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晚餐的对决
另一座城市的大一生活陌生而新鲜,我参加了许多社团,忙碌的不亦乐乎。某一天,家乡的高中好友打电话给我,说回学校看老师的时候,老师给了她一沓信,都是风写给我的。我说不方便回去,让好友拆开给我念念。
过了一会,电话那段她说,我还是给你寄过去吧。我说你别婆婆妈妈的,他就是我一哥们,有什么不能念的。好友说,你是真傻还是感情白痴,以为人家也把你当哥们?她叹了口气说,你真该自己看看,这字里行间都写满了喜欢你,你就没有感觉吗?
我说你别开玩笑了,他从来没和我说过啊。好友说,他一直很喜欢你,好几年了。怕耽误你的学习,想等毕业了再说。终于等到毕业,你家电话又打不通,问以前的同学才知道你搬去了BJ,没办法和你联系,他很着急。
当时的我仍旧觉得这是一个玩笑,他怎么就能默默的喜欢了我那么多年?
好友说,你等等,有一封几天前的信,他全家要移民加拿大了,可能再不会回来了。我连再见都没说就挂掉了电话,慌忙翻着以前的电话本。接电话的是他母亲,她不无惋惜的说,风想见你最后一面的,找了你好久。
我急忙说,现在我打电话来了,阿姨你让他接吧。她妈妈说,唉,晚了,前天他和爸爸就已经坐上了去加拿大的飞机。
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告别并放下电话的,我在桌子前静静的坐了很久,从白天到日落,往事像电影般一幕幕在头脑中回放。那明亮的眼睛,温暖的笑容,曾经带给我多少欢乐和笑声。我真是很蠢,明明我也喜欢他的啊,可怎么就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错过了?
手中的弹壳已被我握的温热,十年前的回忆再次鞭笞着我的灵魂。我的人生好像一直与爱无缘,瞥见了那一缕幸福的光芒,但又在自己毫无目的的奔走中与它擦肩而过。可我从未停下来回顾和审视,只是仍恶性循环般重复着心灵的流浪。
收拾起烦乱的思绪,看到时钟已经指向了中午十二点,要抓紧时间了,我抓起随身听手机塞到包中就冲出门去。把Davidjones和Myer逛了个遍后,我彻底失望了。有品位的奢侈品我断然买不起,可要我穿那些价位和质量一样低劣的衣服,还不如让我去裸奔。
纠结了许久之后,我决定还是穿着身上的军装风衣和丹宁布牛仔裤赴这鸿门宴。April即便有过她的辉煌,如今也只不过是个嫁给土大款,没什么文化还带着个月子孩的家庭妇女。
晚上六点的时候,我准时到了寿司店,那两人还没来。服务生端来了热热的抹茶,我常来这家店的原因,就在于这纯正香浓的抹茶和物美价廉的抹茶冰激凌。以前在国内的时候,常觉得周围女孩子爱喝抹茶是一种很装叉的习惯,铁观音碧螺春有什么不好,崇拜小日本不至于连茶叶都不放过吧。
其实,抹茶有着悠远的历史,而且最初源于我国的隋朝。唐代诗人卢仝有这一句诗“碧云引风吹不断,白花浮光凝碗面”,无疑是对抹茶色泽形态的高度赞美。只不过明朝之后,由于冲泡茶叶的兴起,造成了抹茶的衰败,反而使之在流传到日本后发扬光大。
在我即将喝完手中的抹茶时,吕正出现在门口,站在他旁边的是一个个子挺高的女人。从门口到座位的十几米中,我尽快的扫描了一下April。总体来说是个美人胚子,鹅蛋脸丹凤眼,但对于衣着的品味令人堪忧。只觉得她浑身金光闪闪,让我想起了老版的西游记,加之她望向吕正的暧mei眼神,我真想拍着桌子大喊“妖孽”,只可惜手里缺了根金箍棒。
他们走到我面前时,吕正很给面子的站在了我这边,紧紧的搂着我肩膀说:“介绍一下,Eva,我女朋友,在某某大学读翻译硕士。”他刚想介绍April,我连忙笑着插嘴道:“我认识你,叫苹果是吧,apple,很高兴认识你啊。第一次听人用水果起名,挺特别的。”只见April的笑容在脸上僵了几秒钟,然后解释说:“哦,我叫April,不是apple,可能你记错了。”
坐下的一瞬间,吕正用手捏了我胳膊一下,但我看得出来,他憋着笑。April好像从未吃过日本料理,眼神望向菜单的时候,仿佛是看到了天书,就差没倒过来研究了。我装作很友好的问她想吃什么生鱼片,说的全是英文。
她愣了一下,刚打算开口,我说:“呵呵,实在对不起,平时和朋友出来吃沙西米,点菜都用英文,习惯了。你想来点三文鱼,鲔鱼还是红鲷?”April赶紧说,都行都行,随便随便。我说,话不能这么说,饭桌上,男人不能说“不行”,女人不能说“随便”。
我一桌子点的都是生食,生鱼片,生扇贝,生虾,半熟的牛肉寿司,鱼籽和三文鱼沙拉。吃不惯日本料理的人一定会觉得无比痛苦,唯一一小盘经过烹调的天妇罗,我也放在了自己面前。
我倒不是特意为难April,但我对生食食物有着偏激的热爱。通常我喜欢将生鱼片一端抹上wasabi,一端蘸上酱油,这小小的一块便能给我两种不同的味觉享受。那种辛辣与咸鲜在嘴里相遇,冲击,战斗,最后渐渐融为一体。
正在我享受着生鱼片带那大海般的味觉盛宴时,April突然起身说要去卫生间,然后脸色发白的离开了。吕正偷偷跟我说,你可够缺德啊,我感觉她吃这些和受刑一样,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说你心疼了,我可是替你收拾她的,你是不是好了疮疤忘了疼。吕正叹了口气说:“唉,今天见到她时,完全是个普通朋友了。聊了几句,觉得她真的不太幸福,挺可怜的。”
April回来的时候,整个人萎了一圈,八成在卫生间把苦胆都快吐出来了。想起她对吕正做的种种,我还是不解气,于是很“好心”的把最后一个生虾寿司放进她的碟子里。笑着说:“姐姐,这是特地给你留的,最后一个,我都没舍得吃。”
April干笑了几下,夹着那个寿司酝酿了许久,最终一咬牙一跺脚把它放进了嘴里,几乎并未经过咀嚼就咽进了喉咙。
饭后吕正说想去咖啡馆坐坐,April急忙逃离鬼门关似的出了寿司店。我们挑了一个露天的咖啡座,虽然初冬的傍晚有些寒冷,但身边巨大的加热器烤的我很是舒服。喝咖啡时,April说,你们看看我女儿的照片吧,特可爱。她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吕正。
我挪了挪椅子,凑到吕正身边,照片上是一个小小的人儿。身上穿着鹅黄色的婴儿服,手里还捏着一个草莓形状的毛绒玩具。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小嘴红嘟嘟的,比起她母亲来,孩子要看着无辜和可爱的多。
吕正看着照片说,你女儿挺可爱的,叫什么名字。April听到吕正夸自己女儿,有些黯淡的眼神立刻明亮起来,说:“挺可爱吧,小名叫夏夏,因为她是去年初夏的时候生的。”看着April的表情,我不得不承认,任何女人成为母亲后,谈起自己孩子时脸上的那种光彩无与伦比。无论她是骗子,小偷,或是杀人犯,但对子女的舐犊之情都是最为伟大。
谈到了女儿夏夏,April变得话多起来,脸上也一扫吃饭时的不自在。她从夏夏在哪个医院出生,说到女儿第一次喊妈妈时,她的热泪盈眶。又说起夏夏最爱吃苹果味的婴儿泥糊,还有所有水果形状的小玩具。
我觉得有些奇怪,一种说不上好坏的直觉。April好像是另一个人,不是吕正口中那个金钱至上,功利心重,曾有过无数艳史的女人。在寿司店吃饭时,她畏缩胆小,似乎没见过什么世面,也没什么文化。咖啡店她所展现的一面,也无非是一个生活中我们时常遇见的,最普通的年轻母亲。
但我知道,这个我算是一无所知的女人,她可能伪装,可能善于表演,我不能被仅仅一晚的会面蒙蔽了双眼。对比起曾生死与共,患难相知的吕正,我更应该相信他。但看着April开心的说着夏夏,我突然不想再为难她了。
夜渐渐深了,咖啡馆的人也逐渐散去。我说April,太晚了,夏夏一个人在家不安全,估计也该饿了,今天到这吧,等有时间我们过去看她。April对我的友好很意外,连忙说:“哦,没事,我让邻居帮忙看着她了,也是个中国人。你们愿意过去看她吗?真的吗?太好了!你一定会喜欢夏夏的!”
离开咖啡店后,我们送April到了计程车站。晚上有些变天了,乌云遮住了星空,我冻的直跺脚。计程车终于来了,就在April扶着车门准备上车之时,刮来了一阵狂风,我赫然看见她飞起的薄纱衣袖下,小臂上有好几道青紫的伤痕。
我惊异的望向她时,她也正看着我,那是一种秘密被发现的惊恐眼神。我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她赶紧拢了一下袖子,逃也似的钻进了计程车,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