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儡: 救 (四)

“几天前我在店里买了圣诞袜，里面放了我女儿最喜欢的马卡龙，请你把它交给她，我的女儿，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叶宸微颤的背脊弯了下来，就像慈祥的父亲为了心爱的女儿而放下所有尊严，“这辈子我从没求过谁，只求你放了我的女儿……”

“……”

“儡，她……只是一个孩子，放了她吧……就当作还我的救命之恩。”

儡的眉心微微一蹙，却很快便散了。

子弹瞬间穿过叶宸的头颅刺穿玻璃窗，玻璃碎片哗啦啦地掉落满地。结束生命的声音却是无声的，艳红的血染满了地板，也溅到白色的墙上开出红梅。血珠从玻璃桌的那瓶满天星滴下。

那双绝望的眼眸仍然微睁着，虽然布满血丝，却很清澈，清澈得像是晨曦的水珠，但很快便暗淡了。

儡看着他没有光芒的眼睛，随着他眼睛的方向走。儡停在一个红木柜前，像是在聆听着什么。宁静的夜里，小孩子拼命捂住的哭咽声隐约从木柜传出，就连那弱小身躯的颤抖声都变得清晰。小孩总不会把自己藏起来。木柜的锁被子弹射出了火花，小孩在极度惊恐中止住了呼吸，害怕得忘了呼吸。

他拉开柜门。

是她……

竟然是她……

虽然已经过了两年，他依然还记得她，那为了救小猫而爬上树的小女孩。也许因为那是他初次救人，又或许是那双圆圆的清澈的眼睛让他记起，那是跟叶宸一模一样的眼睛。

人的眼很好记，每当他完成一件任务就会增添一双眼睛在脑海，那些眼睛就像孤魂一样跟随着他吞噬着他的灵魂。

而她的双眼也即将变成他血腥记忆的一部分。

《儡，她……只是一个孩子，放了她吧……》

《她……只是一个孩子……》

他握着手枪，却久久提不起来。

这张哭白的小脸充满复杂的表情，愤怒，害怕，仇视，和惊讶。在惊讶他是曾经从榕树下救过她的人吧，可过了两年了，她会记得?

“爸爸……妈妈……”她的眼泪像泉水般涌出来，哗啦啦地滑下脸颊，“你是坏人-------!”

“哥哥，你是坏人--------！”她不停重复着这句话。

他的食指微颤了一下，这句话刺到他身上的某个神经，让他全身紧绷。

原来，她还记得他。

忽然，她爬出木柜，跑到那躺在地上的两具尸体前用力摇和拉，仿佛这样拽他们就会从梦中醒来，“爸爸妈妈……不要死……别丢下我一个……”

血染了她的双手和裙边。

他走向她，而她慢慢醒觉，开始逃亡。

黑暗的走廊宁静得诡异，有些雪花飘进窗户融化在走廊上。她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咯哒咯哒地响，也用尽力气地逃，却是微不足道的。月光照在她的白色裙边，让它白得就像是银铃。

他已错过一百个一秒可以开枪的机会，这是为什么？她一个人在漫长的走廊奔跑，他的枪好多次对准了她的背，却一次次地放下。

他……

从没想过要杀一个毫无反抗力的孩子……

她跑得没有力气了，拌倒在地上。

他一步步走向她，直到她后退到画满红血梅的墙角。

“爸爸妈妈……”她再也没有看他，只颤抖地握住胸口的项链哭泣着。

他的手紧握手枪，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别忘了她看过你的样貌，”袁爷的近身冥冷冷一笑，“下不了手吧，要我帮你?”

“不用。”

儡凝视着手中的枪，慢慢指向那女孩。

是否面临死亡的时候时间会停止？

他渐渐触碰机关，拼命集中意志力。

可是----------

突然沉闷的枪声从他的耳边擦过-----------------！

一丝丝的血从她的额头流下眼角！

她的眼眸惊愕地望着儡，身体慢慢倒在血泊里！

儡猛然转身看冥，冥只冷冷一笑，“还好袁爷早猜到你会对孩子手软，你实在太慢了，袁爷可等不了，资料找到了没？”

“……”

冥搜了叶宸的尸体，没找到任何东西，转身对他说，“警察快到了，赶紧把资料找回来。”

冥为了自身安全提前离开了叶家。而儡，只看着那倒在血泊里的女孩。

生命多脆弱……

刚才她还在哭和颤抖呢……

死……

原来真的很容易……

他转身离开，忽然有只小小的手紧紧拴住他的裤角。那刻，他俯身抱起这奄奄一息的孩子。离开前把血红的圣诞袜也顺手拿走了。

对于这个决定，他不会后悔。

也许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