忽然意识到岳飞想要做什么。
果然岳飞道：“就在这里，你们和徐庆打一架。不论输赢，你们以后都是我踏白队的弟兄。而这一架打好后，你们之间的怨气必须给我放下了！”
“这个办法好！王家少爷！来，让你徐大爷揍一顿！”徐庆摞起袖子道。
王贵面颊微微抽动，他目光在岳飞身边众人身上扫过，连汤怀在内，并没有人对此提出异议。但是，真是打一架就行了吗？他忽然想到很多年前，因为自己要对付岳飞，结果错失了拜周侗为师的机会。他更想到，几年前张显让他追赶岳飞的脚步投军。而他在得知岳飞为了守孝退伍回乡时，是如何长出一口气的感觉。原本拉开的差距，还是有机会拉回来的，他一度对自己这么说。
可是，如果今天和蛮牛打上这么一架，先不说输赢，那我在岳飞眼中，在他身边众人眼里又是什么地位？
王贵嘴角扬起骄傲的微笑，慢慢道：“岳飞大哥，有一件事你搞错了。”
“哪里错了？”岳飞问。
王贵道：“那么多年，我和蛮牛之间，其实没有矛盾，没有怨气。我的怨气，来自于你。”
“我？”岳飞淡淡一笑。
王贵道：“从你夺得县长兵对决的那一天开始，我作为邹氏武馆的人，就把你当做目标。虽然处理的方式幼稚了点，但不管是阴你也好，打架也好，造谣也好。我王贵的目标一直是你。待到你认了周侗老爷子为义父，我就更对你充满怨气。因为我一直觉得，拜入周师父门下的人本该是我。”
岳飞浓眉微扬，但王贵不容他说话，而是飞快继续道：“我知你想说，周师父并没有收我的意思。但在我看来，事情就是如此。那一年，我爹给周师父写了信，你师父陈广也给周师父写了信。周老师最后选了你。而我当时也只有十二三岁，那次的挫折，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挫折。之后，我一路看着你入昼锦堂，看着你从军征辽，看着你去并州！我心里想的是，我能否比岳飞做的更好？也许我做不到更好，但我一直在追赶你！所以岳飞大哥，我对徐庆没有怨气，我的怨气只对你。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今日，我不想和徐庆比武，我王贵只想和你一战。”
“你滚蛋吧！你会是我大哥对手？”徐庆怒道。
“我知道我不是对手。”王贵高声道，“我只求岳大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多年的怨气有个去处，日后才能踏踏实实在岳大哥手下当兵！如何？”他说到最后两个字，两眼深深望着岳飞，将身子站得笔直。
岳飞看着对方，脑海中同样闪过那么多年的人和事，他起身抱拳道：“好！如你所愿。”
汤怀和薛鹤同时皱起眉头，但都没有说什么，姚政更拉住了想发飙的徐庆。
岳飞来到空地上，伸手道：“不用比兵器了。王贵，你尽管出手。张显，你若想帮忙，也可上前。”
“今天是我一个人的事。”王贵大步走入场中。
岳飞不丁不八地站在那里，微微点了点头。尽管他刻意收敛，王贵仍旧感受到一种特殊的压迫力。岳飞手里并无兵器，但整个人就好比一柄藏于鞘中的宝剑，即便未曾出鞘，仍旧杀气凛然。
王贵沉下身子，默默蓄力，脸上浮起凝重之色，再无半分傲意。他聚气片刻，陡然冲了过去！岳飞看着王贵的拳头，手掌轻叩对方手腕。两人拳掌相交，王贵侧身飞起就是两脚。岳飞身子并不转动，仿若站桩一般，腾出另一只手挡下两腿。左臂一挥扣住对方脚踝，将凌空的王贵摔在地上。
嘭！王贵摔得灰头土脸，但他毫不停顿的翻身而起，深吸口气又冲上前去。
两个照面后，岳飞一掌打在王贵面门，将其扫出六七步，摔了个趔趄。但王贵嘴角溢血，仍挣扎着站起，不管不顾的再次摆开架势。如此，一连四五次。
“王贵，你适可而止点！有这么死缠烂打吗？”徐庆怒道。
王贵不理他的冷嘲热讽，他何尝不知打不过岳飞，但即便打不过，也要打！否则即便投入对方麾下，又怎么会被看得起？他还记得那一年，没能成功拜师。父亲王明提出让他出去走镖，照顾家里生意，另外在汴京给他找了个老师。之后他武艺进步了很大一块，但他仍然感觉每一天的日子都很难受。一是听不得周侗和岳飞的消息，二是根本看不上那些败在自家手里的弱者。
打败再多人，但赢不了岳飞又有什么用？王贵不顾剧痛的身板，大吼着再次冲向岳飞。这世上蝼蚁太多，值得追赶的人只有一个！
岳飞面无表情的让开一步，连拆数招，一个背摔将对方抛出。
王贵全身都像散架了一般，但他仍旧挣扎爬起，并慢慢端起架势。我距离他到底有多远？我一直以为只是那有一点的差距……
原本抱着看戏心态的众人，脸上都显出困惑和凝重。这家伙能拼到什么时候？
我原本以为他是个奸滑之徒，却能有这样的一面。岳飞抓了抓胡茬，认认真真地摆开起手式。
鼻青脸肿，满身尘土的王贵喘着粗气，心里道：“老子，还没到头呢！”他咆哮着，再度冲向岳飞。
岳飞这次毫不留情的上前一步，一拳击中他的左肩。王贵平平飞出一丈多远，重重摔在空地上。但他用力甩开上前搀扶的张显，再次蹒跚着站起。这一次，连徐庆都不再骂他了。所有人都在想，岳飞是否还会出手？王贵又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王贵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他打这么一场，原本的目的是借着比武，把自己的地位提升到和徐庆他们一样的位置。若不和岳飞打，直接输给徐庆，那可就真的一辈子也抬不了头了。但此刻他看着前方岳飞模糊的身影，想的却是，那么好的功夫，本来我也有机会学到，可是却错过了啊。他不甘心，不服气的，大吼一声，跌跌撞撞地冲向岳飞！
而他的脑袋再次受到重击，眼前一黑，整个人平飞而起……这个差距，原来有那么大？是不是已不重要了……
岳飞看着失去意识的王贵，低声对张显道：“好好照顾他。你们从今起就是踏白队的人了。”张显抱拳施礼，岳飞转而对徐庆等人道，“汤阴人要团结，大宋人更要团结。从前的事不用再提。蛮牛，你记住了？”
徐庆苦笑道：“我听大哥的。”
张显将王贵弄醒后，把他扛在肩上道：“打一场也就罢了，你又何苦如此？”
王贵道：“以后我们至少不落人后了。我们在汤阴不落人后，在军队里更不可以！”
“你这小心思，岳飞都看得懂。”张显小心回望了一眼后方。
王贵咳嗽了两下，轻声道：“若他是傻子，我又何苦如此。岳飞是棵大树，日后我们要全力帮他，帮他就是帮我们自己。就是帮大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