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悬丝傀儡(2)
“嗯,”香瓜点点头,说道,“你走之后,她就找俺说话。开始时,她要给俺弹筝,俺不想听。后来她就翻出这只偶人,提在手上抖弄。偶人被她一控,又是作揖,又是跳舞的……俺看的眼热,就央她教俺玩。可俺学来学去,也没学出她那些花样来……”
冯慎方欲说话,忽闻室外脚步跫然。原来,是鲁班头引着肃亲王到了。
一进门,肃亲王便急冲冲问道:“那女子在哪儿!?”
冯慎面露疚色,“绣娘姑娘……已经逃了。”
“什么!?”肃亲王顿足搓手,“哎呀,这如何是好?”
冯慎请罪道:“卑职看护不周,请王爷责罚。”
“说哪里话?这不干你事,”肃亲王又道,“派人去找了吗?”
冯慎回道:“已有数名衙役赶去搜寻了。”
“这点人手怎么够?”肃亲王汲汲心切道,“本王去提调几营兵弁来!”
见肃王当局者迷,冯慎赶紧冲他使眼色。“王爷,卑职以为,此事不宜张扬。”
“是啊”,鲁班头不知就里,“找个人不用那么些兵。哎不对啊,那绣娘为啥要逃?”
“或许……被这鬼案吓着了,”冯慎支吾一声,又冲肃王道,“不知王爷意下?”
“理当如此,本王真是急糊涂了”,肃亲王道,“冯慎,咱们俩儿悄悄去找找!”
“卑职义不容辞!”冯慎转身道,“鲁班头,这里便劳你接管,若有了消息,还请速速知会。”
“成”,鲁班头答应道,“你们放心去吧!”
肃王与冯慎点点头,抬脚便出了门。
香瓜一看,几步跟上来。“冯大哥,俺也要去……”
冯慎回头一瞪,喝道:“还嫌闯祸不够吗?”
香瓜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胡缠,只得眼巴巴地看着二人,疾疾离了西跨院。
“哎?”鲁班头走上来,奇道,“你说那个绣娘是啥来路?连肃王爷都这般急赤白脸地找她。”
香瓜摇摇头,“俺咋知道?”
出了莳花馆,肃亲王也不带随从,与冯慎跨上马,便在城中疾驰追索。
可京城街巷成千上万,加上对绣娘行踪茫无头绪,纵使二人东寻西觅,也无异于大海捞针。寻了大半日,二人坐骑渐疲。没奈何,只得松减缰绳,让马匹慢行,稍事歇蹄。
正当这时,打照面走来了一对男女。那男子四十上下,摇扇阔步,俨然文士装扮。而女子头顶青丝束拢,高扎着法螺盘髻。一袭缝袖海青,倒似个带发修行的女尼。
这一儒一释,甚是惹眼。可肃王与冯慎急着寻人,却并未在意,只是驭马侧避,欲将两人让过。
见马移开,那中年文士也不客气,仰头负手,大摇大摆地当街而行。那女尼淄衣飘逸,款姗轻盈。虽着细步,但亦紧随那文士,丝毫不落下风。
行至马旁,那中年文士突然摇头晃脑、吟哦讽诵起来:“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哈哈哈,聚欢别苦,教人生死相许啊……”
听到这里,冯慎与肃王皆是一惊。这分明是话中有话!
“先生请了!”冯慎赶忙下马,冲那中年文士一揖到地。
“嗯,还算是知礼,孺子可教也,”那中年文士停住脚,打量眼冯慎。“说吧,什么事?”
“适方才闻听先生之言,似有所指……”冯慎又看了看那女尼,道,“不瞒先生、师太,我们正在寻人,若二位知晓些……”
“不知!不知!”那中年文士一瞪眼,喝道,“你小子不光偷听我说话,还敢偷瞧我这俏师妹!?怎么读的圣贤书!?不知道‘非礼勿听’、‘非礼勿视’吗!?”
“阿弥陀佛”,那女尼宣声佛号,嗔道,“师兄,你莫要妄造口业了!”
“也是,非礼勿言!”中年文士一捂嘴,“那我不说话了!”
这文士举止虽怪诞,却不似那类酸腐狂生。并且他言语间带着弦外之音,肃王听了,怎能不心急?
于是,肃王翻身下马,拱手道:“在下寻人心切,恳请先生指点迷津!”
冯慎也道:“望先生成全!”
“唉,君子成人之美”,中年文士道,“算了,给你们点拨下也是无妨……”
肃亲王执礼至恭,逊身道:“先生请讲。”
文士道:“出南门候着,留意返程车驾。”
“就这些?”冯慎追问道。
“这些还少?”中年文士不悦道,“你是嫌我词不达意吗?”
“不敢”,冯慎赔笑道,“后学愚钝,劳先生详细告之……”
“得寸进尺,贪猥无厌!”文士怫然变色,朝女尼道,“师妹,咱们走!”
“先生留步!”冯慎急了,忙阻在文士身前。
那文士冷笑一声,“别纠缠我们了,若再不动身往南门赶,只怕要误事了!”
冯慎还欲问,肃王却拦道:“先生不肯明言,只怕有他的难处。”
“这便对了,”那文士哂道,“强人所难,非君子行径。”
肃王朝文士与女尼一揖,“初识尊范,还未请教二位高姓大名?”
文士将折扇一敛,“我二人野鹤闲云,不通名号也罢。”
“交浅言深,是我冒昧了”,见他们不肯透漏,肃王便不多问。取了只沉甸甸的元宝,面呈二人眼前。“些许酬资,聊表谢忱……”
“哼,好阔的手笔!”文士正眼也没瞧那元宝,转而来到冯慎身前。
冯慎怔道:“先生还有何见教?”
那文士将冯慎打量一番,摇头叹道:“小子,还差得远呢……”
冯慎不明所以,问道:“先生之意是?”
“多长进吧!”文士拿扇骨拍拍冯慎肩膀,遂与那女尼头也不回地离开。
“先生,这点敬意……”肃王还想追上,却被冯慎一把拖住。
“王爷”,冯慎沉着脸道,“我们赶紧走!”
看冯慎模样不对,肃王奇道,“你脸色怎突然变这么差?不舒服吗?”
“卑职没事”,冯慎急道:“还是速去南门,寻绣娘姑娘要紧!”
“好,那走吧!”肃王点头,与冯慎双双上马。
骑在马上,冯慎心有余悸,背心已全然让冷汗打湿。临别前,那文士曾以竹扇轻拍冯慎肩头。冯慎当时,并未察觉出异样。可一抬腿,却见足底的硬砖道上,居然陷下两只脚印!
那文士锋芒内敛,却身负绝技。硬砖道上压出的足迹,显然是那文士透力打出。更可怕的是,受此巨力传导,冯慎竟全然无知。
万幸那文士没怀敌意,若他欲下杀手,此刻的自己与肃王,必是横遭非命!冯慎越想,越觉后怕。一面挥鞭驱马,一面不住回望。确定见不到那两人了,这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见冯慎频频回头,肃王不解道:“你在瞧什么?打方才便见你不太对劲儿。”
“没什么,”冯慎瞒去实情,回道,“只是觉得那二人有些奇怪。”
“是怪”,肃王点头道,“他二人似乎对咱们所行了如指掌……还有他们之间,以师兄妹相称,这僧俗又怎会是同门?”
冯慎道:“卑职也参不透他们身份。”
“算了,参不透就不想了,先办正事!”肃王一夹马腹,向前冲去。
“驾”,冯慎猛抖丝缰,纵马奔随。
二骑朝南飞驰,经哈德、左安,来到城外。因那文士提醒要留神返程车驾,于是二人便驻马官道旁,仔细瞧着路面上的动静。
这会儿日已西移,眼瞅着便要天黑。盯了一阵,倒是有几辆货车经过。可上前打听后,皆是一无所获。
半天都未有进展,肃王不免心焦。“这么干耗着也不是办法啊!再空等下去,绣娘岂不越跑越远?”
“王爷勿躁”,冯慎劝道,“再等等看吧。”
话音刚落,官道上又传来轮毂之声。一辆大车,慢慢地由远处驶来。二人心中一凛,忙策马迎上。
乍见二人奔来,那赶车的把式吃惊不小,赶紧停住车,小心问道:“二位……何故将我拦下?”
“冒昧了”,冯慎赔礼道,“车把式,向你打听个人。哦,她是位女子,不知是否见过?”
“没……没见过”,把式连连摆手,言语有些吞吐。“这一路过来,光是些挑脚汉子,没见有什么女子……”
“是吗?”冯慎一指那挂帘车篷,“里面是什么?”
“空的”,把式一下挑开帘子,将篷厢亮出。
“唉”,肃王叹息一声,沮丧地挥挥手。“放他过去吧。”
听到这话,那把式大喜。重新跳上车,便要赶着走。
“慢!”冯慎一拽马嚼子,拦下大车。“别急着走!”
“你……你还有什么事啊?”把式大惊,慌道,“我不骗你!你说的那个漂亮姑娘,我真是没见过!”
“哼哼”,冯慎冷笑道,“你若真没见过,又怎知那是位漂亮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