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的项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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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序幕二 拉彼鲁兹(2)

“凭良心说,还不到。”

“好吧!那么,我来向您介绍另外一个实验对象。这是我的朋友塔韦尔内,您认为他怎么样?他看起来是不是很像本丢·彼拉多[24]的同龄人?不过,也许正好相反,他太老了,不能返老还童了吧?”

卡廖斯特罗打量着男爵。

“不算太老。”他说。

“啊!我亲爱的伯爵,”黎塞留大声说,“如果您能让他返老还童,我就宣布您是美狄亚[25]的徒弟。”

“您想看看吗?”卡廖斯特罗问,他在对主人讲话,眼睛却扫视着所有听众。

每个人都点头表示同意。

“那您也和大家一样吗,德塔韦尔内先生?”

“当然,我比任何人都更想看!”男爵说。

“那好吧!这很简单。”卡廖斯特罗说。

说完,他把两根手指伸进口袋里,掏出一只八角形的小瓶子。

接着,他拿起一只还没有用过的水晶玻璃杯,把小瓶子里盛的液体倒进去了几滴。

然后,他又把这几滴液体洒进半杯加冰块的香槟葡萄酒里,把配制好的饮料递给男爵。

所有的眼睛都在追随着他的每个细小动作,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

男爵端起酒杯,可是,就在酒杯送到唇边的时候,他迟疑了。

看到他这么犹豫不决,众人哄堂大笑起来,卡廖斯特罗不耐烦了。

“赶快喝吧,男爵,”他说,“要不然,您就白白浪费了一杯酒,每滴酒都值100个金路易[26]呢。”

“天哪!”黎塞留说,他想开个玩笑,“这和托卡伊葡萄酒不可同日而语啊。”

“那么一定得喝吗?”男爵几乎是颤栗着问。

“要不把酒杯递给另一个人吧,先生,至少可以让别人享用这杯长生不老药。”

“给我吧。”黎塞留公爵说着,伸出手来。

男爵闻了闻酒杯,几滴长生不老药渗透到香槟葡萄酒里,散发出浓郁芬芳的香气,呈现出鲜艳的玫瑰色,这一切无疑打动了他,他把这杯奇妙的液体一饮而尽。

刹那间,他似乎觉得一阵颤抖摇动着身体,所有在他的血管里缓缓流动、昏昏欲睡的衰老血液,从脚底到心脏,统统朝表皮涌来。他那皱巴巴的皮肤绷紧了,松弛的眼皮盖住的那双眼睛,不由自主地变大了。大大的眼珠灵活地转动,颤巍巍的双手变得刚劲稳健。他的嗓音坚定有力,他的膝盖又变得富有弹性,如同在他最美好的青春岁月里那样,和腰部同时伸得笔直。而这一切,仿佛随着液体的渗入,自上而下,从肢体的一个末端到另一个末端,把身体全部更新了。

一阵诧异、惊愕和赞叹的叫喊声在这个房间里回荡。向来用牙龈细嚼慢咽的塔韦尔内,忽然觉得肚子饿了。他用力地抓过盘子和餐刀,自己盛上放在他左边的蔬菜炖肉,一边咬碎山鹑的骨头,一边说他感觉二十岁时的牙齿又长出来了。

他吃啊,笑啊,喝啊,快活得吱哇乱叫,足足有半个小时,而在这段时间里,在座的其他人始终在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然后,他渐渐地衰老下来,犹如一盏耗尽灯油的灯。首先,在他的额头上,老皱纹消失了片刻的地方,出现了新皱纹,他的眼睛又变得暗淡浑浊了。他失去了味觉,接着他的背驼了。他没了胃口,他的膝盖又开始颤抖了。

“噢!”他呻吟着。

“怎么样?”所有在座的人都在问。

“还能怎么样呢?又一次跟青春说再见啦。”

说完,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两颗泪珠湿润了他的眼眶。

这个老头先是恢复了青春,随后又复原如初,甚至变得更加衰老,看着他的凄惨面目,在座的每个人都从胸膛里发出了一声叹息,和塔韦尔内刚才发出的一样。

“这很简单,先生们,”卡廖斯特罗说,“我只给男爵倒了35滴长生不老药,所以他只能返老还童35分钟。”

“噢!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吧!伯爵。”老头贪婪地低声央求。

“不行,先生,因为再来一次试验也许会害死您。”卡廖斯特罗回答。

所有在座的人当中,只有杜巴里夫人知道这种长生不老药的功效,她极为好奇地注视着这一幕的每个细节。

随着青春和生命在老塔韦尔内的血管里奔涌膨胀,伯爵夫人目不转睛地追踪着整个过程。她欢笑,鼓掌,看着这个情景,她仿佛又变得年轻了。

当药水的功效到达顶点时,伯爵夫人差点儿没扑到卡廖斯特罗的手上,把那瓶生命之水抢过来。

但是,这时候,由于塔韦尔内衰老的速度比他返老还童的速度更快……

“唉!我算是看清了,”她忧伤地说,“一切都是虚幻,都是痴心妄想。神奇秘方的药效仅仅持续了35分钟。”

“换句话说,”阿加伯爵接着说,“为了找回两年青春,就得吞下一条大河。”

大家哄笑起来。

“没那么多,”孔多塞说,“算起来很简单:35滴药水年轻35分钟,如果想年轻一年,只不过区区52万5600滴药水而已。”

“一场水灾。”拉彼鲁兹说。

“可是,按照您的说法,先生,我的情况并不是这样。因为您的朋友约瑟夫·巴尔萨莫给我的那一瓶,也只有您这只小瓶子四倍那么大,却足足让时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十年之久。”

“一点也不错,夫人,只有您一个人接触了这个神秘的现实。一个过于衰老的男人,为了产生立竿见影的强烈效果,需要这个剂量。不过,一个三十岁的女人,像您这样的年纪,夫人,或者一个四十岁的男人,像我以前那样的年纪,当他们开始服用长生不老药时,不管女人还是男人,只要他们充满生命力和青春活力,就只需要在每个衰老期喝十滴这剂药水,而借助这十滴药水,这个男人或者女人,就能永远保持青春和生命的全盛时期的魅力和精力了。”

“您说的衰老期是什么意思?”阿加伯爵问。

“是指自然周期,伯爵先生。在自然状态下,人的力量一直增长到三十五岁。然后就保持稳定,直到四十岁。从四十岁开始逐渐下降,不过几乎觉察不出来,一直到五十岁。这时,衰老的周期越来越短,速度越来越快,直到死神来临的那一天。在文明状态下,也就是说,当过度放纵、忧虑和疾病侵蚀损害身体的时候,成长在三十岁时停止,身体健康状况从三十五岁开始逐渐下降。这样的话,无论是处于自然状态的人还是在城市里生活的人,为了预先阻止体质进入衰老阶段,都应该在体质稳定不变的那个时候控制它,或者是在身体蠢蠢欲动即将衰老的时候。如果有一个人像我这样,拥有这剂长生不老药的秘方,知道怎么结合主动出击,抓住并且阻止体质自动衰老退化,那个人就能和我一样,永远年轻,或者至少比较年轻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随心所欲、得心应手地去做适合他做的所有事情。”

“嗨!我的天啊!德卡廖斯特罗先生,”伯爵夫人大声说,“既然您可以随意选择您的年龄,那为什么您不选择二十岁,反而选择四十岁呢?”

“因为,伯爵夫人,”卡廖斯特罗微笑着说,“我觉得自己适合永远做一个健康成熟的四十岁男人,而不是一个不成熟的二十岁青年。”

“噢!噢!”伯爵夫人说。

“嗨!夫人,毫无疑问,”卡廖斯特罗继续说,“一个人在二十岁的时候能讨三十岁的女人喜欢,等他到了四十岁的时候,就能驾驭二十岁的女人和六十岁的男人了。”

“我认输了,先生,”伯爵夫人说,“何况,这儿有一个活生生的证据,还有什么好争论的呢?”

“这么说,”塔韦尔内可怜巴巴地说,“我,我已经无可救药了,我尝试得太晚了。”

“黎塞留先生比您还灵活呢,”拉彼鲁兹以海员的直率语气天真地说,“我一直听说,元帅有一个药方……”

“这是女人们散布的传闻。”阿加伯爵大笑着说。

“公爵,这也算是不相信的理由吗?”杜巴里夫人问。

老元帅脸红了,他平常很少脸红。

他立即反问:

“我的药方,先生们,你们想知道药方里包括什么吗?”

“想啊,当然啦,我们想知道。”

“好吧!那就是保重身体,量力而行。”

“噢!噢!”众人纷纷表示不满。

“就是这样。”元帅说。

“要是我刚才没有亲眼看见德卡廖斯特罗先生这个药方的疗效的话,”伯爵夫人回答,“我会对这个药方提出质疑。因此,好好听着,巫师先生,我的问题还没有问完呢。”

“问吧,夫人,请问吧。”

“您刚才说了,第一次服用您的长生不老药的时候,您是四十岁吧?”

“是的,夫人。

“从那以后,也就是说从特洛伊战争[27]以后……”

“还要稍微往前一点,夫人。”

“好吧。从那以后,您一直保持在四十岁吗?”

“您都看见了。”

“但是,您本人向我们说明的问题,先生,”孔多塞说,“超过了您的理论所包含的内容……”

“我向你们说明了什么呢,侯爵先生?”

“您向我们说明,您不仅可以青春永驻、长生不老,而且可以保护生命、长生不死。因为,如果从特洛伊战争以来您一直是四十岁,这就说明您从来没有死过。”

“确实是这样,侯爵先生,我从来没有死过,我得谦虚地承认这一点。”

“可是,您并不能像阿喀琉斯[28]那样刀枪不入。何况,虽然我说阿喀琉斯刀枪不入,阿喀琉斯也不是真的刀枪不入,因为帕里斯[29]一箭射中他的脚跟,把他杀死了。”

“是啊,我不能刀枪不入,对此我深感遗憾。”卡廖斯特罗说。

“这么说,您有可能被人杀死,死于非命吗?”

“唉!是啊。”

“那么,您是怎么躲过了三千五百年以来所有的意外事故呢?”

“这是运气,伯爵先生。请注意听我的推理。”

“我听着呢。”

“我们都听着呢。”

“是啊!是啊!”所有在座的人纷纷说。

大家都兴致勃勃地点头示意,两肘支在餐桌上,开始洗耳恭听。

卡廖斯特罗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生命的首要条件是什么呢?”他说着,优雅而轻盈地伸出双手,他那两只漂亮白皙的手上戴了许多戒指,其中,克莱奥帕特拉女王的那枚戒指如同北极星一样璀璨闪耀,“是健康,对吗?”

“是啊,当然啦。”众人齐声回答。

“而健康的条件,就是……”

“饮食。”阿加伯爵说。

“您说对了,伯爵先生,饮食造就健康。那么,为什么我这几滴长生不老药不能成为最佳食谱呢?”

“谁知道这个食谱呢?”

“您呀,伯爵。”

“是啊,当然,但是……”

“但是别人不知道。”杜巴里夫人说。

“这个呢,夫人,这个问题我们待会儿再探讨。后来,我一直按规定服用我的药水。由于这剂药水实现了任何时代人们追寻的永恒梦想,正是古代人称之为青春之水,现代人称之为长生不老药的东西,因此,我始终保持了我的青春,所以保持了我的健康,从而保住了我的生命。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可是,一切都在消耗,伯爵,即使最健美的身体也和其它身体一样,无一例外。”

“帕里斯的身体和武尔坎努斯[30]的一样,也在消耗。”伯爵夫人说,“您可能认识帕里斯吧,德卡廖斯特罗先生?”

“了如指掌,夫人,他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小伙子。不过,总的来说,他完全没有荷马说的那么优秀,也没有女人们想象得那么完美。首先,他的头发是棕红色。”

“棕红色!噢!呸!真可怕!”伯爵夫人说。

“不幸的是,”卡廖斯特罗说,“海伦[31]的看法和您的不一样,夫人。哎,还是回头来说说我们的长生不老药吧。”

“对,对。”所有人齐声说。

“德塔韦尔内先生,您刚才说,一切都在消耗。就算是这样吧。可是您也知道,一切都会修复,都会再生或者更换,随便您怎么说。圣胡伯[32]那把著名的刀,刀身和刀柄换了很多次,就是一个例子,因为,虽然这两样都换了,却依旧是圣胡伯的刀。海德堡[33]的修道士,每年都要把新采摘的葡萄倒进那只巨大的木桶,但是,在他们的食物贮藏室里保存的,始终是同样的葡萄酒。海德堡的修道士酿造的葡萄酒,总是那么清澈、浓郁而香醇,而由欧皮米乌斯[34]和我在双耳陶瓶[35]里封存的葡萄酒,一百年后我想喝喝看,却变成了粘稠的酒浆,要吃或许可以,当然啦,要喝是不可能了。

“那好!我不再效仿欧皮米乌斯,我琢磨了海德堡的修道士树立的典范。我每年往自己的身体里注入新的要素,负责更换那些老化的成分,我就这样保养身体。每天早上,一个稚嫩新鲜的原子在我的血液、我的肌肉和我的骨头里替代一个衰竭迟钝的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