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旧城记忆
旧城不再,人已归来,
许你说往事如烟,且行且歌……
旧城拆了,人也散了,只有记忆留在废墟。
世上很多东西都会消失,唯一不散的就是记忆。时间兜转,岁月在更替,人心却无法在旧城里安身立命。瓦砾上的繁华隐入沧海桑田,变迁的往事亦如水,只有落地的尘埃舞动在天空下。拆迁的灰尘让整个小巷灰蒙蒙一片,飘落在路过的车窗上,模糊了行人的视线,潜入发丝和衣缝。站在记忆的废墟点燃一支烟,冬风带着寒冷的信息吹灭新年的烟花,瞬间的耀眼烫疼了黑夜。还没有移走的那株老树飘落的叶子叠加在没有融化的积雪上,童年的记忆横空出世。看着眼前即将落成的新城,我宁愿在你的笑声中和沉默里凝视这个生活多年的街道,任往日的风吹开眼角的鱼尾纹,让一些故事在这场雪后发芽。
旧的东西往往让人无法放弃,念旧的情结就成了回忆的先锋,比如使用多年的老物件,一起长大的少年以及青春期萌发的情愫,这些都存活在记忆中。墙壁上、树干上刻下的名字犹如刻在心墙,一个“旧”字成了很多人怀念的理由。在有些情感丧失的后来,古人“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便成了词人多愁善感的抒发,李清照在国破家亡后流离失所的诗境描述,除了对故地的怀念,也有对丈夫赵明诚离世后睹物思人的触景伤情。而崔护的“都城南庄题诗”也有怀旧的惆怅,桃花依旧,人却不知何处。时过境迁,无论是动乱的年代还是季节的流转,从我们眼前流逝的一切除了记忆可以追溯曾经的岁月,留在内心的影像却无法在故地复原。
记得旧宅在弯曲的老街,一口古井留在隋炀帝开凿的运河边,河边古朴的小镇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城隍庙就在巷子的中央,那株老桂花树下走过童年的我们,到如今也是物是人非了。城市化进程给人带来崭新的面貌,却抹杀了一段历史遗存,青砖黛瓦的白墙上红色的“拆”字有点触目惊心,只有上了年纪的人对着红色的字体沉默不语,雀跃的是年轻人,能离开一个院落拥挤着几户人家的小院,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那是我漂泊江南的第四年,在面临拆迁时请假回乡,我在院子里站了很久。葡萄架下夏日紫红色的果实和宁夏枸杞缠绕的枝蔓让小院避开烈日炎炎,女儿蹒跚的脚步和仰望果实的表情给那段日月留下太多的印记,从那时的照片中翻阅的幸福温暖了后来离家的日子,也难以避开拆迁后继续漂泊的孤独记忆。
元旦过后,走了十几里路去曾经住了很多年的地方。运河边原来的几条小巷变成如今的河滨公园,桂花树早已不知所踪,只有那口古井被石栏围起,引导我的目光寻找旧时路。不由想起隔壁一起上学的玩伴,直到一座座古老的宅子轰然倒塌,再也没有见过那熟悉的笑容和两条长长的羊角辫。那一年腊八节到来时,江南的雪和北方没有区别,结冰的地面,上学的孩子一个仰八叉就引来一阵阵无邪的笑声。此时,站在冬天的井栏,隔着时间和季节与往事相视一笑,青春也如这片小巷的地标消失无踪。香樟树和后来移植的花草披着一身冬衣,几十株绽放的梅花妆点别致的冬天,少年失去的乐园今天成了更多人休闲的去处,只是走失的人再也回不到故乡这片田园。
所幸的是,我回来了,和很多离开家乡的游子一样,在记忆中凭吊往事,把属于你的回忆留在今天。少年的冬天太漫长,风雪也来的比较疾,而今年冬天曾经蛰伏在脑海的影子和梅花一起挣脱束缚的花苞,再也不用背影回避我的目光。故乡和爱总是绑在一起,安抚了我的孤单,承接过你的笑容,一条流淌千年的运河洗净我们跋涉的苦,一瓣心香飘在尘水之上。在午后的约定中,你的呼吸带着春天的温度说着这些年离开的痛楚,踏起的脚步也惊醒废墟下埋藏的往事。并肩倚栏,风中飘来的花香沁入心底,诉说着离开故乡的这些年对小巷的回忆,那两根羊角辫如今已如瀑布般散开。
走进梅林,一片白色花朵衬着西窗雪下沉寂的往事,低柔的语调圈起久违的欢笑。我们踩着童年的音律把“离别”走向重逢,这些年的天南地北唯独少了“双飞客”这个词,把灵魂和故乡合葬,冬天的尾音被搁置在最后一朵梅花瓣上。过不了多久,笑语颦起的眉梢挑开梅花三弄的和弦,玻璃上的冰凌花勾画成童年时对镜的笑脸,这场雪还没有融化,相比童年滑溜的石板小路,蜿蜒在梅林中鹅卵石的小道已经把几十年的时间连在一起。一株株欺冷的梅在指尖抚香,花骨感受的温度催发春天的信息,如果揽一树梅花可以点缀你的寒冬苦夜,我便可以在重逢的地方诗酒人生。
旧城不再,人已归来,在属于我们故乡的日子里,许你说往事如烟,且歌且行,这壶酒里的暖意把梅冷抵消,也容你重逢后的归去来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