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风优势

前一夜海面上的狂风暴雨使双方舰队不得不抛锚停泊。7月21日拂晓时分，随着天空渐渐放晴，我终于见识到了无敌舰队的恐怖。上百艘舰船首尾排列，在火红的朝阳照射下，看上去就像一块近在咫尺的陆地。船首及船尾的炮楼是兀立起来的城堡，风帆是高大的城楼，黑压压一片，随时准备着将阻挡他们的敌人碾碎。

海面上正刮着强劲的西风，我们却正好在无敌舰队的东面，处于其下风向。糟糕，如果敌人借着上风优势抢先攻击，这个地势对我们很不利啊！

很快，无敌舰队开始起锚。其主力战舰上纷纷升起了圣母玛利亚和耶稣受难的旗帜，当然还有代表圣战的十字旗。

“上帝啊，多少罪恶假借你的圣名。”我祷告道：“我相信，正义的荣光将照耀我们的舰队，将入侵者彻底毁灭。”

信号弹不断地从敌旗舰“圣马丁”号（São Martinho）上发射。他们没有先发制人，而是依据事先的方案，将舰队排列成了有模有样的半月形阵型。这个阵势是菲利普二世亲自制定的，我们的间谍早已摸清了其中的奥妙。

无敌舰队的半月阵型，看起来倒真是气势惊人哪！

半月阵的正中央，聚集着行驶缓慢、几乎没有武装的运输船；半月的左翼弯尖（北）是比斯开湾船队和安达卢西亚船队所属的武装商船，右翼弯尖（南）是莱万特船队和吉普斯科安船队的武装商船；而无敌舰队的主力战舰是22艘火力最强的大帆船和卡拉克船，它们稳居在半月阵的凹面处。整个阵型南北两端几乎绵延2英里（约3.2公里）。上百条舰船左右腾挪，配合着海风呼呼大作，整个海面仿佛在它们的重压之下吱嘎作响。

看得出来这个阵型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如果直接攻击敌人最弱的运输舰，则敌人的左右翼将像两个拳头，上下合围，将我们包围在半月凹面，这样正好便于西班牙人跳帮登船；如果我们集中攻击敌人的一翼，则敌人的主力战舰作为机动力量，不论左右，均可及时增援；如果我们不做攻击，则敌人可舒服地向加莱方向前进，那里是海峡的最窄处，如果成功地接应了来自尼德兰的西班牙步兵，则敌人实力倍增，一旦登陆英格兰，局势更不可收拾；敌战舰如果在战斗中受伤，还可以从容退到半月阵的后方休整。进攻、防守、转移均游刃有余。

不好办啊！

我把玩着女王送给我的精致佩剑，在甲板上虚舞了几下，然后摇摇头，又将它缓缓插入剑鞘。这把剑比我自己侵染数百加仑鲜血的战刀差多了，真不顺手。

如果是法国海军、土耳其海军或地中海沿岸国家的海军，对付这样的阵势确实难以下手。但我们不是那样的正规军，也不会用西班牙人设定的作战方式。我是驰骋大洋的海盗，我的战术将完全摆脱旧有的教条。我看看手中镶着宝石的昂贵武器，暗想恐怕不会有它的用武之地了。我根本不会给敌人登舷的机会。决定胜负的武器不再是刀、剑、枪这样的肉搏武器，而是长程火炮。

无敌舰队的船帆随着信号弹和号角的指引，时而扬起，时而收下。敌人们上上下下忙得不亦乐乎，最后竟然能够将百余艘舰船排列成如此模样，也真是难为西多尼亚公爵了。在海面上指挥上百艘战舰同步运动可不像在陆地上排兵布阵那么简单，就同调度野猪站队一样困难。各战舰都是移动的，风向、海流也会影响阵型的完整。西多尼亚公爵既然费了这么多功夫去折腾，一定会尽量保持这样的密集阵型，并保护帕尔玛公爵的登陆部队突破我方海峡防御。好吧，这正是我所希望的。你的阵型确实强大，但待会儿我要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机动阵型。

趁着他们排列阵型的空档，英格兰舰队当然也没有闲着，全体舰船扬起三角斜帆，沿着英格兰海岸逆风行驶。在水手们的熟练操纵下，我的“复仇”号以“之”字形线路缓慢地向西面，即上风方向机动，终于越过无敌舰队，将其逼压到下风阵位。

无敌舰队被咱逼压到下风阵位啦！

大海平如镜面，似乎没有地形之分，双方的位置无关紧要。其实天气、阳光、海流、海岸线都会影响战局，而风向更为要紧。处于上风向的舰队可以更加灵活航行，自由选择攻击时机；而下风向的敌人不得不被动应战，并且每一轮炮击后，火炮的硝烟会吹向自己，妨碍下一步行动。

西多尼亚公爵当然也懂得这个道理。只是他没有料到我们这些海盗船的行动如此敏捷迅速。是啊是啊，如果慢慢腾腾、笨手笨脚，我早就被西班牙人抓住送上绞架了。我之所以能够无数次在同西班牙的战斗中胜出，就是两个词：快速与敏捷。这就是我对付无敌舰队的战术。我要用灵活的英格兰舰队一点点割它的肉，放它的血，让这支庞大而笨拙的舰队永远也回不了西班牙。

我咬着牙，狠狠地用拳头砸向船舷。西班牙，你曾经欺骗我、愚弄我、伤害我。是的，我抢了你很多财宝。但这远远不够，金银永远无法补偿我受到的屈辱和死去的弟兄们，我今天将要用你的血来加倍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