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夜 祭子的背叛(一)
因为母亲的缘故，佐岸开始考虑为我转学，或是干脆不要继续读书了。
佐岸将选择权交给了我，我却难以决断。虽说我确实不是读书的料子，但不知怎的，我想留在这所学校里，总觉得在我们都还未涉及的学校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我……
虽然不太清楚是什么，总之不可能是图书馆里那些被放在保险柜的藏书，或是贵宾室里那些算是无价之宝的老式钟。
为了安全起见，佐岸坚持给我办了手续，于是我成了这所学校里第一个、大概也会是唯一一个通校生。
去往学校的途中会经过一个隧道，隧道不算长，内部的照明设备和其它隧道相比甚至要多出一倍，然而隧道里却总是晦暗不明。
即使是这样笔直的道路，也经常发生一些事故。所幸，都只是一些小事故，除了十多年前的那场车祸之外，这个隧道里从没有人丧过命。
我靠在车窗上，沁肤的凉意让我稍微清醒了一点。车子驶过隧道，我又在隧道中央看见了那个人，不，那个“鬼”。
从我开始在这个学校就读，第一次穿过这条隧道时，我就见过她。
她的额角淌着血，凌乱的碎发被血液黏在脸上，胳膊上扎着碎玻璃，衣衫褴褛。虽然是鬼，眼睛里却总带着一股子希望。
带着这股希望，从隧道里经过的每一个人，她都会仔细地看过去。当那人匆匆而过，她眼里的希望会黯淡下去，随着下一个人的到来，又重新燃起。
她一定是在等人吧？我沉默地看着她，没想到，她竟然对视过来。
那双沉静的墨色瞳孔在血色渲染下显得分外诡异，甫一对视，我的心里升起一股恶寒，急忙别开了目光。
佐岸似乎察觉了后座的异样，通过后视镜，我只看见他皱了皱眉头。
“主人，以后请尽量不要去注意这些东西，它们会带来祸端。”
“嗯……”佐岸很少这样郑重其事地告诫我。但是，它们在我的世界里，甚至比人还常见，我要怎样才能做到不注意……
“呐，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画面在一声一声的追问中清晰，发束马尾的女孩拉扯着宽大的袖子。
“傻孩子。”青年抬起另一只手按住了兴奋不已的女孩，“和你说过多少遍，我来接你，就代表你要死了。”
女孩似懂非懂地看着青年，笑：“那现在呢？你来见我，我是不是要减寿？”
“呸呸呸，百无禁忌！”青年掩住了女孩的嘴，紧张的样子逗得她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灰羽、灰羽，到时你来接我，我们一起逃吧！”
青年愣住了，摇摇头：“我们逃不走的……”
女孩是村子里最后的一个祭子。村子信奉一个无名的山神，每隔十几年都会供奉祭子，乞求来年风调雨顺。
根据传说，祭子到了祭祀的日子会被山神的手下接走，从此与人间的世界断绝来往，是生是死，全都由山神掌握。
时代变换，今时不同往日。村子逐渐繁荣，发展成了小镇，越来越少的人相信山神的存在。所谓的祭子，逐渐演变成了村子的一个古老传统，无人问津。
她是老村长定下来的祭子，新村长上任之后，显然不把她放在眼里，又不好驳了老村长的面子，只能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在她之后，再也不会有新的祭子出现了。
除了老村长，她大概是最后一个相信山神的人——因为她见到了，那个来接她的使者。
“灰羽、灰羽，那你什么时候会来接我？把我接去哪里？我会见到山神吗？山神……”
女孩的问题就像连珠炮，让灰羽微微有些头疼。
唔，应该怎么说呢……灰羽望着被蝴蝶吸引了注意力的女孩，眉眼间流露出怜悯之情。
你们哪会知道，没有所谓的山神，有的只是你们自以为是的祖先，和妖魔立下的一个交易而已……
“你知道‘山神’是什么吗？”
“唔？”女孩用手托着脑袋，望着天空好一阵遐想，“大概……是像封神榜那样，凡人累积功德，然后被点名变成了神仙？”
灰羽张嘴，即将脱口而出的答案却好像被堵在了喉咙里，任他怎样发声也无法将它说出来。
是了，他也只是一个妖魔立下交易的可怜妖怪而已……
“祭子，离开村子吧。”他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了这个人类，却没让她将名字告诉自己。
一旦她说出口，那位大人就会通过他知道她的名字，她就真的逃不掉了。
女孩安静下来，瞪大了眼睛看着灰羽：“为什么？”
“因为……”一旦交易中断，你们都逃不了！
“因为山神觉得，祭子应该到尘世中得到历练，这样将来接到它的身边，才可以更好地侍奉山神。”灰羽几乎是咬着牙编出这段谎，如果被那位大人知道他骗走了祭子，不知道他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女孩懵懂地点头，又问：“灰羽，那你还会来接我吗？”
灰羽愣了愣，微笑起来：“会的。”
女孩如约离开了村子，以极其优秀的成绩，考到了市级中学。在村民们淳朴的祝贺下，她踏入了比这个村子还要复杂无数倍的城市。
她在城市里挣扎着，付出加倍的努力，才能比得上原本就生活在城市里的天之骄子。
她走出村子的初心，从为了回到村子成为优秀的祭子，逐渐变成为了让自己能够出人头地。
就在她投入工作的第二年，一切都开始有了起色，她却突然接到一个噩耗——家乡的村子发生泥石流，全村人无一幸免！
她几乎一路都在哭泣，回到面目全非的村子时，她觉得血液都快要被哭干了，心脏干瘪得就好像再也不会跳了……
“灰羽……灰羽，你说你会来接我的。是不是因为我没有回到村子，所以山神发怒了？”她跪在山石碎瓦前，从她身边走过的人都当她只是在胡言乱语。
从今以后，这鲜少有人在意的村子，连这最后的风俗，也将被彻底遗忘。再也没人知道，她是最后的祭子。
“什么村子、什么山神，你做什么梦呢？”
我迷迷糊糊地被申湫摇醒，看着空无一人的教室，就知道我又错过了一节课……
“你说什么？”
“什么什么。走吧走吧，下课了。”申湫无趣地撇撇嘴，顺手把我整洁如新的书本也收拾好一并拿走了。
嗯……我刚刚是梦到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