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
造神,无疑是中国民间最具自发性的文化行为,其不但与人的生存处境息息相关,更映射着民众的精神诉求。在以造神为主体的民间信仰实践中,诞生出了无以数计的文化成果,成为后人珍贵的文化遗产。其中,纸马是这漫长的信仰实践过程中不容忽视的物象。约自两宋时期至二十世纪初,人们对纸马的依赖至少持续了9个世纪。随着社会文明的更迭,纸马才逐渐从国人的生活中淡出。
本书以河北省内丘县的纸马为研究对象,当地人称之为“神码”,其在当地仍然作为一种重要的信仰实践形式,至今仍被创作、流通和使用。本书使用当地民间的口头称呼——“神码”,综合考察这一活态文化对象与其田野原境,尽可能地对神码进行整体性再现。从神码的探析中延伸出对当地民间信仰的心理、形态、运作方式、意义及其自在价值等多个角度的思考。
内丘神码从属于中国纸马的大类型,近一个世纪以来,纸马一直较少受到研究者的关注,其历史的勾勒也因此迟迟未能成形。在此背景下,本书尝试以明人宋焘的述录为线索,遵其“活马—木马—以纸画马—图写神像,号约‘纸马’”的线络,爬梳出一条以国人信仰实践为背景,由发生到繁荣再至衰落的纸马历史。此一历史的清晰再现在纸马领域的各方面研究中具有基础性意义。对于本书而言,只有在一个明晰的历史背景中,方有可能进入内丘神码的具体性研究。
对神码的具体性研究分为其所处的文化原境考察与图像画面考辨两部分。在对前者的考察中,内丘的历史、地理、文化样态以及民间信仰生活都成为内丘神码发生、存在与衍进的必然条件。文化上,历史上长期的战祸以及明初大规模移民对内丘的文化现状构成了巨大影响。正是连年的兵燹战祸,使得这一区域孕育了频密的民间信仰活动。在此地区,民间信仰实践细化到了民众生活的各个方面。在这种背景下,神码自创生起便成为内丘民间信仰实践的一个重要环节。由于它供奉在每一户家庭中,也就自然地与每个人的关系都更为密切,其所发挥的作用也最为显著。
本书通过对内丘信仰环境的考察,认为神码通过两个层次作用于民间信仰生活:一是其画面中印现的神祇图像;二是这些神祇图像在家庭中所营造的“幻境”。对于后者而言,其直接对应着由内丘城关庙宇所构成的以县城为单位的神性空间,当地民众设计了这个空间,目的是用它来“包裹”其身处的现象世界。仿佛在这个被众神庇护的场域之中,人们才能够安然地生产生活。这种构建神性空间的信仰实践心理,也在以神码为核心的家庭构境活动中得到更加细节化的实现。
神码作用于信仰生活的另一个层次来自它的图像。神码之所以成为内丘民众难以割舍的信仰实践事象,首先在于它是民间生活中对抗不可预测灾祸的“精神避难所”,它给予人们“迎吉纳祥、辟邪禳灾”的心理暗示,给生民以生的希望。同时,神码又包含超自然想象之外的诸多价值,其对于民间道德的培养、生产生活秩序的维系起到了不可估量的积极作用。而这些暗含的价值,都蕴含于神码的图像之中,只有通过对画面的图像志分析才能逐个解答。图像学方法贯穿于这些看似粗略稚拙的民间画像的探究中,在以神祇原型为重点的考察中,神码自在的诸多价值逐一呈现。当地民间造神活动的实践方式也相应地得以揭示。与此同时,随着基于神码图像的分析,家庭中诸神的原型、图像、方位还原得到再现。本书将内丘民间家庭作为一个信仰空间的预设,当地民间的构境心理也随之得到证实。
神码在当代生活中的存在样态是本书最后所考察的内容。对于其形态基于人们生存环境改变而发生变化的事实,本书认为,一方面,传统生活方式的消匿使得神码一整套信仰实践中与传统价值观相关的积极部分被消解,“信仰缺失”所对应的正是这部分积极的传统价值观的淡化;另一方面,从一些新出现的神码中可以看到,民间信仰实践的形式虽然一直处于流变之中,但当人们面对生活中突如其来的状况时,求神、造神的心理结构并未发生根本性改变。
最后,本书回顾了神码作为民间信仰实践的典型性意义与漫长历史中民众构境的行为,并在对信仰实践与中华民族文化价值的联系之反思中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