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旧案
西京市公安局刑侦大队会议室内，赵洪军握了握安佑麟的手表示感谢。安佑麟只是会心一笑，不应答也不客套。
“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犯罪心理学专家安佑麟安老师，在西京大学心理系执教。”
赵洪军请安佑麟坐下，其他人也纷纷落座。卓卿珊正坐在安佑麟的对面，她对安佑麟充满了好奇，会议桌对面的这个男人似乎在独自神游，对身边发生的事情毫不关心。赵洪军向安佑麟介绍在座的刑侦大队成员，虽然卓卿珊刚刚见识到了安佑麟的本事，可是赵局如此重视一个人，实属罕见。赵洪军跳过了罗刚，介绍到尤涛和卓卿珊的时候，安佑麟笑着说：“下午在嫌疑人家里，我已经见过这两位了。”随后赵洪军对大家宣布，邀请安佑麟担任刑侦队的心理学顾问。“希望安老师能够帮助我们解决更多的疑难案件。”“哎哟，赵局，哪里的话。我倒是更希望咱们局里没有案件需要我的帮助呢。”
安佑麟嘻嘻哈哈地晃着身子说，既不像是客套，又不是很当真。
卓卿珊悄悄瞥了一眼罗刚，罗刚自始至终也没有说话。散会之后，安佑麟晃晃悠悠地拎着黑色皮包朝大门外走去。
案子终于结束了，晚上十点钟，卓卿珊回到了办公室内。虽说因为郭克己的案子劳累了一整天，可毕竟案子已经破了，办公室里的气氛轻松了许多。
卓卿珊来到办公桌旁，发现桌子上多了一束花。她瞧都不愿瞧上一眼，就随意把花推到一边去了。
“哎哟，又有人给你送花了？”坐在卓卿珊对面的宋春明怪声怪气地说。卓卿珊没搭理他。
“是不是交警大队的那个叫……什么来着的小哥儿？他不是公开表示对你有好感吗？”
卓卿珊还是没搭话，她已经被这种没事就送花来的追求手段搞烦了。大概从她调到刑侦大队半个月后开始，每隔三五天就会收到一束花，花束中没有卡片。询问送花人，被告知是网上匿名购买的，花店也不清楚到底是谁，而且购买的花店每次都不同，搞得卓卿珊根本就无法拒绝。
“要我说，这送花来的爷们儿根本就不解风情，”尤涛从外面回来，快步来到了花束旁，故意当着卓卿珊的面弯腰闻了闻，“每次送的这叫什么花啊？求爱应该送玫瑰嘛，他这送的是百合？黄色的百合？”
卓卿珊推开尤涛，把那束黄色百合丢进垃圾桶，花束立马将垃圾桶整个填满。
“无论送花的人是谁，他犯了两个错误。”背对着卓卿珊正在对着电脑敲打键盘的郭俊峰扶了扶眼镜，“第一个是他送错了花，黄色百合虽然也有爱意，可毕竟与爱情无关；第二个错误，他估算错了女人对鲜花的理解，鲜花只是爱意的媒介。长期赠送匿名鲜花会淡化收到鲜花时的惊喜感，很快就会让人进入疲乏期。小卓的表现就是这两点错误造就的结果。”
“你什么时候成了情感分析师了？说起这话题也一套一套的？”宋春明戏谑道。
“郭子最近谈恋爱了，这绝对是他潜心研究的成果。”尤涛摆摆手解释。
依旧工作不停的郭俊峰只是笑了笑，心思又完全放到工作上了。一天都没有正经吃东西了，卓卿珊提议去吃点夜宵，尤涛和宋春明倒是没问题。不过罗刚还在局长办公室，一时半会儿出不来，而郭俊峰说要去陪女朋友吃夜宵，不能同往。街边大排档的人还不算多，晚上十点多是夜生活的分界点，想早些回家休息的人九点多就回去睡觉了，而准备通宵达旦玩的年轻人要十一点多才聚集起来，所以热闹的景象还未出现。
大排档是对中年夫妻开的，老板娘是个妩媚的女人，一言一行都伴随着成熟的风韵，对待来吃饭喝酒的客人也很有一套。她男人总是笑脸迎人，无论何时都笑眯眯的。
每次下班太晚，卓卿珊他们总是会来这家大排档吃东西，有一次正好赶上几个青年醉酒闹事，他们几个在场解了围。这夫妻俩对他们很是感激，每次来吃东西，两口子都会给很大的折扣，只收个本钱。
“老几位，今儿怎么就你们仨来了？”老板娘亲自上阵招呼他们，拿着抹布把桌子仔细擦了一遍。“有的没下班，还有的是有异性没人性，陪女朋友去了。今天就我们仨！”
三个人落座之后点了三碗面条和几个小菜，尤涛一贯大方，这次又是他掏钱请客。老板娘记好了菜单，赶紧告诉正在后厨忙碌的老板，并张罗着服务员赶紧先上小菜，她还赠送了一碟“花毛一体”。
“今天你们不喝几杯了？”案子破了，关键证据找到，证据链终于形成了。不过队里只有三个人来吃夜宵，喝酒庆祝便显得索然无味了。“咱们审了那么多天，那小子的嘴跟糊了糨糊似的。安佑麟一天下来就把嫌疑人治得服服帖帖的。”宋春明从碟子里拿出一个毛豆荚，挤出绿色的豆粒到嘴里，然后把碟子朝卓卿珊面前推了推，“这个叫安佑麟的，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尤涛点了支烟，慵懒地把胳膊搭在桌面上，说：“我听说这个安佑麟跟当年的‘维金广场’案有关系，后来出了国，最近一个月才回来。”
说到“维金广场”案，卓卿珊既熟悉又陌生。说到熟悉，五年前发生该案件的时候，卓卿珊还在念书，这起引起全国甚至世界轰动的案件她自然会关注。
当时无论网络还是电视，全部都在报道这起案件。一天之内有无数次转折，所有人都是案件的目击者。可卓卿珊对这个案件的了解与大多数人一样，并没有因为她念了警校而知悉更多。
卓卿珊工作之后也跟老同事间接打听过这起恶性案件，可几乎所有人都讳莫如深，她得到的信息总是无关紧要的、零零碎碎的。不过这些零碎的案件细节，让她感受到看似众人皆知的“维金广场”案的神秘莫测。
大大咧咧的服务员把面条端上来时，险些把面汤洒在卓卿珊的衣服上，赶紧道歉。卓卿珊不以为意，等服务员离开之后低声询问：“当年的‘维金广场’案，为什么队里从来也没有人提呢？”
卓卿珊不死心，她不信真的就没有人能够多了解一些案情。宋春明呼啦啦吃了一大口面，嚼了几口便吞咽下去，“现在局里曾经参与过‘维金广场’案的人不多了，去年林支队退休之后，就只剩下赵局、咱们罗队当年参与过了，其他的同事大多在我来工作前就被调走了。”
“什么原因呢？”卓卿珊低声问，“我知道‘维金广场’案的影响，事后被媒体称作什么来着？好像是‘全民最无底线的狂欢’？”
“欢—谢—”尤涛用纸巾擦擦嘴巴，“换血，当年的事件可以说是惨败，损失惨重。之后的新闻也有报道，所以局里大换血也是正常的。更何况，后来做过评估，继续在局里任职的话，不太好。”
尤涛并没有把话说透。“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现在大家可是都绝口不谈当年的案件，我的意思是说，赵局和罗队不会说的话，那么……”宋春明恍然大悟，“是从林支队那听说的？”
尤涛不慌不忙，他深吸一口烟，对着宋春明摆摆手，“别那么大声。林队退休前，他的几个徒弟请他喝酒。亚东那小子贼精，刚到局里那会儿他就好奇过当年的‘维金广场’案，只是林支队口风紧得很，他伙同几个小子陪林支队喝酒，酒过三巡，林队终于松口了。不过也就说了你刚才讲的那些，困境重重，损失惨重，还提起了当年死去的人，除了那些个名人、星二代，还有参与案件侦破的顾问。”
“顾问？就像安佑麟那样的顾问？”卓卿珊下意识地追问。“没错，顾问，不过正讲到关键部分，亚东那傻小子得寸进尺想继续打听下去。你们猜怎么着了？”服务员不合时宜地把小菜端上来了，三人顿时不再言语。等服务员走了之后，宋春明追问：“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林支队前一秒还醉醺醺的，后一秒马上拿起杯子泼了亚东一脸的酒，说‘我借着酒劲给你们讲两句，你们还登鼻子上脸了’，然后亚东赶紧敬酒赔罪。”
“那当年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刚才说的顾问？”“我可没有酒来泼你，要泼你也只能用热面汤！你小子也真是好打听啊。”
“罗队呢？他也从来没有提起过？”卓卿珊好奇道。宋春明和尤涛同时摇摇头，针对当年案件的话题就此结束。吃完夜宵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出来通宵玩乐的年轻人渐渐多了起来。卓卿珊开着车往家的方向驶去，她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刚才与尤涛和宋春明的对话，当年那段案件发生时，她的震惊程度不亚于当时任何一个知晓案件发生的人。那真是疯狂的一天，事件虽然已经过去五年了，可是在大多数人心底，那是一道无法触碰的伤疤。
卓卿珊把车停在了车库前，她还要想好说辞来应付父亲的追问。卓卿珊的父亲卓正宇是位成功的商人，并不喜欢她当警察，而卓卿珊的舅舅在公安部门算是高层领导，他曾经多次想让卓卿珊的舅舅将她调离刑侦大队，可是卓卿珊坚决不肯。
卓卿珊理解父亲的良苦用心，自从母亲去世之后，父亲对她加倍呵护。可是总有些让她难以接受的过往，令她更想摆脱家境和亲属关系的束缚来证明自己。
卓卿珊坐在驾驶座上不断想着应付的说辞，可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安佑麟。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繁杂了，早上她还在为嫌疑人郭克己的沉默不语头疼不已，随后就被罗刚叫去找安佑麟，之后在西京大学见到了安佑麟，再接着就是嫌疑人的家、审讯室……在卓卿珊的眼里，安佑麟是个怪人，虽然邋里邋遢，可他绝不是个放纵和懒惰之人，某种沧桑感被包裹在了安佑麟那不修边幅的外表之下。而更让卓卿珊感兴趣的是，安佑麟当年在维金广场案中究竟发挥着怎样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