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桶中藏尸(4)
“没……没有。”冯旭试着起身,却因病情而无力。时骏本想伸出手扶着他起来,他却摇摇头,坚持自己坐起来靠在床头,喘息平稳了,才说:“我一个人住,吃饭不定时。在公司忙,忙的时候泡碗面吃。餐厅也不是经常去。”
冯旭说得很慢,时骏听得极有耐心,随后问道:“你最近有没有连续坚持吃什么东西?”
正说到这里,已经离开医院两个小时的白鹏来了电话,告诉时骏:“我在冯旭的办公桌上找到几瓶药,其中一瓶是胃药,里面的胶囊药粉被换成了含有大量尸胺的粉末。我想这就是冯旭中毒的原因。有趣的是,药瓶上有三个人的指纹。冯旭本人、上官玉和你。”
时骏微微一怔,对冯旭说了声“稍等”,起身去了病房外面,问道:“上面有我的指纹?”
“非常清晰。”
时骏的脑袋好像炸开来一样,忙道:“这样,你帮我调查几件事。”
“等等,我找笔记下来。”
时骏打断他,说:“不用,很简单的事。”
在走廊里跟白鹏交代完之后,时骏返回病房。看到冯旭的脸色越发难看,他走过去劝道:“还是躺着吧,这时候别逞强。”
被打断的谈话进行下去,时骏还是围绕着案情提问:“你知道上官磊要去V市出差的事吗?”
冯旭点头的回答让时骏微微蹙眉,他耐着心,听冯旭断断续续地说明经过。在上官磊要出差的当天,冯旭在茶水间偶尔听到汪敏浩和上官玉聊天的内容。那时候,上官玉抱怨父亲总是临时给她出难题,在一个小时内怎么能订到去V市的机票?做不到,父亲又会找各种话题来数落自己,这份工作真是越做越不顺心。而汪敏浩则是很关切地安慰她,并主动提出帮忙找关系,弄到最近一次航班的机票。
听过这段回忆,时骏问道:“当时你跟他们说话了吗?”
“只是点头笑笑而已。”冯旭说道。
仅凭这一点似乎无法构成动机,一定还有什么没发现的线索。想罢,拍拍冯旭的肩头,时骏微笑着:“好好休息,要听医生的话。”
冯旭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看到时骏已经转身,欲言又止。
其实,时骏知道冯旭还有话要说。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第二天上午9点,白鹏和霍刚联手出击,把时骏堵在了被窝里。倒霉的家伙哭丧着脸看着他们带来的调查结果。一个上午过去了,时骏终于放下手中的材料,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霍刚等着他说观后感,白鹏等着他说新的发现。懒散的侦探揉揉肚子,说:“吃饭吧,饿了。”
席间,时薇和上官玉也跑来凑热闹。霍刚跟时薇熟,言谈间总是能逗得她开怀大笑。上官玉偷偷地观察时骏,而时骏,眼中只有食物,埋着头大快朵颐。
上官玉偷偷地踩了踩时薇的脚,对方立刻心领神会,转过头,笑嘻嘻地问霍刚:“霍哥,你们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问你哥。”
球被甩到了自己手里,时骏吞下一口肉,抹了抹嘴,说:“上官磊这般性格的人在现如今的社会上已经不多见了,为人耿直,黑白分明,眼睛里容不得半粒沙子。”
几句话让上官玉面露喜色。
可时薇跟霍刚了解这厮,几句好话过后指不定会说出什么来。
时骏继续说道:“其实,他的性格在商场上难免会被人怨恨。所以,凶手并不是无目的作案。”
“废话。”时薇觉得哥哥说了一大堆的废话,不满地呛上一句。
没在乎时薇的态度,时骏接着又说:“迄今为止,死亡时间已经快接近五十天了。但他并不是死在V市。”
“哥,你说话总是跳着来的坏毛病能不能改改?”
“没死在V市?”白鹏疑惑不解,“那死亡地点是哪里?”
“上官小姐,我问你几个问题。”时骏放下了筷子,正色道,“你父亲是不是患有哮喘病?”
“是的。”上官玉回道,“我爸爸年轻的时候就有哮喘,不过这几年几乎没发作过。”
“平时,他身上带药吗?”
“在本市不会。出门在外,我妈妈会给他带上一瓶。这是他们结婚至今的老习惯了。”
时骏闻言微微点头,随即说道:“法医给出的死因是哮喘引起的窒息。如果凶手用其他方法杀人,比如说是用刀具或者是药物,那尸体腐烂得再厉害也能检验出致命伤。那么,问题来了。凶手为什么不一刀杀了他?或者是用一根绳子勒死他?就算用毒药也是可以瞬间致命。在这里,我要提醒你们认真思考一个问题。凶手在外地绑架了上官磊,却没有立刻杀了他,这是为什么?”
霍刚立刻给出答案:“因为时间。凶手要在时间上造成上官磊还平安的假象。”
时骏笑笑,赞同了霍刚的推论却另起了话题,他说:“我们都来假设一下自己就是凶手,想要藏尸的话会选择哪里?”
白鹏想了想,说:“烧了,烧不干净的埋了。”
霍刚也跟着说:“是我的话会使用化学药剂把尸体溶解。”
时薇恶心了一下,随口道:“扔海里啊,在铁桶里装上几块铁,把桶扔海里。”
时骏的目光落在了上官玉的脸上,笑问:“你呢?”
“我?我不知道。”
见上官玉尴尬的表情,时骏笑道:“其实,老白的办法不大可行,埋了的尸体总有被发现的;霍刚的办法倒是很有效,只是可以百分百溶解尸骨的化学剂很难轻易到手。当然了,这家伙肯定还有后招,比如说用化学药剂溶解了尸体的血肉,再用锤子把白骨敲成粉末顺着马桶冲走。”
“哥,你真变态。”
“是你霍哥变态。”时骏笑着打趣霍刚,随后接着假设题说下去,“其实,小薇的办法更为实际一点,因为霍刚那法子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那么,我们的凶手为什么不把尸体扔进大海而是摆放在海滨广场呢?其中的理由很简单,因为藏尸地点也是一个小小的计谋。”
“你说‘计谋’?”老白不解地问。
“对。”时骏坚信不疑地回答白鹏,“大多数蓄意作案的罪犯在作案的时候都会为自己创造有利点,说白了,就是‘无证据’和‘不在场证明’:没有确凿的证据,又抓不到足够的理由推翻‘我’的不在场证明。那么,即便明知道是‘我’,你们也毫无办法。这案子的凶手很恰当地利用了这两点。绑架时间不等于死亡时间,死亡时间不等于弃尸时间,弃尸时间不等于一起谋杀案的完结。我们在这三点上被凶手的行为混淆,导致案件侦破工作到一半的时候仍然无法确定嫌疑人。”
一番讲述下来,已经彻底弄晕了时薇。她没了耐性,追问时骏下文如何。
时骏耸耸肩,拿出口袋里有短信提示音响起的电话看一眼,随即笑道:“口说无凭。走吧,我带你们去看点东西。”
时骏的车载着白鹏和上官玉,时薇坐在霍刚的车里跟在后面。路上,时薇不解地问霍刚:“我哥想什么呢?怎么突然就打算结案了?”
“突然吗?”霍刚反问,“你没发现吃饭的时候他半滴酒没喝,他早就准备好结案了。”
时薇表面上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态,内心却是焦急不已。
时骏带着众人走出电梯,步行来到一扇门前。上官玉难以相信地看着他,并问:“来这里,看什么?”
时骏推开了房门,对着里面说:“来看凶手。”
房间里面的汪敏浩顿时火了,指着盯着自己的时骏叱问:“你说谁是凶手?”
一行人鱼贯而入,时骏打头阵走到汪敏浩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来,说:“这是警方在海滨现场拍的照片,上面有为铁桶摆放位置而标明的范围。灰色的油漆,几乎和地面一个颜色,但是你仔细看,上面是不是有半个鞋印。”
汪敏浩一把抢过照片,看了一眼,回问:“是有一个,那又怎么样?”
“根据鞋印的大小、模子的长度、压力以及足迹的纵性轨迹,痕迹学专家鉴定这个脚印的主人身高在175~178厘米,体重80公斤,年龄28~30岁。汪敏浩,这些数据你熟悉吗?”
众人惊诧地看着汪敏浩,时骏所说的情况几乎全部跟他吻合。他本人也是惊愕不已,待回过神来,咬牙怒视着时骏:“你说这就是证据?”
“你这是急着认罪?别价,我还没说到最后呢,不要剥夺我这点少得可怜的乐趣。”
就在霍刚想要提醒时骏这时候不要乱开玩笑的当口儿,一旁有人插话:“请问,你们在这里谈,没关系吗?”
时骏看了眼靠在病床上的冯旭,对他微微一笑:“小冯,汪敏浩为什么会来看你?”
冯旭好像还在坚持工作,他放下手中的十来张纸,犹犹豫豫地回答时骏:“我打电话问他老马有没有再找他的麻烦,跟他道个歉他就说过来探病。”
回头看了眼汪敏浩,时骏没心没肺地笑问:“你现在特别想掐死我吧?”
汪敏浩气呼呼地把脸扭到一边,时薇偷偷地对哥哥努努嘴,那意思是催促着他别挤对人家了,有话快说!
不知道是时骏玩够了,还是他想进行下一步,忽然拿起汪敏浩带来的水果袋子,从里面取出一个面相不错的橘子,剥开橘子皮,闻了闻,笑道:“汪敏浩,你想得还挺周到。跟我说说,一个与你交情不深的实习编审,哪来的魅力让你提着这么贵的水果来探望?”
被他指名点姓的汪敏浩碍于警察在场,只能压制着自己的怒气,说:“是小冯给我打电话说跟老马的事他不该参与,现在公司里闹得人人都在谈论我和老马有仇,还连累小冯被打。”
一瓣橘子入口,时骏美美地品着滋味,继续问:“在你眼中,小冯和上官玉是怎样的人?”
站在角落里的上官玉很明显地呆愣了,她疑惑的目光从时骏转移到汪敏浩的脸上。这时候,汪敏浩似乎也有些不解,站在他对面的白鹏催促了一句。他才说:“小冯我不大了解,接触过几次也没什么特别深刻的印象,总体来说,是个对工作很认真、自信又非常自尊的人。至于小……至于上官玉,我觉得她做编审并不合适。”
“哦?”时骏笑问,“那做什么合适呢?”
“她文学底子好,但为人做事不够果断,与其做编审还不如改行做编剧。”
一旁的时薇频频点头,算是赞同了汪敏浩对上官玉的评价。但时骏没有一点反应,坐在病床边上,扭脸看着冯旭:“你觉得他说得对吗?”
冯旭谨小慎微地瞥了眼上官玉,犹犹豫豫地说道:“上官部长的文学造诣的确很出众,这是无可厚非的。不过呢……在为人处事方面,她的确是有些……有些过于腼腆了。”
时骏挑挑眉,回头看着上官玉,笑得有些意义不明。
转回头来,时骏又问冯旭:“方才汪敏浩对你的评价,你觉得如何?”
冯旭不自在地笑笑:“差不多吧。我觉得一个人最重要的就是自尊,特别是当你想要创业的时候,就更要懂得捍卫自己的尊严。”
时骏低着头,摆弄了两下手机,遂问道:“小冯,在你看来,上官玉做编审部长一职合格吗?换你,你会做得比她好吗?”
这个问题令人很尴尬,没人愿意在自己上司的面前回答。时骏不是喜欢挑拨离间的人,他知道冯旭自然会有顾虑,转过头看着上官玉,说:“你们俩女孩先出去走走,十分钟后再回来。”
显然,上官玉不想走。在即将知道是谁杀了自己父亲的当口儿上,谁会愿意离开?
“走吧,小玉。”时薇识大体,在上官玉想要留下的时候,很友善地拉着她走出了病房。而时骏,朝白鹏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紧跟了出去。这样的举动让冯旭和汪敏浩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房间里只剩下四个人,时骏才问道:“现在你说的话我们不会泄露出去。说好了,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
冯旭深深吸了口气,方说:“我并不看好上官玉。仅仅是在业务能力上获得满分是不够的,作为一个部门的负责人,对内她没有威严,对外她没有魄力。我不敢妄自菲薄,但我有信心会比她做得更好。”
时骏点点头,似自语地说:“很自信,有抱负,懂得衡量自己的价值并且自尊心很强。你的确比上官玉更适合做领导。”
“胡说八道!”汪敏浩忽然插嘴,“时骏,你问这些到底什么意思?”
“当然是为了结案。”时骏理所当然地说,“我要问清上官玉在你们心目中的价值是多少,这样才能排除掉凶杀案最后一种可能性。”
闻言,冯旭不由得坐了起来,问道:“什么叫最后的可能性?”
手中的橘子都塞进了嘴里,时骏咀嚼的样子让在场的所有人恨之入骨。感受着“恶意”的目光,他咽下满口的香甜,舔了舔嘴角:“真好吃啊。”
“时骏!”汪敏浩气到不行,大吼了一声。
“好吧,我坦白。”时骏耸肩笑道,“我一直在想,上官磊年纪一大把了,就跟天禧那几个反对他的股东之间的矛盾来说,完全不构成被杀的理由。那么,会不会是因为上官磊身边的人?我第一个想到的是上官玉,有了她的存在,才有机会发生感情方面的纠葛。所以,我曾设想过这是一起牵涉爱情的谋杀案。但现在来看,我的这种推论非常可笑。上官磊的案子与爱情毫无牵扯,他的死完全出于凶手的怨恨。”
“你能不能把话说得清楚点?”汪敏浩似乎很不愿意听他的长篇大论,追问着。
时骏说:“这种事不能像下跳棋一样采取跳跃的方式,每个细节都要交代清楚。首先,我想问问你——汪敏浩,你跟老马之间的矛盾牵扯到了小冯,他对你道歉,你觉得合理吗?”
汪、冯二人均是一愣,站在门口久未开口的霍刚插了一句嘴:“汪敏浩,现在不是跟你聊家常,对于时骏提出的每个问题,你有义务给出明确的回答。”
相比一身便装、懒懒散散的时骏而言,霍刚更有威慑力。
汪敏浩下意识地看了眼霍刚,眼神飘忽起来。犹豫了片刻,他说道:“接到他的电话我很惊讶。我认为,我和老马的事跟他没什么关系。至于他和老马动手的问题,那是他们之间的矛盾,跟我也没关系。但是他打电话向我道歉了,我觉得,怎么说呢,这人挺不错的,应该过来探望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