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风:天涯八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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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堆——冰川下的神秘园

下一站我们要去的地方是米堆冰川。米堆冰川属波密县,距县城扎木镇约八九十公里。米堆早先并不为人知,其名声的鹊起,得力于一位旅行摄影家的偶然发现。从盐井向西行驶约六七个小时,便可抵达米堆冰川的入口处。米堆村的位置很隐蔽,因其距公路还有七八公里远,且林木茂密,外界极难窥视。到了村口,方可远远地望见那发着幽蓝光泽的冰川。其时,山上虽浓云低垂,但仅遮住了顶峰,顶峰以下的冰川的主体都能观赏到。看来,我们的运气还算不错。

米堆村很小,仅有三四十户人家,全部是藏民。民居皆用原木构建,式样有点像东北的木克楞,但这儿的房子都是上下两层,一层放置杂物和圈养牲畜,二层住人,家家户户都有一偌大的用木栅栏围起来的院子。再说得准确些,米堆村就是一座藏在深山里的小寨子。高山环伺之下,四处是翠绿的植被,青稞和油菜花静静伫立在田陌之间,阳光散落于山坳里,把高高的树影投在绒毯般的草地上。斑斓的野花盛开在林间和溪边,成群的蜜蜂在无风的空气中轻快地飞舞着。待我在西藏走得多了,渐渐明白,在那片高原上,几乎每一个村庄都是亘古未变的世外桃源。而像米堆这类有高山、蓝天、雪峰、溪流、森林等景物陪衬的地方,就更是难以用笔端去描述的天成之美。面对这林林总总、风采各异的画面,会越发地感到,一切描述的词汇竟都是那么的苍白和无力。

为了能赶在太阳下山前饱览冰川的芳容,我们未待安顿好住宿就径直向冰川进发。从村里到观景处步行约需四五十分钟,不少人因为怕患高原反应而向藏民租用马匹上山。这么点路对我们而言当然算不了啥,再说,这里海拔仅4000米左右,故大家依然选择了徒步。

米堆冰川主峰的海拔高度6800米,观看冰川的地点在山下的一处小山包上,当地人在那儿围了些木栅栏,就权作观景平台了。当然,如果再往前走上两三公里左右,就可与冰川亲密接触了。但我们还是收住了脚步,因为在此可看到冰川的全貌,拍照也是最佳的位置。更重要的是,那冰川似乎已有着某种残缺,让人不敢与之挨得过近,我甚至觉着人类的体温好像会将那冰给融化掉。

米堆冰川与海螺沟冰川类似,也属海洋性冰川,因印度洋吹来的西南季风往此带来大量的降水,故冰川形成了固定的补充方式,也使其雪线的海拔高度相对较低。米堆冰川确实很美,终年冰雪皑皑,银光闪耀。但是,这种美正在缓慢地消蚀,因为冰川及旁边山体的下端都已裸露出砾石和泥土,这显然是冰川退化的结果。

听当地人讲,从前冰川的位置还要低得多,现裸露着泥石的地方都曾覆盖着厚厚的冰雪。显然是这些年气候变暖的缘故,雪线越来越上移了。此时我做了个无奈的假设,如果这大片的裸露区域依然盖着冰雪的话,那么,米堆冰川的美艳恐要比现在强上不知多少倍。这横亘在白色冰雪和绿色植被间的赭红与深灰色的裸露区域,犹如美女脸上的一道伤疤,格外醒目而扎眼。真的不知道这究竟是缘于纯粹的自然因素,还是某种直接或间接的人为因素所致。但我想,无论如何,人为因素或多或少是存在的。至少,从宏观层面而言,温室效应本身就与人类的工业文明密切相关。

不过,后来我逐渐了解到,米堆还不是最可悲的,将其与后来我在卡诺拉冰川所见到的情形相比较,才发觉什么才是人类对大自然亲手做出来的真正的愚昧、轻狂之举!完整的美与有缺陷的美,从其表象而言,恐不会让人太过纠结,只是导致缺陷的缘由才让我们的心境难以平复。说米堆冰川已存的残缺是大自然的报复,并无何不当。从网上详细查询了有关米堆冰川的资料后方知,实际情形比我猜想得要严重得多,中国所有的冰川都在加速退化,而米堆冰川则要退化得更快些。1988年7月15日,因气温过高,致米堆冰川的冰层底部融解,冰块大量崩塌,形成了泥石流,瞬间冲毁了这个美丽的山村,现米堆冰川周边仍可见到灾难留下的痕迹,眼前的米堆民居都是在那场灾难过后重新修建的。

面对大自然的惩戒,我们人类的确是无能为力的,但人类如果在维持自身生存的过程中,稍稍收敛一点,不至那么贪婪和放肆,或许眼下的情形还会好一些吧!不过,仅从唯美的角度看,尚可欣慰的是,米堆冰川尽管已有着不该有的残损,但它至少在目前依旧是很动人的。它的动人之处并不单单是冰川,而是其与山峦、森林、溪流、草滩及人文等多种元素的完美融合:在安详与静谧的氛围中,小山村好似超凡脱俗的清丽仙子,安然于这一隅之地。所以,我实在说不准,像我们这些远客涌至此地,对它会否也是一种冒犯与惊扰?

米堆冰川

从冰川返回,天色将暗,我们赶紧寻找住处。其实在米堆村寻宿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因为在这儿只有藏民开设的条件极为简陋的家庭旅舍。稍作比较后,我们选择了一家离停车场较近的旅舍。说是旅舍,其实就是藏民用自家腾出的房屋搭些木板床铺而已,内无任何可供洗涮、如厕的设施。

我们入住的这家户主叫久美,人看上去很憨厚,汉语不太流利,仅能作简单的交流。那天的晚饭是我们自己烧的,就两个菜,一个是土豆炖罐头肉,另一个是西红柿炒鸡蛋。做饭烧菜这类生活技能对我来说根本不在话下,在家时只要时间允许,也是由我来掌勺的。所以,此时此刻当回大厨也是当仁不让的事。久美家没有专门的厨房,做饭用的家当很简陋,净菜、洗菜、切菜都只能蹲在地上操作,非常不便,再加上在高原上本来就缺氧,久蹲之后更觉晕眩。

而更让我没想到的是,在这个地方做菜远非我原先想象的那么容易,一个最简单的西红柿炒鸡蛋竟会让我折腾了半天也没做成。因海拔高而缺氧,温度上不去,鸡蛋在锅里怎么炒都凝结不了,翻了好久仍然呈半流质状。末了,只好半生不熟地将就着吃了。经过这么一回折腾,才让我彻底弄明白,怪不得在藏民家及沿途的饭店里总是见到地上放着一堆大大小小的压力锅。看来,在高原上,离了压力锅还真吃不上饭呢。

那天做饭时,还差点给自己闯了个祸,因藏民家的炉灶台面全是厚厚的金属板,火烧起来后,那灶面的温度烫得能烙饼子。因走了一整天,也确实累了,加上长时间站着做菜,从前支边时落下的旧伤好像有点犯了,腰部酸胀得不行,我便习惯性地将左手摁向灶面,想支撑一下身体。就在手掌离灶面大概还有一二厘米之时,忽然感到一阵炽热,我猛地收住手定神一看,把自己吓了一大跳,那铁板竟透着幽幽的暗红。天哪,这要是摁下去,瞬时就可把我的手掌给烫废掉——这真是灶前惊魂啊!看来,初到一陌生环境,对身旁的一切应多加观察才是,否则,搞不好就会给自己造成意外伤害。至今想起这事,仍让我后怕不已。

那晚我们睡的是十几个人合住的大房间,条件虽差,但被褥等还算干净,比我预想的要好很多。唯一感觉不爽的就是因没有任何卫生设施,甚至连暖瓶也没有。好在自己从前支边时过惯了这种“原始”的生活,倒也觉着无所谓。洗脸用水是由塑料管子从冰川融化后形成的溪流中直接引下来的,冰冷瞬间入骨,能让人一个激灵跳起来。如厕则更惨,当地没有卫生间这概念,要方便只能在屋外的森林里随便找个地方给解决了。漆黑一片中,蹲在那儿真怕会有狗熊、野狼之类的凶兽跑来舔你的屁股!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不知谁的手机突然呱呱大叫起来,把大伙都给吵醒了。无法再入睡,索性我就起来了,想到外面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拍上几张霞光下的冰川。让人失望的是,那日非但没有绚丽的朝霞,反而是雾霭浓重。但云雾裹绕下的米堆却也是风姿绰约。轻纱淡絮之中,山、树、阡陌、田野、林中的木屋和飞过的鸟儿,都若隐若现。或许是我起得太早,大山里的生灵们都还在安睡中。偶尔,偌大的林子深处才传过来几声鸟儿的啼鸣,只有不远处的小溪传来淙淙的流淌声,一切都静得让人难以置信。这真像是一座神秘园啊!面对此情此景,使人不禁产生几许“何似在人间”的感怀。

让我感到庆幸的是,在久美家还认识了丹增,此后我们成为了很好的朋友,至今保持着联系。丹增是云南迪庆州人,从事个体客运。此次他也是载客前往西藏,行走的路线也与我们一致。丹增为人纯朴热忱,他在这条线上已跑了好多年,对这一带情况也熟,且很乐于向我讲一些藏区的事和沿途的所见所闻,故彼此聊得很投机。于是,我们很快就热络起来。第二天,丹增比我们出发得早,临别时,丹增跟我说:陈哥,今天我要过通麦天险。那儿常因塌方而堵路,如果那儿走不了的话,我会打电话告诉你的,免得你们白跑。丹增果然很守信,一路上与我打了好几个电话,通报前面的路况信息,给我们带来不少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