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警卫毛泽东二十七年,最难忘的是“文革”这十年
“九·一三”事件前夕,毛泽东忧心忡忡,夜不能眠。一向不喜欢加强警卫的他突然问:你们哨兵带枪和子弹没有?警卫队长回答:不仅有手枪,还有冲锋枪和机枪,敌人来一百二百,能对付得了。毛泽东说:有坏人,要加强警惕……
毛泽东的最后十年,即“文化大革命”那十年,我始终在毛主席身边做警卫工作,没有离开过,也没有轻松过,遇到过许多困难,不时还伴随着某种委屈和种种意想不到的危险。
说起警卫工作来,它包括许多内容,涉及很多部门和不少的层面,我只是做了其中的一点点。那么,我是做什么工作呢?说起来也很简单,在这十年间,我当过副中队长、中队长、副大队长……不管职务上有什么变化、工作地点有什么不同,我的具体工作内容却还是那么些:
带好毛主席身边的警卫分队,也就是管好十几个人、几十个人,最多时也不超过一百几十号人;在毛主席住处值班,接、送来毛主席这里的内外宾客。他们或是按通知前来开会,或是依约来与毛主席谈话,或仅仅是为了见上一面。不管哪一类,我的工作都不能省略。
另一项工作,也是老任务了,就是毛主席每次外出巡视,我都随同前往。每次随行的警卫人员,都是根据上级的指示和外出的时间、路线和到达的地点等有关情况,制订出实施方案和计划,它包括警卫部队的人员组成:带多少人,需要准备的物资和装备,部队按什么样的顺序,编成怎样的队形,以及中途停留、驻地布置的兵力组织……这些工作,有的我非参与不行,有的就由我布置安排,督促检查,组织落实。当然,这其中包括毛主席多次接见红卫兵和大家熟知的毛主席那几次著名的外出巡视,还有主席出席活动的那几次……不论是哪一类的哪一次,都把它放在我们一切行动的首要地位,全力以赴,精心安排,狠抓落实,不得有任何的懈怠。令我欣慰的是,在这些工作中,我们收到了预期的效果,达到了目的,没有出过什么纰漏。
毛主席对我们的警卫工作、对我们的警卫战士信任不信任,满意不满意呢?这不是三言两语所能说清楚的。不过,最使我难忘的是有这样几个片段,常在我的脑际盘桓。
这是哪一年的事了?是“九·一三”事件之前,还是之后呢?记不准了。一向开朗自信的毛主席,有一段时间不知为何陷入了苦闷和抑郁之中,显得很是沉重与熬煎。不知他是发现了什么不好的征候,还是预感到将有什么不祥的事件可能发生,他经常神情沮丧,忧心忡忡,心绪不宁,很少能看到他的笑容,也难以听到他那充满自信和富有表现力的风趣而诙谐的话语,几天了,他进食很少,更为突出的是他无论如何睡不着觉。
毛主席休息不好,我们就紧张,就担心他的健康……多年以来这已成了一种连锁反应了。毛主席休息不好,我们就跟着着急。
有一天,天将破晓,毛主席睡不着,出来散步了,年将80岁的老人了,尽管他的身体一向很好,可是人到了这把年纪的时候,岁月对人健康的摧残,那是不能低估、不可轻视的。
我像往常那样,急忙跟在毛主席的身后随着他往前走。到了门口,毛主席看到了门卫哨兵,便问:
“长江,你们哨兵带枪和子弹没有?”
听主席这么问,我不由得一惊,以往的毛主席可不是这个样子啊!
我们知道,毛主席一向不喜欢警卫布置上那种荷枪实弹、戒备森严、摆架子、抖威风的做法。为使警卫形式缓和,警卫分队不仅人数尽可能要少,哨兵大都身着便装,不带明枪,当然短枪是有的了。毛主席面前的这个便衣哨兵,两手空空,就像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一般。熟悉情况的毛主席当然一眼望去,便知道他是一位地地道道的警卫战士了。
因为毛主席喜欢战士,关心人民群众疾苦,而警卫战士大都来自农民、工人中间,他总爱向见到的战士问这问那。战士们对毛主席的提问,回答的都是有啥说啥,实实在在,无所顾忌。有时毛主席还能从这些战士的口中了解到许多直接来自人民群众中间的真实情况。
进行“农村调查”,为毛主席提供第一手真实情况,也是我们的一项重要的工作内容。对真实情况的了解可说是毛主席一生的追求,从20世纪50年代起,我不止一次被毛主席派回在农村的老家进行“农村调查”,也不止一次当面向毛主席汇报调查中的所见所闻,与毛主席进行亲切的交谈。
不论是随便与毛主席聊天,还是郑重其事地向他汇报,每每这样,他对提到的情况和问题,总要了解个水落石出。警卫战士为他提供的这些真实的情况,甚至对他的某些决策产生过重大影响。通过这些聊天叙谈,增进了他与战士之间的了解和情谊也不说了,令我们惊异不已的另一个方面是他对警卫战士了解的程度。毛主席对在他附近执行任务的许多警卫战士,一见面就能直呼出他的名字来,甚至谁上哪一班哨,他的老家在哪里,他家里有些什么人,日子过得怎么样……也能说出来。要知道毛主席不是战士们的排长、连长啊!可是对于执行警卫任务的哨兵带不带武器弹药这个方面的问题,在我的印象中他很少在意,更没有问过,因为他对自己的安全可说从来没有过什么担心,他对警卫战士的忠诚和能力也是完全相信的。在人心向背与武器装备之间,他更相信前者的威力,却不大计较后者的作用。
对主席的提问,我回答说:“带了。”
我这人讲话就是这样,既直截了当,又很简单。今天,毛主席所关心的这个问题,倒使我不由得多说了几句。我说:
“不仅带了手枪,还带了冲锋枪和机关枪呢,子弹也带了很多,敌人来一百二百,能对付得了!”
毛主席听了,满意地点了点头说;“有坏人,要提高警惕……”
他没有再往下说,也再没有问任何事情,只是沿着院里的林荫小道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着……
毛主席喜欢爬山,更爱好游泳。有的文章披露,毛主席在长江游泳有16次。我虽没有这方面的精确统计,但粗粗算来,实际上比这个数还要多。他自己喜欢在波涛滚滚的大江大海里游泳,他也常鼓励人们,特别是青年,到江河湖海里去游泳,去锻炼,在与大自然的搏斗中认识自然,积累经验,增长才干。
他曾经说过:“长江又宽又深,是游泳的好地方。”他又说:“长江水深流急,可以锻炼身体,可以锻炼意志。”
人常说水火无情,为了确保毛主席的游泳安全,特别是晚年的毛主席,他的身体不可抗拒地在衰老,可他仍然壮心不已,愿在江河湖海的激浪中拼搏,也喜欢在高峡平湖、逆流漩涡中一试胆识。
为了确保安全,毛主席每次游泳,只要时间和条件允许,我都要与一些同志先下去试水。
所谓试水,就是要先下到毛主席将要下去游泳的水域,察看那里的水情,水的温度、清洁程度,在江里河里,还有个流速问题。什么地方有激流,哪一块有险滩和漩涡,下水和登岸的地点有什么问题……总之,就是要了解毛主席游泳有无危险。当然通过这样的试水我们也就熟悉了水域的种种情况,为进行水上警卫的具体操作提供了可靠的依据和便利条件。
毛主席对我们的工作很信任,我们认为可游的,他从不怀疑。毛主席要下水游泳了,无论在哪里游泳,我和我的同志们都紧紧跟随在他的前后左右……
问我到底跟毛主席游过多少回?这可是数不清记不起来了。是不是可以这样说,从50年代毛主席教我们学游泳算起,直到他老人家晚年最后那一次游泳,少说也不下百八十回。毛主席游泳,我因事没能参加的,仅有屈指可数的几回。
在这近百次的与毛主席一起游泳之中,最兴奋的,是跟着毛主席学游泳技能的时候;最痛苦的,是陪毛主席最后一次游泳,看到他无可奈何地与他喜爱的游泳诀别的那一幕。
1976年9月9日,毛主席他老人家去世后,作为他身边警卫战士的我们,紧张的工作却并没有因此而结束,也没有任何的懈怠。
在那些为毛主席去世而举国无比哀痛的日日夜夜里,我没有离开过毛主席的遗体。虽然我们原来设在游泳池值班室的值班内容与往日有所不同,然而我们的值班工作仍然在有效地运行着。在毛主席的遗体运往大会堂供人民群众凭吊时,我们也随即到了大会堂,护灵、守灵,还完成了许许多多临时交给的具体任务。
毛主席的追悼大会在天安门广场开过之后,我们又随着遗体的保存,一起进入临时存放遗体的地下室,配合卫生部门的同志进行有关的工作。就是在那里,我认识了如今是毛主席纪念馆馆长的徐静。在他们进行有关遗体保存方面的科学研究和具体技术操作时,我们则根据他们发来的指令对停灵房间的温度、湿度进行监测和控制,还有那些消毒、杀菌一类的工作,不管是在脏的、累的,还是在呛人的、对健康有害的环境里,我们的同志知难而进,心甘情愿,兢兢业业,做好每一件工作,就像毛主席在世的时候那样。这个工作一直进行到1977年8月,毛主席纪念堂建成交付使用时,我们又护送毛主席的遗体前往,让他老人家在那里安息。直到这时,我和我的警卫分队的工作才算告一段落。
这样,从1950年我被调到毛主席身边做警卫工作算起,已整整27年了。在毛泽东身边的最后十年,也正是他发动“文化大革命”,犯错误的那些岁月。我目睹了这十年间毛泽东身体状况变化的过程,可说是由盛而衰,最后不可避免地应召去马克思那里开会去了。
对毛主席,小平同志曾有过这样的评价,他说:“如果没有毛泽东同志的卓越领导,中国革命有极大的可能性到现在还没有胜利,那样……我们的党就还在黑暗中苦斗。所以说,没有毛泽东就没有新中国,这丝毫不是什么夸张。”我们不能用完人的标准来要求毛泽东,但他却是一位了不起的伟人,让人时时刻刻记着他。
这些,都已成了过去。只在这里做个初步的交代,算作对这位举世无双伟人的深情纪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