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插花记
草木女孩与花草的缘分深远,一般人不及。无论在哪里,总有草木、花朵陪伴,至少心中有一块花草的专属领地,接触插花似乎是顺其自然、顺理成章的事。
我以为自己就是草木女孩,自记忆始就充满花香鸟鸣。我第一次插花是在六岁,那是刚刚读书、记忆开始深刻的年纪。
放学回家的路上,见花开正艳的芍药花瓣,肥硕而香气逼人,花粉黄得诱人,柱头水红水红。那是花开艳惊乡野的花朵。我本能地动了凡心,踏遍开花的土地,找寻属于自己的花朵。那是肥硕的花骨朵。那时就有天然的智慧,知道骨朵的花期更长一些,越肥花越大,当然也没有忘记搭配半开的花苞。
有了它们,隔天甚至当天就能见到花朵,闻到花香。拿回家,并不用水缸里的水,而是取新鲜的井水,用长长的玻璃瓶插起,保留绿叶,放在书桌旁,一日来看好多次,看看开合程度,数数花瓣,闻闻花香……直到花瓣彻底凋落,还不忍心清理残枝。它们与那些花开四野的植物一起,带着浓浓的乡野气息开败在我的记忆里。
那种温暖的记忆让我养成一个习惯,但凡落脚处,总要见花草树木,除了自己养的,就是遇见的。
草木如人,有性情、风格、气质。很多时候,我被它们吸引,沉醉不知归路,就忍痛弄几枝来,让它们一直陪着我。但凡此类花朵、树叶,我定精心准备花器,心怀虔诚地请它们进入我为它们设定的空间。我以为这样的隆重可以消解自己采摘它们的罪过。也因此并不轻易摘花,只取真正走进我心里的花枝、树叶。这类充满仪式感的花草,就相对弱化了插花的规则,只凭花材与我碰撞的灵感来完成作品。我一般不使用市售的花朵枝叶,只选取日常可以信手拈来的材料作为我的插花素材。比如路边的鲜花、枯枝,新鲜的小葱、水芹,发芽的洋葱、大蒜、生姜、土豆……就让它们的芽苗生长,放在粗陶、瓷器或者木器里,都是一款别致的小景致。还有那些野地里的麦穗,青的、黄的都好,只需一个简单的容器,也许是牛奶瓶,也许是喝完桂花酒的竹筒。稍微修剪出层次,就能呈现出最原始的乡野气息的美感。
若人有幸生活在深山、乡野,插花可以毫无必要,就可以走向殿堂。因为满眼皆花景枝叶,遍地是花枝树叶,均是插花素材,花材极为丰盛,丰盛的极致便是匮乏。
除了对花材的生活化,我对花器也有此要求。花器可以是小磨香油带有长颈的瓶子,饲喂鸡鸭的圆形陶皿,喝完酒的别致酒瓶,盛酒醋用的漂亮执形壶,或者一个瓷盘、一片老瓦……日常见到的很多器皿都可用来客串花器,只要你有发现它们的眼睛与审美,品味这东西永远都不是一成不变的。
另外的一种属于带有鲜明个人记忆的插花。我珍惜别人送的礼物,尤其花朵树木,像前年在四川一偏远小镇收到的一把栀子花,从成都到云南又到河南,辗转几千里,我还是把它带回来了。如今它正摆在我的案台上,每每看到,都能想到那些渐渐远去的好时光……
插花的意义永远不在插的本身,也不在花材的选取,而是我们与花材器物的交流。正是这样的交流促成了插花这样的艺术。它可以高雅,也可以日常。它是可以因时因景因人因物变化的,这也是它持久的魅力之源,它的本质是人类和万物交流呈现出的一种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