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介批评(第七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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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直播的身体文化解读

高媛

互联网的诞生从多个方面改变了现代人的生活方式,MSN、QQ、微博、微信等社交平台为身在不同地点的现代人提供方便即时的交流机会,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从天涯海角缩减至“近在咫尺”,真正促成了“地球村”的形成;淘宝网、唯品会等购物网站使此前的线下逛街生活转移成线上“剁手”行动,开启消费文化时代名为疯狂购买的“潘多拉魔盒”;文学网站发展不仅衍生出穿越、盗墓、玄幻等全新小说题材,更在文学作品发表渠道打破原本纸质媒介一统天下的格局,构造出“人人都可成为写手”的自由空间。而在当下,网络直播平台迅速侵占大众文化娱乐领地,逐渐发展成为一支难以被忽略的网络力量。

当下的网络直播是一种视频直播,主要借助网络平台实时播出动态图像,以使观看者对于正在发生的事情产生清晰直观的了解。互联网的直播形式经历了从文字、图片、声音到视频的转化发展,未来将有可能实现VR/AR形式直播,彻底打破横亘在电脑屏幕与现实社会的障碍,将虚拟空间与真实空间结合在一起,使受众沉浸其中并产生在场体验感。图文直播是网络直播的早期形式。因受制于视频缺失等客观因素影响,这种直播形式以客观精确的文字陈述与来源于现场的真实图片呈现事情的发展过程,门户网站的体育栏目对各项赛事的直播正是代表。早在1986年,美国就曾对NBA比赛进行过网络图文直播,而中国较早的图文直播可追溯至2000年悉尼奥运会,多家门户网站已经对各项比赛进行图文直播。当下的网络体育比赛直播,特别是国外五大足球联赛,仍将图文直播作为主要形式。声音直播更接近电台的实时内容播送,YY语音软件的群聊功能曾为早期的音频直播提供重要平台,而各广播电台的网络播送也是音频直播的重要组成内容。

早期的网络聊天室,在融合视频功能后,以“美女+音乐”的形式运作,成为网络娱乐直播的雏形。随着2005年YY、9518网以及2006年六间房等直播平台建立,美女主播进行唱歌、跳舞等才艺表演的直播形式渐趋稳定,形成网络直播的最早形态。2007年AcFun网站成立以及2009年bilibili网站出现,使弹幕形式在网络世界获得发展,可以视为网络直播互动交流的早期形态。2012年新浪秀场的出现开启了秀场直播时代,同年YY娱乐上线,更将秀场直播推向高潮。随着电子竞技游戏兴起,以游戏比赛内容或对战过程为直播内容并配合主播专业解说的游戏直播迅速崛起,成为网络直播的重要组成部分,2014年斗鱼、战旗、虎牙等游戏直播平台迅速崛起,英雄联盟、DOTA2等成为网络游戏直播的主力游戏。同年的美拍短视频软件产生,以短则几秒、长至几十分钟的视频形式,将表现某一静态场景或事情的图片动态化,较之普通网络视频,更为短小精悍。2015年龙珠、熊猫、映客、花椒、小咖秀等直播平台崛起,2016年各直播平台移动端上线,打破此前电脑端直播的空间限制,促使全民直播时代形成,也使直播达到“随时随地”的无障碍进行,真正实现短视频的“此时此地化”,并促进泛生活直播的流行。所谓“泛生活”直播,即采用“直播+”模式,将直播与现实生活的多个方面结合起来,除了日常生活内容外,旅游、美食、教育、医疗、科技、购物、营销、财经、时尚等也都在直播中得以展现。

网络直播自出现至今,虽产生了多种内容分类,但占据主流地位的是三种直播:游戏直播、娱乐直播以及日常生活直播。游戏直播以电子竞技游戏对战过程或正规比赛为播出内容,配以游戏主播对游戏过程进行解说,并借助互联网平台实时播出。主播主要由职业游戏选手和技术水平较高的民间游戏玩家担任,因为他们可以将自身精湛技巧与专业解说结合起来,满足受众欣赏高水平比赛以及学习技巧的心理诉求。除此以外,游戏直播界也不乏所谓“美女主播”的存在,以“颜值”吸引游戏观看者。这种直播的重点为游戏画面呈现以及主播解说,主播与受众的互动行为较少。娱乐直播与此形成鲜明对比,各个直播房间的画面并非刀光剑影、捉对厮杀,而是清纯靓丽或帅气潇洒的主播所表演的个人才艺。除此之外,各主播还不遗余力地与受众进行互动交流,以维系人气和物质收益。与前两类内容相对集中、专门化的直播类型相比,日常生活直播的内容可谓包罗万象,个人技能特长(如日本大胃少女木下佑哗一餐吃下普通人数顿饭食等)、宠物现实生活(如韩寒的宠物狗马达加斯加及其后代在熊猫TV进行的马达家族直播)、户外生存体验(如腾讯视频为期一年全程直播的《我们15个》节目)以及诸多出其不意的现实生活经历,都获得大批粉丝支持追捧。

网络直播的产生以及发展固然与科技发展以及经济资本运作有着密切联系,但在其火爆表象的深层,社会大众固有的自恋心理状态是不容忽视的关键因素。导源于古希腊神话中水仙花的“自恋”特质,被弗洛伊德解读为个体以自身为爱恋对象,将“力比多”贯注自身。在当下日趋发达的网络空间中,这一心理特质得到充分诠释:互联网诞生初期的个性网名,诸如“我是女王”“天仙姐姐”等,比比皆是;网络文学从以我为中心的主角光环、金手指属性演化为当下渐成风气的“玛丽苏”“汤姆苏”倾向,文中扑面而来的人物无所不能气息,无形中满足了创作者的自我想象。如果说早期网络红人芙蓉姐姐、凤姐等人的自夸言行还带有哗众取宠的意味,那随后社交网站出现的多样自拍照片、专业软件催生出的个人短视频录制等一系列现象,已经预示着“展示自我”特别是自我身体成为大势所趋的社会潮流。网络直播正是在这样的趋势影响下,将平面化以及静止的“自恋”式身体展示转变为具有在场性的互动身体/身体技能交流,使主播可以凭借个人身体的某些特质,如容貌、形体、才艺展示、独特技能等,在一个几乎没有准入基础的平台上,进行夸示性表演。以当下重要的直播平台——映客直播为例,其首页的宣传语“我,不一定网红,不一定会唱,不一定自律……在映客,我一定是我,上映客,直播我”,恰迎合了展现独特自我的主播心理诉求,而不同的直播标题都不约而同地带着“你丑你先睡,我美我直播”的文字前缀,也是一种肯定并宣扬自我的标语式暗示。基于此,以“身体”这一自我爱恋与自我夸示的代表符号在网络直播中的体现解读,探讨网络直播中深蕴的身体文化,无疑为透视这一流行现象提供了一种研究视角。网络直播中的身体元素、身体技术以及身体经验分析,是三个重要组成部分。

一、容貌、身段等身体元素展示

谈及网络直播,观看受众首先联想到的往往是娱乐直播中或清纯或妩媚的“美女”主播。而在各直播平台的娱乐直播页面,依据人气热度不断推送的直播房间图片,也是经过美化后可以展现主播“颜值”的代表照片。在这其中,女性主播呈现出修饰后不同风格的美,而崭露头角的男性主播,则多会凭借“小鲜肉”的外表条件吸引粉丝关注。除此之外,部分女性主播也力图借助“大胆”出位的身体展示以及衣着配饰,从大量同质化的主播中脱颖而出,以获得受众关注。总的来说,不管是淡妆浓抹,还是各色装扮,无一不在证明娱乐主播界“颜值决定一切”的深层定律。虽然娱乐主播中也有人凭借出色的演艺才能以及独特搞怪的个人风格跻身高人气主播之流,但不容否认的是,容貌以及身段等身体外在元素,在受众观看初期,已经产生重要的导向作用。

对娱乐主播以及部分靠颜值引人关注的游戏主播而言,身体作为一种展示对象,首先是自我获得他人肯定、吸引他人关注的重要依凭,其次则是换取物质利益的重要工具,是视觉消费时代的特殊商品。在直播间中,主播以容颜、身段、表情以及间或带有色情意味的体态动作,搭配以撒娇发嗲的话语方式,满足观看受众的窥视欲望以及对异性的身体幻想,从而获得众多点赞(保持人气)、礼物(换取经济收益)以及其他奖励。波德里亚提出“将作为欲望交换符号的色情身体与作为幻觉与欲望栖息处的身体区分开来”,因为“在身体/冲动、身体/幻觉中占主导地位的是欲望的个体结构。而在‘色情化’的身体中,占主导地位的则是交换的社会功能”波德里亚:《消费社会》,刘成富、全志钢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第145页。,网络直播间中的身体已经悄然变成后者,以商品交换符号的形式存在着。

无形之中,身体还为主播提供了引导和控制观看受众的机会,颠覆了网络直播呈现出的“受众主宰主播”权力关系。在网络直播过程中,受众虽与主播们平等互动,以夸赞、询问、调侃甚至谩骂刷屏,但他们与主播构成看与被看的现实关系,本身暗含着主宰与被主宰的权力关系。因为“看”这一行为是发自观看者的主动意愿,体现其作为主体的一种享受与关注的情感投射,而被看者是处于被动状态的客体,并不具备选择权利。除此之外,观看受众也不乏财大气粗者,以“向主播提出要求—满足后赠送巨额礼物”的方式,在虚拟世界中彰显其财富及身份,颇得传统社会中撒钱捧角的达官贵人真传。但剥除外在形式迷障,深入探讨“直播—观看”行动的本质,我们不难发现,直播间中的当红主播对粉丝具有重要影响力,一声“帮上热门”或“求礼物”的“示弱”召唤,会迅速引发大量观看受众响应,进而使点赞以及礼物图标满屏飞舞。他们才是直播过程中的真正操控者和主导者。同时,部分主播以其身体作为筹码与交换物,通过名(首页热门)利(大量礼物)双收获取的经济收益,已经远超多数点赞送礼的粉丝,并令这些关注者望尘莫及。他们在无形中已成为权力关系以及物质财富的双重主导者。

在当下的娱乐直播世界中,满屏飞舞的身体景观已经成为常态。受众进入每个娱乐直播页面后,虽能看到不同的面孔呈现在电脑屏幕上,但几乎每个主播都在做着同样的几件事情:跟随音乐伴奏唱歌/跳舞、与留言的粉丝或观看受众聊天、对点赞或送礼的粉丝表示感谢(很多在极快语速下变成言不由衷的敷衍行为)。发嗲、卖萌或是直爽不做作等构成几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却无法让受众辨别出单个主播的个人特色。这种同质化的直播内容在凸显身体地位的同时,也在削减身体元素本身具备的吸引力,极易引发受众的审美疲劳。本雅明曾经提出“在对艺术作品的机械复制时代凋谢的东西就是艺术品的光晕”本雅明:《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王才勇译,中国城市出版社2001年,第10页。,对网络主播而言,大量因模仿而近乎一致的直播内容,让他们那虽与艺术作品有着本质区别的身体,也变成了一种“网络工厂”中生产出的标准化商品,丧失了原本属于个体身体的独特“光晕”魅力。

二、歌舞、游戏等身体技能表演

在展示身体元素的基础上,主播们也通过网络平台,以表演的形式,娴熟地运用自身独特技能,进行歌唱、舞蹈、动作表演以及游戏操控等活动。这些“在特定社会文化背景中使用自己的身体来进行社会交往和传达意义”周宪:《读图,身体,意识形态》,载汪民安主编《身体的文化政治学》,河南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141页。的技术,成为多数网络直播的立身之本。

娱乐直播的常态是主播一人进行才艺表演以及与观看者互动聊天,而这正是身体表现能力与话语沟通能力的直接体现。多数娱乐直播是以音乐伴奏贯穿始终的,主播或者随着伴奏哼唱几句,然后随机回答观看者的问题,或者挑选自身擅长的几首歌曲演唱,展现自身实力。除了声音方面的唱歌、喊麦以及打碟,舞蹈类直播以及脱口秀直播也是娱乐直播的重要形式。

游戏直播中的身体技术,则集中在游戏者的头脑规划能力和手指操控能力方面。鉴于游戏内容的对战性质和竞技特点,多数电子竞技游戏颇为重视团队的战略部署以及玩家的操控技巧。以此为直播内容的游戏直播,展现的正是游戏者的头脑缜密性和手指灵活性特点,能够引发受众对顶级玩家以及专业主播的技术推崇。艾瑞咨询发布的《中国电子竞技及游戏直播行业研究报告》指出,2015年中国电竞用户群中,37%的受众观看直播动机是从直播学习高手游戏技巧,这在所有动机中居于首位。而居于二、三位的游戏玩累了看直播转换心情(29.5%)以及爱看“逗比”搞笑直播(28.4%)则将关注点置于游戏主播,对主播本人或专业或搞笑或出人意料又自成一派的解说能力较为肯定。全民TV的英雄联盟游戏主播小智正是这一特点的代表,他的解说诙谐幽默,在对游戏过程以及技巧进行基本介绍之余,穿插大量网络段子,诸如“大家好我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的解说界型男小智,声音就那么低沉与性感,今天又给大家来录英雄联盟的第一视角了”“我和碧哥的关系就像天天打电话,不是他先挂(指游戏中玩家死亡)就是我先挂”之类的语句比比皆是。头脑谋略、指尖腾挪变换以及解说的口头功夫,成为网络游戏直播的关键身体技术,也被受众视为网络游戏直播的技术标准。

除此之外,日常生活类直播中的部分内容也依靠主播独特的身体技能脱颖而出。前文提及的日本大胃少女,正是因其异于常人的食量迅速走红并引发大量模仿跟风者效仿。食量大本来只是能引起人短暂关注的个人才能,并不具备长期吸引力,但是通过网络直播的广泛传播,在短时间以及碎片化的外表下,不停变更食物内容,从填补观看受众日常无聊时间空白的消遣性事物,发展到每日陪伴孤单都市人的必备性事物。在目前中国的模仿者仍停留在同类事物的大量食用阶段时,木下佑哗已经发展为大量进食多样食物的阶段。在她进行直播时,桌上会摆满琳琅满目的饭菜、糕点以及零食,形成一张丰盛的食物图谱,将主播包裹其中。这种丰富多样的食物堆积方式本身即类似波德里亚所提及的丰盛的市场商品摆放方式,具备了“赠与和戏剧性的、用之不竭的挥霍形象”波德里亚:《消费社会》,刘成富、全志钢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第3页。。而主播进行的无节制大食量表演以及在品尝每种食物时表现出的陶醉感,既是对自身独特技能的巩固性展示,又对食用之物进行侧面介绍,也增加了观看受众对美食的垂涎之感,无形中为相应食物进行商业宣传。

主播们的身体技能展示呈现出一种从“表演性”向“职业化”的过渡趋势,早期的“展示自我”动机在日益纷繁复杂的直播世界中渐渐淡漠,“职业主播的必备条件”才是他们充分发挥身体技能的主要原因。一首喊麦音乐《一人我饮酒醉》被无数直播MC翻唱,电子竞技游戏顶尖高手不停被各直播平台高价挖角,吃饭主播也因其流行造就“吃饭专员”这一独特职业。但与身体元素的同质化类似,职业化的技能要求提供了一种标准,导致不同主播的技能趋向一致,缺少多元发展可能。而且在身体技能展现之余,主播与受众的互动聊天,并不具备传达信息的功能,只是为了填补虚拟空间中沉默可能带来的空白尴尬,是一种无意识也无意义的话语陈述,只具备打发无聊时间的功能。

三、吃喝玩乐等身体经验体味

法国思想家列斐伏尔认为“日常生活是由重现的事情组成的:劳动与休闲的姿态,人和机器本身的机械运动”列斐伏尔:《现代世界中的日常生活》,转引自《日常生活批判——列斐伏尔哲学思想研究》,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211-212页。,具有顽固的习惯性、重复性以及保守性。英国学者海默尔指出“同一物的永恒轮回就是日常的时间的基本特征,日常的时间性被经验为使人筋疲力尽、虚弱不堪的百无聊赖”海默尔:《日常生活与文化理论导论》,王志宏译,商务印书馆2008年,第16页。。这意味着日常生活中的每个人不得不面对重复不变的生活事务以及单调乏味的事件过程,受此影响,体验一种与众不同全新生活成为当下社会人的心理诉求。网络日常生活直播的出现,回应与满足了部分受众的上述需求,以屏幕一端直播者的真实身体感受,替代性地完成了另一端观看者的虚拟身体体验。

当下的网络生活直播内容五花八门,享受美食的大快朵颐、人在途中的优美景色、饲养宠物的日常细节、户外探险的生存体验、精工细作的手艺演示、不同职业的真实场景等,占据各大直播平台的不同分类部分。这些对于直播者再普通不过的生活内容,在观看者那里,意味着陌生与“未知”,是他们的现实生活中缺乏的内容,是需要借助观看行为填补的生活空白。虽然屏幕阻隔无法满足观看者的触觉、味觉以及嗅觉需求,但直播提供的视觉以及听觉感受已经赋予观看者以在场感,使他们间接体验到那些新颖、奇异以及“他者”的事物,也以他人的视角体会了另一种生活方式,从平庸凡俗的日常生活中短暂逃离。

斗鱼平台的灵异主播阿科,是典型代表以陌生化的直播内容吸引大量观众的。他曾进行各种所谓通灵游戏尝试,也曾前往“鬼楼”“荒村”等地实地探寻,吸引130万观众同时在线观看。由于以通灵尝试为直播内容,阿科的直播往往发生在黑暗的深夜时段,人物在破败阴森的环境中使用诡异邪祟的物品进行种种活动,有时还搭配令人胆寒的背景音乐。观看者在视觉和听觉方面获得主播提供的信息,进入主播借助种种鬼神传说所营造出的迥异于日常的光怪陆离世界,进而获得一种平静日常生活难以提供的离奇体验。尽管阿科直播的目的在于证明鬼神之说的不可靠性,直播结果都是人物尝试种种通灵术仍安然无恙,也将原本被妖魔化的事物还原为日常普通事物,剥落附加于其上的人为意念与想象。但不容否认的事实是,对网络受众产生巨大吸引力的因素,恰是直播中的神秘事物和恐怖气氛,而不是驳斥鬼神之说的最终结论以及回归日常的结果。

与此相异,部分于直播者和观看者都并不陌生的生活直播也悄然走红。挪威电视台曾在“慢电视”概念指导下,直播多件类似马拉松式的事件完整过程。其中最著名的是2009年直播的从卑尔根到奥斯陆的7小时火车行程,四台摄影机全程拍摄车厢内乘客、车厢外风景,引发120万人(占挪威总人口的20%)观看。直播中最具意味的事情在于,火车每到一地,一定会引发当地居民的观看热潮,也就是说,是熟悉的事物而非陌生化的东西,真正吸引了观看者。网络直播也具备类似情况,除了展现主播的惊人食量以及相对陌生的食物类直播,吃饭直播中也有大量主播以一日三餐为播出内容,他们的食物与我们的日常食物并没有区别,却仍能吸引大量受众观看。影视演员蒋劲夫曾用手机在微博上直播跑步过程,短短十几分钟引发900万网友观看。这固然受其名气影响,但与跑步行为的日常性也有着重要联系。如果说互动交流是维系这些日常生活直播的重要因素,那几乎零交流的网络直播也获得受众关注。英雄联盟游戏的知名女主播Miss在游戏直播中途睡觉时,观看人数不降反升,最高达到30万人在线,引发网络主播的“睡觉”直播风潮。这些并非孤例,因为几个本科女生在直播平台上进行的考研复习直播也有部分受众观看,而她们的直播全程几乎不说话,只是安静埋头看书。

多数受众受窥视欲望驱使,观看熟悉的日常生活内容直播。“别人在做什么”以及“同样的事,别人会怎么做?”是许多选择以观看直播来扼杀无聊时间的受众的关注焦点。弗洛伊德所强调的“窥视癖”在这里得到充分表现,在他看来,“好奇心的表现和‘窥看’的欲望当然起源于性的‘窥视冲动’”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论》,商务印书馆1984年,第172页。,人们对别人隐私的窥视癖起源于童年,儿童通过窥视父母的隐私来获知自己的来历,成人之后则通过窥视别人的生活获得心理满足。网络直播提供了一个机会,使观看者在目睹直播者以各异方式从事熟悉日常事务时,产生窥探后得以满足的快感。除此之外,根据拉康提出的“观视驱动”理论,即“欲望隐含在观看行为之中,呈现为主体对与他/她失去了的菲勒斯的寻找……凝视以自恋的方式投射欲望的幻象,希望这个幻象神奇地完善自己的欲望。观看对象成为观看主体的能指,观看主体成了自身的再现对象。换言之,我们的观看成了自己被看渴望的投射,我们在观看对象那里‘看到’了自己”戴锦华:《电影理论与批评》,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第9页。。对于观看主体而言,观看行为不仅完成了自身欲望投射,也借助内容的同一,实现了主体与对象的合一。这种合一性促使观看受众产生一种群体归属感以及陪伴感:独自用餐的人借观看吃饭直播,为自我营造出多人共同进食的气氛;枯坐电脑前的人通过观看逛街、运动等普通现实内容直播,身体未动,却自我感觉完成购物、锻炼等社会活动,在精神上获得一种与人为伴的体验满足。

网络直播依托于身体景观,在展现身体技能以及满足身体经验的同时消费着身体元素,在当下大众文化发展中扮演着重要角色。

 

(高媛,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