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长路(1)
整条路上都是流离失所的人们，陆云帆的精神也接近崩溃，他唯一的支撑也许就是父亲隐藏许久的秘密了……
2026年4月 阿拉伯海“奉宁”号航空母舰 审讯室
“绝境”部队“梦貘”小队 长坂坡行动
陆云帆讲到这里，停了下来，审讯室里隐隐能听见航母轮机的运转声。
“我可以喝点水吗？”陆云帆的声音更加嘶哑，似乎是因为这段时间话说得有点多。
“我们休息一下吧。”梦龙按动闹钟，那白色的指针停了下来。陆云帆突然轻松下来，回忆也不如刚才清晰了，不过这样似乎更舒适。他没有力气去想，倒头趴在桌子上。
梦龙打开他的黑色笔记本，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地写着陆云帆、陆建国、金素妍等一些名字。他将李处长三个字也写了上去，然后在李处长的名字后面画了一个重重的问号。他缓缓起身，看陆云帆头上仪器指示灯的闪烁还是一如既往的稳定，然后转身离开了审讯室。
穿行过不长的距离，他来到了一个舱门附近，推开门，浓重鲜腥味的海风吹了进来，顺带把雨点刮在他的脸上，他喜欢吹风淋雨，尤其是这种大雨。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受到真实。他喜欢真实，只有在真实里他才能感受到放松和自在。
不过，显然整个航母战斗群并不放松，他们现在离敌人的巡逻区很近，随时有被发现的危险。梦龙能够感受到，刚才整个航母战斗群在高速地前进。不过此刻它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迷雾之中似乎有什么未知的重要东西即将到来，梦龙从甲板上战斗人员的忙碌中可以察觉到。一些战斗机都退回了机库，为甲板腾出一些空间。那架白色的“海神鹰”还在甲板侧前方固定着，它的螺旋桨已经收起，像是一只回巢的“银鹰”，头窝在翅膀下。
他抬头望着乌黑色的天空，风雨未曾退却，海浪还在汹涌，远处天海交界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移动。梦龙仔细观察着，那是一艘驱逐舰。距离有点远，梦龙无法分清驱逐舰到底是哪一种型号，但梦龙可以看清它的后面还跟着一艘补给舰和一艘护卫舰，可能会有潜艇吧。谁知道呢，反正对他们的航母战斗群来说，多少防卫补充都不嫌多。
这支舰队缓缓地并入“奉宁”号航母战斗群。驱逐舰上的Z-9“玉海雕”直升机迫不及待地起飞，迎着雨滴，直接奔着“奉宁”号飞过来。梦龙嘴角翘起了一个弧度，自己要的“快递”到了。他关上了舱门，准备去“签收”一下。
审讯室外的走廊此刻显得有些拥挤，士兵、水手，还有两个西装革履的人。
“梦龙，好久不见啊。”话音未落，一个西装男从人群中钻了出来，他的西装是定制的，贴合着他的身材曲线，经过人群之后，衣服也丝毫没有褶皱，看来是个很会享受生活的男人。但是诡异的是，他戴着面具，那种把脸包得严严实实的川剧变脸用的面具。
“好久不见，耐伦。”梦龙伸出手，两人拥抱了一下。其实，梦龙很意外，从没想过“绝境”部队这一次出动了两个小队，对面是“绝境”部队著名的“獾翼”小队，专门负责情报活动。小队长耐伦·李戴着面具的原因据说是他可以改变容貌成为任何人，所以不需要别人知道他的本来面目，而且，据说的确也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实面目。
“绝境”部队作为一支低调行事的秘密部队，这一次高调出动两支小队，可见上面对“长坂坡行动”很重视。不过不管怎么样，能和自己熟悉的战友一起战斗，终归是放心一些。
“耐伦，把面具摘下来吧，让我看看今天你又变成了谁。”梦龙显然是放松许多，开起了玩笑，谈论面具下是谁的这个话题是所有“绝境”部队成员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你猜，”耐伦敲敲自己的面具，“说不定是你的梦中情人的脸哦。你万一把持不住，冲着我一个大男人扑过来就不好了……”
梦龙撇撇嘴：“别瞎说，就像你知道我梦中情人是谁一样。”
“我一个搞情报的，了解别人的秘密是我的长项，”耐伦拍了拍梦龙的肩膀，“我前两天还在电视上看她的演唱会了呢。”
梦龙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助理。她低着头打开了位于审讯室隔壁的观察室的舱门。
透过半透玻璃，可以看到陆云帆疲惫地趴在钢制的审讯桌上。
“你确定这个废柴能行？”耐伦有点不相信。
梦龙笑笑道：“我的情报小王子，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哟。”梦龙打开平板电脑，滑动手指，屏幕上闪出了几个人的档案。
“我想屏幕上的这几个人你都认识吧。这个女孩——李思怡。”
“我当然认识，第三秩序领导层的核心成员，她是第一祭祀，我会不知道吗？”
“还有皮尔特，大西洋联盟参谋长联席会议的总顾问，都不是一般人吧，”梦龙指着屋里面那个双眼无神的废柴男孩，“据我的调查，这些人物都和他有点关系。最重要的是，他是陆建国前辈的儿子。”
“你是说他掌握着……”
“具体的还不知道，他现在的记忆很不完整，可能是被折磨所致，我必须动用自己的全部能力，才能……所以，我才叫你们火速把东西送过来，只是没想到你亲自来了。”
“东西完好无损地带来了，就看你的表演了。无论是催眠还是梦境，你都是我认识的所有人中最优秀的。”耐伦·李拍拍梦龙的肩膀。
梦龙点点头，端起两杯水，走进了审讯室。
“喝水。”
陆云帆捧起水杯一饮而尽。
梦龙递过另一杯水：“还喝吗？我们接下来说什么？哦，对了，‘黑潮之日’结束后，你准备去找你父亲，是吧？”
说话间，水杯并没有拿得很稳，半杯水都洒在了陆云帆的身上。
“对不起。”
“没事，我们快点开始吧。”陆云帆无力地摇摇头，这洒掉的水似乎让空气中都充满了水汽，似乎将整个世界都带回到漫天阴雨的时期，那个时期他在迷惘……
2025年6月 中州省 洛河市附近 207国道
“黑潮之日”后第1天
“……我们来看‘黑色之潮大海啸’的有关消息，我国沿海地区受灾严重，大量物资正在向灾区输送……”
“在我的眼前是一片废墟，无数的废弃物漂浮在水面上……”
“……与以往海啸不同，据测定大规模地质活动还在继续，有关原因我们请李教授给我们分析一下……”
“……大家好，我是‘次位面’网络台的前方特派记者，我正在现场为您报道，灾区目前正在极力维持秩序，虽然政府公布目前状况稳定，但是大批民众相信海啸还会再次到来，所以大批民众正自发地向内陆撤离，导致交通状况极为混乱……”
“……最传奇的直播，今晚，‘AK-47’少女组合将在昆城举办义演。据说，该义演的目的是宣传海啸不会再向内陆前进，鼓励民众坚守家园。我们‘斗鸡直播’将全程为您直播这场勇气可嘉的实力义演……”
车停在路旁的空地上，透过被打湿的玻璃，陆云帆凝望着窗外。窗外乌云密布，大雨滂沱，主干道上是隆隆作响的3VM军用卡车。
半个小时前，出租车司机停下了车，因为他连人带车被“请”下了国道。接着，一片片的军车、卡车、大客车迎面驶来，陆云帆听路旁的司机们议论着这支车队是不是运送物资的车队。路旁，几近崩溃的人们向内陆前进，他甚至看见一位披着军大衣、戴着安全帽的农民工蜷缩在一辆汽车的后备箱里。看着这些，陆云帆很迷茫，昨天到现在的一幕幕还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黑色的浪潮、“绝境”部队的骗局、父亲坚毅的表情，还有那个光着脚的女孩……
光着脚的女孩……对了，她叫李思怡，上次见面还是一天之前。
一天之前，他们一行人抵达了昆城，直升机停在当地一所五星级宾馆的楼顶。当地的秩序还算稳定，但是响彻全城的警笛声还是让人们内心产生了极大的不安。胖子老板似乎是这里的常客，他带着李思怡和几个女孩进入了总统套房。
总统套房外的走廊上，人们不安地来回走动着。陆云帆靠着墙角坐下来。他喜欢墙角，从小就喜欢。小时候他在家里的阳台角落里搭建了一个狙击阵地，时不时他就会躲到那里去，握着他的玩具狙击枪，用高倍瞄准镜观察着外面的世界。
陆云帆上大学之前没觉得社会有多复杂，他天真地认为“包养”“外围女”“女生宿舍门口停满豪车”这类的话语只存在于网络中，至少离他的生活很遥远。
上了大学之后，他才突然发现是自己幼稚了，那幢白色的女生宿舍楼下真的会在周五那天停满豪车，有一次其中一辆车还差点撞到他。
不过这一次，当看见李思怡跟着大老板进入了房间时，他有点失落。
他又转念，自己失落什么，他认识李思怡才几个小时……
胡思乱想之际，一只冰凉的手突然贴上了他的额头。陆云帆吓了一跳。猛然间抬头，居然是李思怡，她换了一双鞋，披上了一件深蓝色的外套，白皙的长腿仍然露在外面。
“吓到你了？我看你发呆，过来看看。”李思怡的声音比金素妍学姐的声音要更加甜美一些。陆云帆没有作声，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一定当我是被包养的大学生吧？”李思怡突然笑得很甜，这话让陆云帆扭过了头，他的内心似乎被直接洞穿了，“我不是要解释什么，我只是想说你误解我了，他其实是我们老板，我现在正在念大学，业余时间参加‘AK-47’女团演出，我们刚刚其实是去岭南市公演。老板其实人很好，听说灾难来了，二话不说就带我们上了飞机。可是我还没有和我的父母联系上……”
她一边说，一边坐下来，脱下刚换上的不怎么合脚的平底鞋，伸手玩弄脚趾上粉色的趾甲。她蜷着的双腿白皙修长，陆云帆才发现这个女孩的腿是那么的好看。这种白皙的美丽不仅是让人喜欢，更让人心疼，让人觉得这个女孩其实很没有安全感，需要人照顾……
突然间，陆云帆在她的身上感受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无助和恐惧。
“我要在这座城市举行义演，”女孩仿佛在自言自语，“海啸不是不会到这里吗？我希望用义演能让大家不再慌乱，不再盲目地逃往内陆。如果这么做，人们都会支持我们的……”
“很危险，”陆云帆移开了自己的视线，盯着落地悬窗外混乱的城市。
“你父亲不是说这里安全吗？”女孩看着他，对他投来了温柔的目光，这是一种难得的信任。
陆云帆自己却无法判断父亲说的话的真假：“你相信他的话？”
李思怡笑了，她的笑容很好看：“反正总需要个精神支柱让人们稳定下来，让他们知道海啸不会再次发生。”
“喂，你怎么了？”李思怡看陆云帆再次陷入沉默，“既然姐姐我和你已经是朋友了，有什么不能跟姐姐说的？”
“也没什么，只是我父亲的话，我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陆云帆挠着头发，语气有些无奈。他将在民防大厅里发生的事慢慢地讲给李思怡听，他太需要向人倾诉了。
“他真的是个好父亲啊，为了你不惜拼上一切，”李思怡感叹着，眼角似乎湿润了，“你不想知道真相吗？”
“想，所以我现在想去洛河市，去了解一下父亲的过去，那里曾是他服役的地方。我不是个合格的儿子，对父亲的事情了解得太少。”
“你要去洛河？”
“是的。”
“帮我带个消息过去吧！现在电话都打不通。”听到女孩娓娓道来，陆云帆心底的某个地方似乎被触动了一下。女孩快速地扯下了笔记本上的一页，在上面写了些什么，然后将这张纸折叠好，并且把自己的蔚蓝色发卡取下来别在上面。
“你帮我把这张字条带给一个叫张冀岭的男孩，字条背面是他的地址。他家里好像在军队有点关系，肯定能帮上你，”看陆云帆有点犹豫，李思怡用手拍着她那还算有些起伏的前胸，“放心，看在姐姐我的面子上，他一定会帮你的。”
“你男朋友？”陆云帆小声地问道。
“不是，女团是不允许谈恋爱的，你不知道吗？”李思怡用手指戳着陆云帆的头，“土包子……”
她的手指是冰凉的，陆云帆有点不知所措，他原本对这种强势的女生就没有抵抗力，不过他拼命地在心底提醒自己有素妍姐呢。突然，对方的脸猛然靠近，清澈的明眸盯着他，呼吸的芬芳飘荡在他的脸上。
“你干什么？”陆云帆战战兢兢地问。
“没什么，看你发呆好好玩啊，”对方笑盈盈地盯着他，“好久没看到这么可爱的小男生了，给姐姐卖个萌。哎，你怎么表情这么痛苦？不愿意就不愿意嘛！”
“你踩到我了。”
“哦。Sorry，在哪里？”
……
老板也许真的是个好人，他通过关系帮助陆云帆搞到了一张去往洛河市的高铁车票。陆云帆很幸运，但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幸运。
即使有人在指挥，站前广场依旧充满了哭喊声和叫骂声。人们在售票厅前面排起了长龙，到处都是席地而坐等待火车的人们。失去亲人的人们哭喊着、拥抱着……他们正在仓皇地逃往内陆。陆云帆虽然已经有些心理准备，但还是被眼前的场景震撼。
“妈妈！”被丢弃的小姑娘在广场上拼命地叫喊，那叫喊声一直堵着陆云帆的心。还有那个躲在后备箱里的农民工，一些看起来就是当地黑社会的人几度想抢走他的高铁车票，他却还是把票死死地护着。
……
就在这样的嘈杂中，陆云帆上了高铁，他总是觉得自己这样迅速地登上了舒适的高铁，心底有些愧疚。还好那个农民工也上了车。
此时的高铁不同于以往的情况，所有人都拥挤在原本应该是舒适宽敞的车厢里。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平头百姓，大家都挤成一团，没有任何区别。车厢后部，一个在电视剧界还小有名气的女人不停地用一种鄙夷的语气骂着：“你们长没长眼睛啊，挤什么挤，这座位是我的！”喊出最后这一句时，她几乎已经声嘶力竭。但是，没有人理她，所有人都拼命地挤进车厢，生死之间，一切都可以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