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在声色犬马中暧昧
揣着这种忐忑,我迅速接受了同事阿瞳的牵线介绍,准备试着谈一段感情。
于是,我认识了一个叫金回的男人,陷入了一段声色犬马的日子。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跟阿瞳来到体育场后的一处会所,刚踏进钢拱架玻璃笼罩的院子,就见里面翠竹浓荫、曲径探幽,一幢三层楼高的殿堂台阁赫然展现在眼前,重檐歇山顶,上面还有两个小歇山。年轻的汉服女孩坐在门前石狮子旁弹古琴,两侧粉墙环绕,身后的青灰色砖石组合成高山流水的造型,抬眼看去,三米高的阁楼屋檐下挂着“盛世逍遥”的匾额。这处闹市掩映下的幽居所在,居然将最现代化的材料和最古典的建筑融合得天衣无缝。
阿瞳的男朋友柱子接驾来迟,吃了一顿暴栗。
豪华茶室里围坐着七八个男子在玩扑克牌,一个个的打扮都非常时尚。
阿瞳为人真不错,她大概认为我是个羞涩的人,一直体贴地跟我窃窃耳语:“那个最高个的,叫袁东,老爹是蜀汉集团的董事,这会所是曜石投资的产业,他们家经营着。旁边穿制服的是陈晟,省军区政治部文工团的。金回跟柱子一样,家里开厂,搞印刷的。他们几个是发小呢,天天一起混。”
曜石基金会、蜀汉集团,哪一家不是如雷贯耳,跟TC一样,在这个城市的名气不可小觑。
不一会儿,汉服美女前来招呼,宴席已经准备好。一群人便又簇拥着袁东走出茶室,穿过天井,绕过竹林,来到一间更为富丽堂皇的套房包厢。
包厢宽敞气派,头顶是施华洛世奇水晶灯,墙上挂着徐悲鸿的《八骏图》,背景是苏东坡的《赤壁赋》,地上铺着孔雀蓝丝绒毯,中间一张可容二十人围坐的大餐桌,摆放着喷泉造型的假山,抬头望不到对面的人。觥筹交错间,服务小姐在客人中如蝴蝶般轻盈穿梭,不停地撤下小盅鱼翅又换上煲汤辽参。
我爸妈是埋头做学问的人,从小到大都生活得随意而又简单,很少讲排场。我上这样档次的饭桌从来都是集团消费,没见过私人宴请这般奢侈的,况且都是些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酒足饭饱,袁东带大家去捧个明星的场。这个城市一位爆红的选秀明星回来开演唱会,今晚是第一场,她走红以前是袁东的朋友。大家都欢呼雀跃。说实话,我也好奇。
一行人跟在袁东后面,被几个警卫人员带入体育场前排。可容纳上万人的场馆被射灯照得亮如白昼,巨大的音响设备包围着舞台,LED大屏安放在四周,到处晃动着荧光棒,舞曲狂放热烈,群情激昂。
在浓郁的欢乐气氛熏染下,大家的情绪都被点燃了,跟随着沸腾的人浪,我也渐渐开心起来。
大学期间活动很多,我唱歌跳舞自然不在话下。阿瞳被我用力拉上互动看台,一束灯光特意打在我们头上,舞台上的那位明星朝着我们走来挥手致谢,袁东带头向我们竖了个大拇指,惹得他身边的女孩直翻白眼。
得知晚上大明星有其他应酬,袁东立刻情绪低落起来。一群人便安慰他,开着各自的豪车奔赴郊县吃夜宵,直到凌晨才回家。当天晚上,我的头脑一片空白,累得倒头便睡。
第二天下班,阿瞳很自然地等在办公室门口,朝我努努嘴:“走。”
我有些愣神,心想按传统好女孩的标准,我应该问问阿瞳,那位叫金回的巨蟹男士对我有什么看法,有没有考虑后续发展,如果没感觉我是不是需要终结这场相亲。
可是我没问,觉得好玩、刺激。这才刚开头,我还不想停下来。
我们到达“盛世逍遥”以后,依旧是那群人,依旧玩牌,依旧去奢华包厢吃饭,只是金回在向我点头打招呼的时候,我分明看见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灼灼亮光。我知道世界上大部分女孩都平凡,惊艳到倾城的只是少数,大红大紫如昨夜那位明星,成名之前同样只是极其平凡的邻家女。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也还算得上是美女。在这点上爸妈给我的认知很正确,我从未因外表自负或者自卑。
而每一个女孩,经过适性的打扮,都可以焕发独一无二的亮彩。
好几个月,除非我出差,每天都是同样的行程。一到下班时间阿瞳便拉着我上“盛世逍遥”,等着他们玩完牌,吃饭,然后另找地方喝酒、玩牌,大部分时间泡吧。我感觉自己就浸淫在声色犬马之中,不过他们始终玩得比较干净,属于我能接受范围内的正常社交活动。但这些在他们看来正常不过的活动,相对于普通年轻人来讲已经非常奢侈了。
我感激阿瞳,也感激金回,是他们把我从恍惚的心绪中解救出来,走进另一种极端奢靡的生活里,这生活让我耳目一新。
出于礼貌,我也会力所能及地把TC的一些业务接待安排在“盛世逍遥”,或者帮金回介绍集团下游的印务生意,这样的暧昧关系便这么不进不退地保持着。
这天的节目是唱KTV,我们被带到全城最有格调的一家娱乐会所。这里简直是人间天堂,营业面积上万平方米,拥有大堂和几十个奢华包房,另外还有其他的楼层属于餐厅和桑拿中心。我们所在的包房尤其敞亮,有身穿白色薄纱背着天使翅膀的年轻女孩服务,袁东把她们都遣散出去,每人给了五百元小费,只留下两个男服务员切歌。
因为大明星执意要同经纪人一起回北京,袁东心情很不好,男人们一个个跟他敬酒,女孩子照顾他情绪,说话什么的都顺着他。有段时间麦就空了,我便上前点了首英文老歌。
包厢里闹哄哄的,音乐忽然变得婉转。
“I'm scared,”歌声刚起,嘈杂的声音立刻停了,我握着麦克风站在包厢中央,头顶一束橘黄的光打在身上,柔和暧昧的双眸闪动着琉璃般的异彩,红唇轻启,声音便从喉中破开,“So afraid to show I care,Will he think me weak,If I tremble when I speak……”
声音柔中带韧,一瞬间便击中所有人心底最深的某个地方,我可以听到他们的心怦然而动,甚至瞳孔也随之聚拢。
所有人都被镇住了,袁东盯着我面无表情。随着歌声起伏,阿瞳也拿了麦克风过来,我们并肩合唱:“Tell him,Tell him that the sun and moon rise in his eyes,Reach out to him……”
这首有些年头的老歌叫Tell Him,是芭芭拉·史翠珊和席琳·迪翁合唱的。原声非常霸道,讲述着一个女孩在向她的闺密悄声倾诉:“我很害怕,不敢表明我的心意,他会否觉得我很没用,若在表白时,我浑身颤抖。”然而另一个女子高声地鼓励她:“向他倾诉吧,告诉他,他眼中崛起的日月辉煌,令你心驰神往……”
我想起那个夏天午后没有说出口的话,眸光遥望,混合着可跟原唱媲美的歌声,整个包厢内如同在开小型演唱会,直到最后的吟唱随着曲调飘离渐远,大家依旧沉迷于美妙的旋律中没有转醒。
我原以为空寂之后会听到雷鸣般的掌声,不料袁东怔怔地站在原地,忽然“腾”地踢翻桌子,转身走了,陈晟二话不说便追了出去。
包厢里剩了柱子、金回和其他一干男女,气氛顿时尴尬起来。金回上前附在我耳边说:“当年选秀的时候阿漫专门唱给东东这首歌。”
阿漫就是那位如日中天的选秀明星。
我双眼一闭,觉得今天真踩了狗屎,大声说:“我想回家!”转身就走。阿瞳站起来附和,她也被袁东当场踢桌子气到了。对一个矜持的女孩来说,这是彻底的冒犯。尽管那个人是袁东。
金回、柱子立刻跟上我们。走出会所等车的时候,我的眼睛落在侧门旁的袁东和陈晟身上。不是他们多么引人注目,而是袁东在跟一个女人说话,态度全没有包厢里那种桀骜冷峻,反而显得唯唯诺诺。
他面前的女人我认识。
是允芳。
当我感觉下一秒可能会见到隽绎时,便听到自己的心怦地猛跳,口唇干涸。我该怎么办?
可惜没有。直到金回开车出来,他们仨都还站在门口说着话,而那个让我心跳的男人并没有出现。
汽车载着我们离开,柱子给袁东打了电话请示先走,然后便跟阿瞳在后排纠缠不休,提议要再去别的地方喝酒,金回转头问我意见,我只盯着前方不言语。
我心底空落落的,满脑子想的都是梁隽绎。
又快到夏天了,他该放假了吧?
我一直以为我理性,之前袁东因为我唱了那么一首歌便发怒,心中很看不起他。我认为不论爱情还是友谊,秉承好聚好散的人生原则,让彼此体面告别才是现今这个社会最好的姿态。现在叩问自己,我忽然理解袁东了。
所谓体面,不过是历尽千帆后的选择,为了给彼此一份美好的回忆,爱恨这么深,回忆真的美好吗?那么多哭干的眼泪要不要人知道?世界欠我的债向谁去讨还?
不甘心啊,不甘心!
“我带你们去个地方。”许久没出声的金回忽然将方向盘往右一打,汽车轰地冲出大街朝沿河的一个小巷子钻了进去。
是一个喝茶的地方。
要说这个城市什么最多,自然是茶楼。从井市街边,到五星酒店都配备了各种档次的茶室,包厢门一关,玩牌谈事各不打扰。
在这安静祥和的地方,我却有一股说不出的烦闷涌上心头。
这么多日子习惯了大群人闹哄哄地来,闹哄哄地走,我不知道该怎么单独面对他们,我们其实并没有什么肺腑之言值得倾心交谈。
闷,闷得心痛,我起身想出去走走,“天台上风景不错,我去看看。”
“等我。”阿瞳也站了起来。
柱子看了金回一眼,没阻拦我们。
“岩溪,你觉得柱子这人好不?”阿瞳跟我站在顶楼的天台上,晚风将我们的长发吹得四处翻飞。
“挺好啊,对你唯命是从。”我敷衍她,心里有事,不愿意当她的心理医生。
“金回也不错,在这群人里面他和柱子最单纯了。”阿瞳忽然看着我笑起来。
“什么意思?”我问她。
阿瞳没回答,只是可劲儿地念叨金回的好。
这时,背后响起一串电话铃音,一个清亮的男子声音便飘了过来:“来接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