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匆匆七年
我从青岛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约楚非出来吃饭。电话里他笑着说,咱就别吃饭了,今天上映《古墓丽影》,看电影吧。《古墓丽影》当晚是首映,楚非去买票了,我被人山人海挤的差点冒了泡。
就在向检票口挣扎时,一只有力的臂膀环绕起我,楚非用半边身子撑起一片空间,使得我们顺利的检票入场。我向来讨厌普通人之间的这种亲密接触,听妈妈说,一岁时的我大眼睛胖乎乎的很可爱。凡是父母的同事抱着我都喜欢顺便亲上一口,然而我会毫不客气的用小手使劲擦着脸,并满脸厌恶。
楚非这种透着绅士风度的亲密却让我无比受用,甚至在他放下手时我有一丝失望。整个电影我看得心猿意马,他的身子一直似乎无意识的靠向我这边,线条分明的脸部轮廓就在眼前。
他黑色机车夹克上混着烟草的味道,袖口的铆钉闪着暗银色的光辉,与电影中的古墓宝藏,子弹横飞形成了一种视觉和嗅觉上的奇妙氛围,神秘而狂野。
走出影院还是意犹未尽,已经九点多了,有些变天,只穿了一件长袖T恤的我冻得哆哆嗦嗦。楚非脱下皮夹克,轻轻搭在我肩膀上说,披着点,以后晚上出门要带件外衣。他开车送我回到学校,我刚要进校门,他喊住我,一回头,他递给我一盆蓝色鸢尾花。
我把花抱在怀里不知道什么状况,他笑着说,鸢尾花是你的生日花,我看过你的身份证,忘了吧。我说我还是不知道你什么意思。他眨着眼睛说,你不是说过,有些事彼此心里明白就好,说出来就俗气了。
蓝色鸢尾花在我的“精心”照料之下,没俩月就进了垃圾箱。但是我和楚非的感情却像冬天壁炉里的火焰,烧的又暖又旺。他从公安大学毕业没多久,刚到岗位很是辛苦,每周还要值一两次班。大二开始,我的专业课多起来,学校又在郊区。只有在周末的时候,我们才能见上一面。
每周只有几小时的相处,让我们觉得这时光弥足珍贵。我们想尽办法的讨对方欢心,爱字说一千遍一万遍也不觉得嘴酸牙倒,就连去王府井图书大厦,也要搂在一起看一本书。
我大四的时候,楚非父母给他买了一套小公寓,他自己也贷款买了辆白色的大众Polo。我们的见面开始频繁起来,不过他依旧很忙,每天早出晚归。我已经没有什么课了,大部分时间都窝在他的小公寓里,听听音乐上上网。
他向来痛恨外国人,洋饭馆子,骨子里就是个小愤青,但家里的英文唱片收集却叹为观止。每天听一张,估计一年也不会重样。我曾对他说过,你也就是个伪愤青,正宗愤青全用国货,你家可是处处透露着卖国贼大汉奸的嫌疑。
当年我的厨艺堪称百里挑一,难吃的百里挑一,每天就是眼巴巴的等着楚非下班给我做饭。他要是值班好几天,我只有含泪回学校吃恶心的大锅饭,几天后就向他哭诉学校食堂的不人道。
楚非知道我是个馋嘴猫,吃学校的饭一定很难过。他在周围的餐馆搜罗了一圈外卖菜单,又定期在家里的花瓶塞上两百块钱。于是即使在他值班时,我也能躺在公寓的大床上打饱嗝,喝着冰镇汽水,旁边是吃剩的两菜一汤。
那些日子直到现在想来还是如天堂一般,楚非爱挑我的小毛病,但多数时间还是宠溺有加。
路过街边专卖店时,嘈杂的口水歌从里面传出,楚非会用手轻轻捂上我的耳朵,知道我怕吵。去饭馆时,虽然他嘴里说着你又胖了啊,可还是不停的往我碗里夹排骨。秋天刮起大风之时,他会用手挡住我的口鼻,把我抱在怀里用身子挡住风沙。春天下雨打伞时,通常我滴水未沾,而他半边身子都是湿的。
有时候,楚非又像是一面照妖镜。我不良的个人习惯,对学习不认真的态度,但凡有苗头,他从来就是一针见血的指出来,毫不留情。当时逆反心理十足的我,会气得不吃饭不喝水,当他当是空气,甚至把他撵出家去。
没有半个小时我就开始盼着他回来,心里想着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楚非也只不过是出门让我冷静一下,每次回来的时候,都洗好一盘刚买的樱桃或是李子默默的递给我。
我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说,我错了,我以后一定改,你别离开我。他总是揉着我的头发说,我怎么舍得呢,小猪。
毕业后的两年,我去了一家外资企业做翻译,日常主要翻译挑选一些国外媒体上的资料,第一时间递交主管审核。每逢年底年初,又要参与和举办很多全国大型会议,每隔几个月还要出差去上海和广州的分公司。
楚非因为工作表现优秀,托了些关系,调去了海淀分局。刚去分局压力也不小,他又想转到刑侦部门,所以周末还要加班。我们有时候一个月也见不上几面,每次吃饭也都是形色匆匆。我要回家整理第二天的会议日程,他急着去单位查上午的案卷。
在公司接触了很多海外留学回来的同事,每个人都把洋人的世界吹的乌丢乌丢的,仿佛那里才是自由的乐土。从小就多少有些崇洋媚外的我,心里不禁吹起了大洋彼岸的小风,如果我能出去看看该有多好。
妈妈很赞同我出国留学的想法,觉得我现在的工作量太大,薪水与付出完全不成正比。爸爸却提出一个尖锐的问题,你的男朋友怎么办,出国一下少说两三年,你想过他吗。我沉默了。
我的确还深深爱着楚非,可是五年的时间激情早已沉淀,而现在炽热的是我的梦想,我内心正急切的想去大海的另一边,体会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方式。
两个月后,当我拿着雅思成绩单和入学通知书去见楚非时,他只是闷头抽着烟,默不作声。我说,我很想闯荡一下,出国看看,不过你不让我走,我就撕掉它们,反正还没有办签证。
我知道这很自私,像是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让爱人选择,让我自杀,还是行尸走肉的活。
楚非用脚狠狠的撵着地上的烟头,叹了口气说:“你还是去吧,我知道以自己的能力无法替你圆这个梦,我很抱歉。只是自己出国要多注意身体,这么远,我鞭长莫及,真的很担心你。”
我使劲抱住楚非,眼泪鼻涕的往他身上抹,我说我走了你不许爱别人,你等我,一定等我回来。他吻着我的额头,轻轻的说,我会等你的,小猪。
临走的那几天,我谁都没见,我不喜欢哭的稀里哗啦的送别,又不是奔赴刑场从容就义,干吗弄得和生离死别一样。直到在飞机上十几小时后,看到下面横跨两岸巍峨的悉尼大桥,和坐落于海面之上的歌剧院,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曾告别了什么。
在澳大利亚的新环境中,忙碌的打工学习让我疲于奔命。偶尔有了空闲也多半和这边的同学朋友泡在一起,讲讲学校的新闻,或去海滩晒太阳游泳。和楚非的电话也越来越少,只是知道他调去了分局的刑侦支队,成天脚打后脑勺的办案子。
就在认识吕正的两个月前,大学同学过生日,七八个人聚到她家吃饭喝酒。晚上聊天时,自然话题离不开八卦和男人。记不得为什么,皇甫突然声泪俱下的说起了她的初恋,两人就是因为时间分开太长,最后都没了感觉分手了。
她的话让我心惊肉跳,掰手指算算,和楚非有半个月没联系了。而且最近给他打电话他都是应付的语气,不是手机没电,就是要开会。于是晚上回家我就神经质的在QQ上质问了他,他竟然也毫不隐瞒的说身边的确有过几个很亲密的女孩子。
听到这话我就崩溃了,接着又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直相信即使远隔千山万水也会有柏拉图似的爱情,也从来以为他就是我手中那根独享的棒棒糖,如今被别人舔了一口,真恶心。
我说分手吧,你追求你的幸福好了。他只留给我一行字,那好吧,你自己保重。
我不想回忆之后几天里自己的样子,流泪,发呆,不想吃东西。然后麻木的上学,打工,被人踩一脚,也像个恐龙似的,五分钟后才觉得疼。直到遇见了吕正,他像一缕清晨的小阳光,照进了我灰暗的心灵。
我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回想着这些或甜或苦的过去。身边趴着睡得直打呼噜的小D,柔软的小身体靠在我腿上,睡梦中还不时的哼哼唧唧一下。我的爱无能不知何时能痊愈,对感情和永恒也早已毫无概念。
但我知道,楚非已经是过去时,我只想好好对吕正,因为他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