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五)
凌夙寒被带到蓬莱山庄之后，才知道尚云蔷也在蓬莱山庄。凌夙寒想去见云蔷，但却被司徒音阻拦了。
“为什么不让我见她？”凌夙寒问道，语气中有些敌对，他不相信蓬莱山庄会真心实意的帮自己。
“她很好，你放心。”司徒音的话语很坦荡，他试图让凌夙寒相信自己，“不过，在见她之前，你要先见一个人。”
司徒音口中的那个人，便是蓬莱山庄的庄主司徒炎。而司徒炎要见凌夙寒，自然是离不开那本秘籍。
说起来，这也是凌夙寒第一次见到蓬莱山庄庄主，他看起来有五十多岁吧，整个人十分精神。在他右脸下额靠近脖子的地方，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疤痕，看起来应该是剑伤。伤他的人似乎是想取他性命的，但很可惜偏了点，没能割断咽喉。不过，能在那个位置留下这么深的伤口，此人也应该是个高手。
司徒炎的衣着很讲究，干净又得体。这么一看，他和司徒音的风格到还真是像。
司徒炎支退了身边的下属，大厅内只有凌夙寒、司徒音、司徒炎三人。
司徒炎替极为虚弱的凌夙寒号了号脉，为他号脉时，司徒炎眼神中有些异样，但却没有表现出来。
见司徒炎号脉了许久，司徒音有些察觉，问道：“义父，他怎么样了？”
司徒炎这才收回手，说道：“嗯，没什么事。”
“那既然没什么事，庄主是否能让我见见云蔷？”凌夙寒开口道，他的语气很诚恳，是在做请求。
“可以，不过……你得用碧阳宫的秘籍来换。”司徒炎回到自己的坐席上，说的直截了当。
“想必庄主也知道了，碧阳宫已经毁于大火中，就算碧阳宫真有那本秘籍，怕是也只剩灰烬了。”
司徒炎笑了，道：“你不用再找什么理由了。我知道那本秘籍你一定看过，你只要写下来就好。”
“那若是我不愿意写呢？”凌夙寒回道。
司徒炎看向司徒音，示意司徒音来回答。司徒音领悟后，只道：“看在少卿兄的面子上，我不会伤尚云蔷分毫。可，她腹中的孩子，却是留不得。”
凌夙寒大喜，竟不知他和云蔷已有了孩子。
“云蔷怀孕了？”凌夙寒有些不敢相信。
“将近一个月了。”司徒音答。
“此话当真？”
“绝无虚假！”
凌夙寒心里十分高兴，这种喜悦他无法掩饰。此刻，他再也不想保守秘籍的秘密了。为了尚云蔷和孩子，他愿意拿一切去换。他甚至开始想象以后，与云蔷和孩子归隐山林，不理江湖纷争，自由自在的过起自己的小日子。
这便是他期望的幸福！
凌夙寒答应拿秘籍换云蔷母子的平安。
站在望风厅内，凌夙寒可以看见住在远处院中的云蔷。只有写完秘籍，他才能去见云蔷。望风厅内的石桌上摆着笔墨纸砚，凌夙寒坐在桌前，望着云蔷小小的身影，提笔开始在纸上书写着。
想着不久便能再次见到云蔷，他的心中便是幸福的。
只是，凌夙寒没有想到，这将是最后一次，怀着这样的思绪凝望着尚云蔷的身影。他没有想到，他所向往的小日子可能等不来了。
司徒音拿着义父刚刚交予自己的一粒药丸，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不想做这么残忍的事，不想这么生生拆散他们二人。司徒炎交予司徒音的那粒药丸，是断情丹，是蓬莱山庄一直流传下来的。司徒音也是今日才知道天下居然还有这种东西，能毁人记忆，乱人心智。
蓬莱山庄自创派以来，就不近女色，庄主会收养些体质健康的婴儿，培养成下一任庄主。十多名少年中，最终也只有一位能够幸存到最后，成为庄主继承人。而为了保证那些血气方刚的继承人不会被儿女私情所羁绊，其中一位庄主在世时，便很聪明的找西域药师炼造了一枚断情丹。断情丹忘记的不仅是感情，更是记忆。
司徒音看着握在手中的断情丹，眼神中有些迷惘。
“原来这东西竟是为我准备的，真是可笑！”
若不是司徒炎想留下凌夙寒，据为己用，司徒音还真不会知晓蓬莱山庄对他竟如此防备。司徒炎想留下凌夙寒的原因，司徒音是知道的。凌夙寒是目前真正掌握秘籍上武学之人，司徒炎之前对其号脉时，无意间发现他的经脉有些异样。司徒炎想知道这是不是由于练就秘籍上的武功导致的，如果是，又会有什么影响，要如何才能化解，这些他都必须仔细的调查。只有留下凌夙寒，他才能调查清楚。
司徒音来到了望风厅，桌上的纸张满满的都是图字。凌夙寒见到司徒音，有些激动：“现在可以让我见她了吧？”凌夙寒满心期待着。
司徒音见状，只叹道：“这便是为何蓬莱山庄不近女色，你若非受她牵绊，当成大器！”
凌夙寒反驳道：“如你们这般孤独没有感情的人生，有何意义？”
司徒音只冷笑了两声，不再做声。短暂犹豫一会，便递上手中的药给凌夙寒。凌夙寒接过那瓶药，甚是不解。
“你的脉象有些虚弱，这是给你调理筋脉的药。”司徒音望向远处，随口说道。
“多谢。”凌夙寒没有怀疑什么，便服下了那粒药丸。司徒音见他想也没想，就吃下了那断情丹，心中有些后悔，愣在了原地。
凌夙寒整理好桌上的纸张，递予司徒音，说道：“发什么愣，这秘籍也给你们了。如此，你们也可放我们离开了。”说完便先行离开了亭子，向尚云蔷所在的院子方向走去，司徒音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后，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凌夙寒没走多远，便觉得头脑异常疼涨，脑海中许多断断续续的画面，让他想去回忆，但又不敢回忆，一回忆大脑就炸裂般疼痛。他忍着疼痛，努力向前迈着脚步，没几步，他便晕倒在了地上。
“云蔷。”凌夙寒最后在嘴边说起这个名字。
司徒音扶起了凌夙寒，喊了他几声，见他没有半点反应，便将他带回了义父的书房。司徒炎已在书房中等候了多时。这是义父的命令，司徒音不敢违背。
“义父，他怎么样了？”见司徒炎替凌夙寒号完脉，司徒音问道。
“应该是药效起作用了。”司徒炎说道，而后示意司徒音离开，“阿音，你先出去吧。”
“孩儿告退。”司徒音没有再追问什么，便离开了书房。末了，替司徒炎关上了书房的门，只是这一次他没走多远便又悄悄折回了书房外。他终究还是放不下断情丹的事，他想知道，这个为他准备的断情丹究竟会把人怎么样。
书房内传来的声音，直击人心底。只听，书房里司徒炎一个人嘀咕着：“从我记事之时，便在蓬莱山的无名崖上学武，与我一起学武的还有司徒明尚、司徒岸青、司徒云……在这十一人中我的年龄排名第八，蓬莱山庄庄主司徒炎收养我之时，给我起名司徒之铭……”
听到司徒之铭的时候，司徒音惊住了，那也是司徒炎收养的一名义子，被送到无名崖的时候，他才刚会走路，比司徒音小个四岁，算是一起长大的弟弟。在无名崖学武的那些年里，他与司徒之铭的关系最为要好。
司徒音在二十岁的时候，便离开了无名崖，跟在司徒炎身后办事。他离开无名崖的时候，十一人只活下来了七人，其余五人要么在无名崖学武的时候遇难死了，要么就是在离开无名崖后执行任务时遇害了。所以那时跟在司徒炎后面办事的，加上司徒音在内共有四人，其余三人依旧留在无名崖。
四年时间过去了，现如今留在司徒炎身边的也只有他司徒音一人。今年本该是司徒之铭离开无名崖，但迟迟没有他的消息，如今看来他怕是也没能挺过无名崖地狱般的训练。难怪司徒炎说想立他为少庄主，原来这十一人中仅仅活下了他司徒音一人。
如今司徒炎在以司徒之铭的口吻说着他的经历，是要凌夙寒以司徒之铭的身份重生。细想到这里，司徒音便觉得心底一阵寒意。这真是难以想象之事，竟将凌夙寒原本的记忆生生的替换成了司徒之铭的。
义父，你到底想做什么？司徒音在心里反复问道。
正如司徒音所听到的那样，司徒炎细致入微的将司徒之铭的人生经历给了凌夙寒，当然一些原本不属于司徒之铭的经历也说给了凌夙寒听。这其中便包括那本武学秘籍之事。为了防止凌夙寒醒来后，会忘记秘籍上的招式，司徒炎以在无名崖上学习灵虚剑法为由，将那本秘籍上的招式如数说给了凌夙寒听。如此，待到凌夙寒醒来的时候，他会忘记从前的事情，但却不会忘记那本秘籍。
司徒炎反复重复着自己的话，因为断情丹会让人记忆混乱模糊，若在此时诱导一个全新的记忆给凌夙寒，那么他醒来的时候，就会潜意识的忘记曾经的人生，而只记得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全新的记忆。
我曾经最爱的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