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塔拉瓦星：新兵训练

飞船于午夜在塔拉瓦星[1]降落。当新兵们从“萨莉·林”号下船登陆时，多数乘客不是在赌场里消遣就是在特等客舱内睡觉。其他乘客也许压根儿就不知道，与他们同乘一艘飞船从维加斯港出发一路航行至此的还有三百多名新兵。自从登上飞船开始，新兵们的活动范围就被限制在F层甲板，而为了不在夜晚打搅正常购票的乘客，他们集体通过一个货舱口静悄悄地离船。

尽管时间已经不早，气温却仍居高不下，新兵们沿着活动舷梯陆续走下。里克将在此度过接下来的四十二周，这让他拼命想看清周围的一切。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太空港，它没有维加斯母港的那种迷人魅力和无休无止的广告，看起来和普罗菲西星的港口并无明显不同。一些新兵小声发着牢骚，但多数人只是一言不发地走着路。

这种寂静直到他们路过一条通道时才被打破，通道上方挂着一个印有“接待处”字样的可有可无的标牌。几个平民身份的人员负责引导他们来到一个处理中心，在靠前的地方摆着五张桌子。每个新兵都要在此报出姓名并接受扫描。工作人员先让他们靠近集合，然后便把他们引到外边的客车等候区。里克上了车，并给乔舒亚和普罗克特占好座。

“还不算太赖嘛。”普罗科特上了车坐到座位上说。

“是啊，我原以为条件要比这艰苦。训练本身肯定很难熬，但我猜还不至于像我们在网上看到的那样糟。”里克说。

客车离地时发出嘶嘶的声音，在驾驶员的操作下铰接式牵引车开始缓缓前行。这三个人坐在倒数第二辆客车中，在路过直布罗陀的大街小巷时，他们很想亲眼见识一下这座城市出了名的夜生活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然而事与愿违，他们要看的夜生活要么是在城市的其他地方，要么与网上那种经过添油加醋的灯红酒绿的场景相去甚远。

此时午夜已过，驶出市区的客车不断提速，大多数人则因为兴奋激动而保持着清醒。新兵们低声议论着今后将会面对怎样的挑战。又过了一个小时，查尔斯营的灯光划破了漆黑的夜幕。当客车在营区大门前缓缓停下时，车上的所有人都变得默不作声。两个身着蓝色制服的陆战队员负责看管大门，他们示意客车开进来。里克把脸紧贴在车窗玻璃上，以便看清门口处那道带有用金黄色金属管加工而成的Per Terra et Mare[2]（译注：“海陆双栖”）文字图案的拱门。

客车驶进一个院子中停了下来。平民引导员站在车前，转过身面朝他们。

“好啦，到站了。欢迎来到查尔斯营。我要你们所有人都排成一行下车，然后从车前方绕到左边那片空地去。”

“接下来我们该干什么？”一个人冲着客车车尾的方向问道。

“噢，会有人告诉你们该干什么的，这个不用担心。”那个人轻声笑着说，“祝你们走运。”他一边说，一边目送队列向指定地点走去。

里克、乔舒亚和普罗克特一起经过客车，走进一个三面都被建筑物包围的广场。三百多名新兵就在这个广场上毫无目的地踱来踱去，各自盘算着下一步将会怎样。其中一座建筑的两扇楼门已被打开，从楼内透射出的灯光光线一直洒向广场。

“快点，你们这些窝囊废，统统给我站到黄色脚印那边去！”一阵呵斥声从楼房那边传来。

里克看不见是谁在嚷嚷，也没看到什么黄色脚印，他只能在人群中被前后的人裹挟着往前移动。在离开预言之星前他就曾读到过并了解那些声名狼藉的黄色脚印，因此在这里碰到它们也属意料之中，然而通过看报读书了解情况是一回事，亲身经历一遍则完全是另一回事。此刻，他感觉自己的心跳不由自主地骤然加快。

“加把劲，”他对乔舒亚说，“使劲往前拱，我们绝不能垫底。”

“快点，快点！”又是一阵大声喝令，“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就你们这些蠢驴还想成为海军陆战队员吗！”

从四面八方还不时传来其他人帮腔的声音。里克向周围扫了一眼，他看到一个教官正从后面靠近。他就像一条躲避大鱼追击的小鱼，拨开人群疾步向前冲去，一心只想别让那些教官靠近自己。他找不到乔舒亚和普罗克特，但却看到了地面上的黄色脚印，于是他踩到第一个他能够到的空白脚印上。

教官们还在不断大声发出命令，只有当需要观察这群新兵是否够格时才偶尔停顿一下，而结果不能令他们满意。在他所占的那个脚印位置上，他看到教官就在自己跟前。那人脸憋得通红，一副痛苦万状的样子就好像癫痫症发作似的。他大呼小叫地发泄着自己的愤懑，无论谁让他感到厌恶他都会劈头盖脸一顿责骂，这让里克对他望而生畏。里克慢慢将目光移向教官的两只胳膊。他已记不得教官制服柚子上的那几道条纹是代表中士还是下士。

“你盯着我看什么看，你这个软蛋？”教官冲里克嚷嚷道。

矮个子教官冲上前来，他先是微微俯下身，然后仰起脖子直直地盯着里克的鼻孔——至少在里克看来是这样。

“轮不到你低头看我，乡巴佬。你必须双眼直视前方，明白吗？”

“是，长官！”里克大声回答道。他双眼注视着前方，目光笔直。

“长官？长官？我看起来像他妈的军官吗？我当兵可就是为了吃饭。你要回答‘遵命，中士’或者‘遵命，教官’。任何时候都别叫我长官。”

“是，长官，中、中士！”里克结结巴巴地说。

“长官？我刚才怎么跟你说的？这么简单的命令都听不明白？”教官吼道。

“哦，遵命，中士！”他吞吞吐吐地回答。

“噢，我亲爱的玛丽！我在问你问题！你要回答是或不是。只有我吩咐你去做什么的时候，你才能回答‘遵命’。这连我三岁大的外甥女都可以搞定！”

里克在思考片刻后答道：“是，中士。”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回答得恰当，好在那个教官撇下他去找别人当靶子了。里克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他怎么知道我是个农家孩子，他暗自想着。难道我长得像吗？

而后几个小时的事情则让人有些捉摸不透。一开始是全体点名，里克记得他按照要求回答说“到，教官。”不少新兵甚至连这么一句简单话都没有答对，因此被罚做伏地挺身。接着，新兵们被分成几个组，然后以小组为单位分头行事：去理发馆的人要将头发剃光，去病区（里克才知道他们管医务所叫病区）的人要做体检，去制服发放处的人要领取新军装。在离开预言之星的两天前，里克已经做了一次全面体检，因此他很想知道为何必须还要再做一次。难道他们觉得，新兵们在来这里的途中有可能染上某种疾病，并且因此而当不成兵了吗？

军装很短时间内便发放完毕。新兵们列好队统一领取一捆衣物，然后按照命令走进旁边的更衣室更衣。一套新军服包括一条普通棕色裤、一件上衣、一条腰带、一双皮靴和一顶头盔。发放工作给人一种杂乱无序的感觉，而军服似乎也未采用纳米材料上浆以贴合每一个新兵的身材，但总体说来还算合身。他们换下来的旧衣服被装在塑料袋中封好，然后交由专人带走。

此时拂晓已过四个钟头，他们才列队走进自助餐厅，经过在两旁迎候的队伍去领早餐。里克瞥了瞥乔舒亚，但有两眼必须直视前方的警告在先，他不敢贸然引起对方的注意。他找了个位置坐下埋头吃起饭来。这顿饭虽食之无味，他却丝毫没有在意。他看重食物的营养而不是口味，直觉告诉他必须为自己补充尽可能多的能量以满足一日之需。

二十分钟后，新兵们集体进入礼堂并坐在座位上静候。

“你觉得接下来会有什么事情？”他左边的一个新兵小声问道。

里克未予理睬，他不想给教官任何找茬的理由。

又过了大约十分钟，突然有一个声音响起“全体立正！”

所有人都起立，里克也从座位上跳起来立正站好，两眼直视前方。他用余光看到八名陆战队员沿着中间过道走向舞台。一名陆战队员来到舞台中央，另一位站到他左边。接着另外两名陆战队员也先右后左站到他身后的位置。其余四名陆战队员则齐步走到他们后边较远处立正站好。

“全体稍息。”站在舞台中央的那名陆战队员命令道，“坐下。我是彼得罗夫上尉，新兵第一集训营D连连长。”等到礼堂内完全安静下来后，他又接着说：“我左边这位是狄李曼军士长，他是连队主教官。我身后站着的分别是阶段训练指挥官和带队高级教官，他们身后是负责新兵排阶段训练的四位高级教官。你们所有人都已被分到各训练排。每个人胸前名字下方的数字表明你所在的是第几排。在今后的四十二周，你们必须要习惯把训练排当成是自己的家。”

里克不由自主地低头看了一眼他胸前的白色标签。在他名字“里克·莱桑德”下面写着数字“1044”。

“你们所有人都是自愿加入联邦海军陆战队的，但你们中间很多人却通过不了训练，有些人会被中途淘汰，有些人会主动退出。还有的人可能会在训练中丧命。”

最后这句话引起了里克的注意。他知道陆战队员会在战斗中面临生死考验，难道在新训中也是如此吗？

“有件事我必须要讲清楚。”上尉继续说道，“那就是我们的工作不是把你们塑造成陆战队员，我们只是给你们提供机会，让你们通过自身努力赢得陆战队员的资格。至于行不行则完全取决于你们自己。我们不会像照顾孩子一样照顾你们，也不会手把手教你们。我们能做的就是给你们指一条明路。能不能一路闯关并最终成为一名真正的陆战队员就全凭自己了。”

“我们这儿的新兵来自53个星球，81个独立自治体，其中某些政府之间还存有纷争，但一切嫌隙都要在这里画上句号。从现在开始，你们的命运只同你们所在的班、排和整个海军陆战队捆绑在一起。你们宣誓加入陆战队的那一刻，就标志着你们与过去决裂了。”

“昨天，另外四个阶段训练标兵排已组建完毕。几分钟后你们就将加入到他们中间，而你们的训练也将正式开始。我不会说祝你们走运。我们不想要侥幸通过训练的人成为陆战队的战士。我们想要的是那些通过拼搏赢得陆战队员资格的人，那些破除一切厄运、努力迈向成功的人。”

上尉停下来扫了一眼礼堂内的听众。单从表情上看，里克判断不出他对这群新兵感到失望还是满意。

“军士长，这些新兵交给你了。”他对左边的那个陆战队员说。

对方向前迈出一步大声喊道：“全连注意，立正！”接着他又说，“举起右手，跟着彼得罗夫上尉宣誓。”所有人都立刻站了起来。

“我，说出你自己的名字，”在上尉的带头下，新兵们跟着一起宣誓，于是一片并不整齐的声音在礼堂内响起。

“郑重宣誓，我将支持并捍卫联邦委员会最高法律，反对一切外国和本国的敌人；我将坚持正确的信仰和绝对的效忠；我将以统一军事司法法典为准绳，严格恪守联邦主席和上级军官的命令。愿主保佑。”

“你们现在已经正式成为联邦海军陆战队的新兵。”连长说。

他向后转对着面前的六个海军陆战队员说：“阶段训练指挥官，现在新兵由你们接管，根据训练日程开展接下来的阶段训练工作。”

他又来了一个向后转，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下舞台并沿着中间过道向外走去，那位军士长则跟在他身后。里克偷偷向旁边瞥了一眼，随即又赶紧把头转向正前方，他看到四队教官沿着过道向观众席前走去。

新兵训练就此拉开序幕。

注释：

[1]塔拉瓦星：原名霍利森星，这颗行星是在成为联邦海军陆战队主要训练基地及司令部时才改名为塔拉瓦的。

[2]Per Terra et Mare：西班牙文，意为“海陆双栖”，联邦海军陆战队组建之初时便已存在的历史最悠久的西班牙海军陆战队的座右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