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雨打芭蕉
这个季节的芭蕉,已经开始收紧自己,褪去喧哗,沉淀智慧,积蓄心神。所有旁枝逸节,衰老的衰老,枯萎的枯萎,腐烂的腐烂,只保留最精干的力量过冬。
寒露的一场秋雨,我执伞外出看景。正在与母亲一起喝普洱的小公主非要与我同往。是的,我一直都这样,有孩子缘,走到哪里,都格外沾染孩子,虽然并没有格外喜欢她们,至少不像我的一个女性朋友那么喜欢。跟她外出,多数时候,她会因为和陌生人的小孩玩得入迷而误了很多事儿。
老闺蜜的小公主不开心,已有两天不与人说话,见到我会问好,没有其他,仅仅因为天然的喜欢。
也许是我与她们天生的隔膜,让她们更愿意亲近。
那天,我们喝茶等雨停。从龙井到普洱到当地老红汤,喝得口味寡淡,肠胃清索。雨,还一直下。
我等不及就带她出去看花。
我们踩水,衣裳淋湿,在雨里冷得发抖,她都不吵着回去。
我们从前门的竹林,看到后院的芭蕉。一路蜿蜒。她小小一个,牵着我的手,走在前面。穿着花衣服,翘着辫子,俏丽的小样子,活蹦乱跳地行走在浓密的绿色里。
那一刻,让人心柔软。
她指着零落的金银花给我看,还有远方的白色丝兰花。女人对花的偏爱也许是天生的。她小小年纪就对花有感觉。
我们撑着雨伞停在雨水里。
眼前的荷塘,薄雾缭绕,秋天的暮气正在上演,唯有几株芭蕉还残存绿意,与周遭的墨绿与赭石色有别,但也显然失了颜色。雨水打下来,立刻就被弹出去,一片铿锵声。这些留存下来的叶片太强硬了,并不适合听雨,缺少婉转变化的软糯,并不耐品。
春夏的芭蕉,绿叶长满,遮挡小径,顶起半片阴凉,鲜绿的大叶片肥厚蓬勃,有人乘凉,有人挡雨,有人下棋,有人弹琴,有人品茗……如今,也许只有我们,冒雨来看它。
只是眼前的芭蕉,颇有文人风骨,扶疏似树,质则非木,高舒垂荫。不知是不是怀素曾经书写过的后裔。
怀素幼时用芭蕉鲜叶当作宣纸,对着叶片没日没夜地书写,终成草书大家。物质不丰富的怀素,买不起宣纸,是一茬又一茬、生生不息的芭蕉助他成就了梦想。
芭蕉是多年生的草本植物,叶片宽阔。同时芭蕉叶也是一味中药,是广谱抗菌抗病毒的药物。
芭蕉花可入馔,是傣族的风味。用新开的芭蕉花,尤以淡黄色圆锥花序最佳。可与蘸水同食,也可以荤素搭配,煮汤、素炒或清蒸。这个过程中,涩味的去除是最考验厨师的。
傣人善用芭蕉,不仅食其花,还取芭蕉叶片当作盛饭的“碟盘”。
芭蕉的果实与香蕉宛若孪生,外形难辨。但一温一寒,芭蕉甜中回酸,香蕉甘甜。芭蕉性温和,不刺激肠胃,更适合年纪稍长的人食用。
芭蕉谦卑,能屈能伸。在凋零的时候,也不放弃希望。默默积累,静等时机,重发新绿。
见惯了水墨画里大笔泼墨的芭蕉,不论徐渭的还是李渭的芭蕉,都是高大的,支起一方凉荫。他们都不描画衰老枯萎即将进入冬眠、去掉所有繁复的芭蕉。
枯叶与绿色交织的生命也并非不美。
如果我有一个院子,一定学古人造园。种下几株芭蕉,看它们春夏壮美,秋冬坦然,欣赏它们懂得螺旋上升、不断积蓄力量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