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悬丝傀儡(1)
立在死尸前,冯慎陷入了沉思。权衡再三,这才把尸身上的血污拭净,将那长针也包掩收起。
从殓房出来,冯慎不露声色,转去西司刑室,找到了鲁班头。
见冯慎过来,鲁班头奇道:“这么快就验完了?有什么眉目?”
“还是老样子”,冯慎避实而言虚,“鲁班头,那两个恶奴现羁在何处?我想先审审他们。”
“好说,”鲁班头唤来手下,“把那俩狗腿子押到这里来!”
衙役奉令,着手去办。咄嗟间,便将二奴提来。二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身上也是少皮没毛,看来没少挨揍。
还没等衙役吩咐,二奴便双双跪倒,掇臀捧脚,奴颜婢膝。那副摇尾乞怜的嘴脸,令人观之欲呕。
冯慎皱皱眉,冲二奴道:“报上名来。”
恶奴蠖屈鼠伏、应承连连,“小的叫杠头,他是栓子……”
冯慎又道:“你二人既是杜奎绍长随,相必知道些内情。那杜奎绍有无仇家对头?”
“应该……没有吧,”杠头道,“六爷他……”
“什么狗屁六爷!”鲁班头喝道,“杜老六!”
“是是”,杠头赶紧改口,“杜……杜老六有钱有势,只有他欺负别人,别人哪敢找他寻仇?”
“这倒是句实话,”冯慎冷哼一声,道,“杜奎绍为非作歹,你俩儿也没少助纣为虐吧?”
“都是被逼的啊,”栓子也道,“我们当下人的,主子发了话,哪里敢不听啊?”
“闲话休提!”冯慎斥道,“杜奎绍肆意逞凶,有没有伤过人命?”
杠头与栓子对视一眼,没甚底气地说道:“最多是打个半死……不曾害命……”
“还敢扯谎?”鲁班头怒道,“来人!将他俩儿拖下去,先上道夹棍!”
“别别别!”听说要用刑,恶奴吓破了胆。“我们照实说!照实说!”
“快讲!”鲁班头咬着牙,厉喝道,“若有半句虚言,老子轻饶不了你们!”
“不敢不敢”,杠头抹着冷汗,怯缩道,“的确曾害死过一个女子……可那都是杜奎绍做的啊!真不干我俩儿的事啊!”
“啰唆什么!?”鲁班头一拍桌子,“接着说!”
“是是”,杠头继续说道,“那是去年的事了……那天我与栓子,跟着杜奎绍去打野兔。回来时,路经了京郊石碑店。见林子里搭着个破草棚,我们就想借火烤点兔子肉吃。谁承想那棚子里,只有个标致的小娘子。杜奎绍一见她,便起了色心。让我俩儿把着风,自己硬拖了那小娘子,就要扒衣奸污……”
“该杀!”冯慎恨道,“后来呢?”
杠头慌忙道:“那小娘子颇有些血性,拼命反抗,宁死不屈。后来在撕扯中,那小娘子咬了杜奎绍一口。杜奎绍火气上来,竟将那小娘子生生的扼死了。”
“他奶奶的!”鲁班头气得七窍生烟,操起刀就要朝外走。“老子把他的臭尸砍个稀巴烂去!”
“班头息怒!”冯慎与众衙役赶紧拦住,劝了好一阵,鲁班头才肯作罢。
冯慎瞥一眼杠头,“杀人之后,你们又是怎么做的?”
“当时我与栓子慌的不行,”杠头又道,“看那小娘子打扮,像是个闯江湖的。杜奎绍说,这种人贱命一条,死在林子里没人会知道。于是,他将那尸首与破棚子一起点了,领着我们逃回了京城……”
冯慎问道:“那棚里除了那女子,再无旁人了吗?”
“应该是没了,”杠头道,“当时哪里想那么多?点了火后就急急跑了。”
鲁班头突然大喊道:“我知道是谁弄死了杜奎绍!”
众人一惊,忙看向鲁班头。
“还用问吗?肯定是那被害的女子!”鲁班头道,“那女子死后不甘心,化成厉鬼索了杜奎绍狗命。那些粉头不也瞧见了吗?冯经历,你说呢?”
冯慎淡然一笑,不置可否。挥了挥手,让衙役又将二奴押下去。
趁着无人,冯慎走到刑房书案前,写了张字条封好,交到鲁班头手上。
看着缄好的书信,鲁班头问道:“这里面写的什么?”
“这是给肃王爷的密信,”冯慎道,“劳烦班头,亲自送到王爷手中!”
鲁班头一愣,“给肃王的?”
冯慎点头,正色道:“此事关系重大,班头多多上心。”
鲁班头抓抓头皮,为难道:“肃王爷是皇亲国戚、朝中重臣,我贸然闯去,别说见肃王一面,在门口估计就被拦下了。”
“不打紧,”冯慎笑道,“只管让门房去禀。我教你三个字,肃王爷听了,保准儿立马出来见班头!”
“有那么灵?”鲁班头将信将疑道,“是哪三个字?”
冯慎道:“画中人!”
“画中人?”鲁班头惑道,“我都被你弄糊涂了,这是打的什么哑谜?”
“班头先别问这么多,反正肃王爷心知肚明”,冯慎又道,“书信一事,就拜托班头,我折回莳花馆,再去探探消息。”
“那好吧,”鲁班头将书信掩入怀中,“我一会儿就去找肃王。”
“有劳”,冯慎一拱手,与鲁班头作别。
返往莳花馆的路上,冯慎边走边忖度。不知不觉,便到了西跨院中。
来到绣娘房前,见屋门大开,冯慎打个激灵儿,暗道不妙。待跨进屋中,果然不见了绣娘踪影。
见香瓜低着头蹲在椅上,冯慎急急问道:“香瓜!绣娘人呢!?”
“她出去了”,香瓜咧嘴一笑,从椅下拎出个物什。“冯大哥……你看这个好玩不?”
听说绣娘离去,冯慎哪还顾上看别的?一把抓住香瓜,大声质问:“她去哪儿了!?”
“她说要小解”,香瓜道,“本来俺是要跟着的,可她却嫌难为情……还说她的金银细软都在这儿,外头还有衙役守着门,她没必要跑。俺想想也是,就让她去了……冯大哥,俺看她人挺好的,她还教俺玩偶人呢。”
说着,香瓜手掌一举,牵出个提线的关节木人。手指在相应线上一勾,那木人的手脚,便能转上几转,展臂蹬腿,活动自如。
冯慎心焦如焚,无暇细看。“先别玩了!绣娘出去多久了!?”
“哎?时候挺长了呀,”香瓜朝外望了一眼,“她咋还没回来啊?”
“你呀!”冯慎含愤带怒,转身奔出屋子。
一出屋,冯慎便召集起把守莳花馆的衙役。一问之下,衙役们都说没见有人外出。冯慎命衙役于馆内搜寻,可翻遍了犄角旮旯,还是没找到绣娘。莳花馆的围墙,近一丈高矮。若无梯绳辅助,一个女子应该翻不出去。
正当这时,一名衙役来报,说是后院墙壁上,发现了一副奇怪的钢架。冯慎闻听,连忙朝后院赶去。
来到后院,墙脊上果然挂搭着一副钢架。冯慎取下一试,发觉竟十分轻便。那钢骨中空,接口处削旋着螺纹。整副钢架,皆可拆分套扣,只要稍加组合,便能随意拼出想要的形状。
眼下这钢架,显然被接成一条梯械。有它借力,就连孩童都能轻松地逾墙攀爬。
“弟兄们”,冯慎冲众衙役道,“应是那绣娘逃了出去,你们速速将她寻回。哦,若是找到了,千万不可打骂,莫要惊吓了她!”
“是!”众衙役齐应一声,纷纷出馆寻人。
衙役走后,冯慎愧恨交加。若能寻回绣娘,还则罢了。可要是寻不见,一会儿肃王赶来,该如何向他交待?怪只怪自己虑事不周,所托非人了。
冯慎一面自责,一面郁郁寡欢地回到了绣娘房中。见冯慎皱眉不展,香瓜也知自己捅了娄子,慌忙将提线人偶藏在身后,低着头不敢作声。
瞥见那小木人,冯慎心中突然一触。“香瓜,把那人偶给我!”
“冯大哥……”香瓜苦着脸,后退了两步。“俺知道错了,你别给俺摔了……”
“我不给你摔!”冯慎催促道,“快拿来让我看看!”
“哦……”香瓜解下指间栓扣,小心翼翼地把木人递给冯慎。
冯慎接来,扯了扯那几根牵线,若有所悟。摆弄了许久,冯慎下意识仰起头。当屋顶檩柁映入眼际,冯慎不由得茅塞顿开。“原来是这样!”
“是哪样啊?”香瓜好奇问道。
冯慎摆摆手,示意她不要作声。照着房梁步量一阵,又瞧了瞧横在桌上的筝。走到筝前,冯慎二指用力,将一对固弦的尾钉,轻轻抽出。解开钉上码缠后,发觉弦丝的两头,皆有可以咬合的扣钩。
“怪不得那筝弦会松……”冯慎放下筝弦,对香瓜道,“绣娘离开时,可曾携带着什么?”
“没有啊”,香瓜道,“俺记得她是空手出去的。”
冯慎叹口气,又问道:“这人偶,是绣娘送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