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燥
五四、秋感燥气,右脉数大,伤手太阴气分者,桑杏汤主之。
前人有云:六气之中,惟燥不为病,似不尽然。盖以《内经》少秋感于燥一条,故有此议耳。如阳明司天之年,岂无燥金之病乎?大抵春秋二令,气候较夏冬之偏寒偏热为平和,其由于冬夏之伏气为病者多,其由于本气自病者少,其由于伏气而病者重,本气自病者轻耳。其由于本气自病之燥证,初起必在肺卫,眉批:着眼。故以桑杏汤清气分之燥也。
桑杏汤方辛凉法
桑叶一钱 杏仁一钱五分 沙参二钱 象贝一钱 香豉一钱 栀皮一钱 梨皮一钱
水二杯,煮取一杯,顿服之。重者再作服。轻药不得重用,重用必过病所。再一次煮成三杯,其二三次之气味必变,药之气味俱轻故也。
〔评释〕温燥毒邪,由鼻侵入,上受伤肺,这种病证四季都有。文中为什么说明为“秋感”呢?是因秋凉气爽,湿度大减,气候干燥,秋季燥金当令,是燥气盛行的季节,故燥气感人致病以秋天较多见。
燥邪致病随其兼邪的寒热不同,而有“温”“凉”之分。今从脉象大数及用桑杏汤主治而论,当属“温燥”。
秋伤温燥毒邪,它的临床表现主要是干咳痰少,口鼻干燥,口渴,舌红,苔薄白微燥,脉象数而右大,或有头痛身热。这是燥邪侵袭手太阴,肺、卫受病的表现。
因为病由燥伤,法用辛凉清润。桑杏汤有清宣兼凉润的作用,是治秋燥的主方,凡一般燥咳,有热而燥伤不重的,用它最好。
本方是叶案“燥门”第一案原方。方中药量似嫌过轻。虽说“轻药不得重用”,但过轻也难以愈病,必须以适应病情为主。
病案:周某,女,22岁。榆林补浪河公社农民。1973年8月20日就诊。一周前病外感,经治疗,寒热头痛已解,惟咳嗽未止。前天又发热,咳逆加重,胸闷,右侧痛,咳则痛剧,痰黄稠味浊。口苦,乳部作胀。纳差,大便秘,四日未去,小便短黄,月经正常。舌红,苔薄黄而腻。脉大略弦,两寸独盛。
燥邪留上,热郁气分,津伤失宣,咳逆痰黄,痰热郁结则胸膈痞塞,并犯少阳则口苦乳胀。肺与大肠相表里,肺燥失肃则腑气不降。仲秋病此,火不退位。拟以清宣润燥,化痰开结,兼理气机而和少阳为法。药用:桑白皮三钱,杏仁三钱,沙参三钱,山栀二钱,瓜蒌四钱,枳实二钱,黄芩、骨皮、炙杷叶、贝母、六曲各三钱,柴胡、青皮各二钱。水煎,每六小时服一次,日夜连服。
三剂服后,闷痛、乳胀已除,昨晚便燥屎一次。惟仍咳而痰少不利。此邪解结开,腑气已降,但肺热不清。再予清热润肺,止嗽祛痰之法。药用:百部、桑皮、杏仁、沙参、麦冬各三钱,桔梗、贝母、前胡、黄芩各二钱,远志一钱五分,甘草一钱。水煎,每日服一剂,连服三日。
药后,咳痰利,参加劳动三四日,今又觉胸闷不舒,咳嗽痰黏,小便短赤,舌红,苔薄微黄,脉缓寸大。此余热未净,因劳复郁。再予清肺润燥,降气导热之法。药用:沙参、百部各四钱,瓜蒌、丝瓜各三钱,苇茎四钱,杏仁、贝母、炙杷叶各二钱,木通一钱二分,甘草一钱,枳壳一钱二分。
9月10日,其夫来说,三剂服后,病已痊愈。已参加劳动多日。
五五、感燥而咳者,桑菊饮主之。
亦救肺卫之轻剂也。
桑菊饮方见前
〔评释〕上条是为秋感“温燥”所立的法方。本条更进一步阐明,一般感受燥邪,或在其他季节里兼感燥邪,邪伤肺、卫,肺气失宣,发生以干咳为主的症状,当其邪浅病轻时,都可用辛凉剂的桑菊饮主治。但应知道,肺为娇脏,不任邪淫,病虽轻浅,也必及时治愈。否则,如曹炳章先生在眉批中所说那样,若“迁延误治,必成重证”,不得忽视。
病案:张某,女,23岁。榆林红旗下巷人。1968年7月17日就诊。
时当夏末秋初,气候转燥,产前染患,经治未愈,适值分娩,气血大伤,复染秽浊,新旧相合。遂恶风发热,头闷少汗,鼻塞而燥,咳逆加重。医以产后多虚而投温散补益之剂,致燥热内郁,上则肺燥失宣,身热鼻塞,干咳气逆,连连不已而胸痞脘满,下则血瘀胞宫,小腹时痛,恶露不绝,色紫暗而有瘀块。舌暗红少津,苔白有浊垢。当此正虚邪实,气燥血病之际,所幸年轻首胎,热郁津伤不甚,脉象浮取小数,沉取略滞而应指有力,正气未至大衰,故可先辛润宣肺,并消瘀热,使气血调和,表里通达,以期转机。药用:菊花、沙参各三钱,杏仁、瓜蒌、炙杷叶各二钱,前胡、炙桑皮、白芥子、川芎各一钱五分,当归四钱,丹皮二钱,红花、香附、甘草各一钱。水煎,连服两剂,每四小时服一次。
药后,肺气得宣,咳嗽顿减,已能平卧。鼻为肺窍,前之鼻干燥,是燥热郁肺,气道闭塞失润之故,今鼻塞除,则气道通,涕黄浊,为余炎未消,小腹痛止,恶露量少。舌转红,苔薄白。脉显流畅,是冲任血活,瘀热渐消之象。拟于原方中去菊花、桑皮、白芥子、瓜蒌、丹皮、香附,加辛夷二钱。水煎,服二剂。后以甘润和胃理气之剂,调理而愈。
五六、燥伤肺胃阴分,或热或咳者,沙参麦冬汤主之。
此条较上二条,则病深一层矣,故以甘寒救其津液。
沙参麦冬汤甘寒法
沙参三钱 玉竹二钱 生甘草一钱 冬桑叶一钱五分 麦冬三钱生扁豆一钱五分 花粉一钱五分
水五杯,煮取二杯,日再服。久热久咳者,加地骨皮三钱。
〔评释〕感受燥邪以后,病中出现干咳无痰,是燥热灼伤肺阴所致,身热是气分阴伤有热的象征。再从所用的药和所谓胃阴伤的情况,可以得知还具有舌干口渴的症状。既然是以肺胃阴伤为主,治疗当然应用甘寒救津润燥,以滋养肺胃津液。方用沙参麦冬汤。
本方即叶案“燥门”第二卞姓案去地骨皮。方中用沙参、麦冬、花粉、玉竹等养阴生津之品,以滋养肺、胃津液为主,用扁豆、甘草益胃气,则液生燥解,津复热除。所以,只用一味桑叶,以达疏邪布津的目的。
五七、燥气化火,清窍不利者,翘荷汤主之。
清窍不利,如耳鸣、目赤、龈胀、咽痛之类。翘荷汤者,亦清上焦气分之燥热也。
翘荷汤辛凉法
薄荷一钱五分 连翘一钱五分 生甘草一钱 黑栀皮一钱五分 桔梗二钱 绿豆皮二钱
水二杯,煮取一杯,顿服之,日服二剂,甚者日三。
加减法:耳鸣者加羚羊角、苦丁茶;目赤者加鲜菊叶、苦丁茶、夏枯草;咽痛者加牛蒂子、黄芩。
〔评释〕论燥伤清窍的治法。
所谓“清窍不利”,是指感受燥热毒邪以后,邪从火化,上扰清空,以致头面清窍为燥火所伤,出现耳鸣、目赤、龈肿、咽痛等一些热象而说。
由于病在上焦而属于燥火,所以法用辛凉轻宣,方用翘荷汤,清散燥热之邪,以解诸窍之火。
本方证是从叶案“燥门”第三案选入。对风热、燥火上郁头面诸窍的一般热象,有辛凉轻宣上焦的作用。吴氏对其随证的加减方法,除羚羊角宜换成龙胆草外,余都相宜,可参考应用。
五八、诸气郁①,诸痿喘呕②之因于燥者,喻氏清燥救肺汤主之。
喻氏云:诸气郁之属于肺者,属于肺之燥也。而古今治气郁之方,用辛香行气,绝无一方治肺之燥者。诸痿喘呕之属于上者,亦属于肺之燥也,而古今治法,以痿呕属阳明,以喘属肺,是则呕与痿属之中下,而惟喘属之上矣,所以千百方中亦无一方及于肺之燥也。即喘之属于肺者,非表即下,非行气即泻气,间有一二用润剂者,又不得其肯綮。总之,《内经》六气,脱误秋伤于燥一气,指长夏之湿为秋之燥。后人不敢更端其说,置此一气于不理,即或明知理燥,而用药夹杂,如弋获飞虫,茫无定法示人也。今拟此方,命名清燥救肺汤,大约以胃气为主,胃土为肺金之母也。其天门冬虽能保肺,然味苦而气滞,恐反伤胃阻痰,故不用也;其知母能滋肾水、清肺金,亦以苦而不用;至如苦寒降火正治之药,尤在所忌。盖肺金自至于燥,所存阴气不过一线耳,倘更以苦寒下其气,伤其胃,其人尚有生理乎?诚仿此增损以救肺燥变生诸证,如沃焦救焚,不厌其频,庶克有济耳。
清燥救肺汤方辛凉甘润法
石膏二钱五分 甘草一钱 霜桑叶三钱 人参七分 杏仁七分,泥 胡麻仁一钱,炒,研 阿胶八分 麦冬二钱,不去心 枇杷叶六分,去净毛,炙
水一碗,煮六分,频频二三次温服。痰多加贝母、瓜蒌;血枯加生地黄;热甚加犀角、羚羊角,或加牛黄。
〔词解〕
①诸气郁:语出《素问·至真要大论》“病机十九条”。气逆叫作“”,是指气喘息促;气滞叫作“郁”,是指郁结不通。总的指胸部痞塞,呼吸迫促。由于这种表现的位置在胸,为一般气机失常的病证所多见,所以在病机中说它“皆属于肺”。
②诸痿喘呕:语出同上。又“痿”在《素问·痿论》中,有“五痿”(脉、筋、肉、骨、皮毛等)之分。《素问·生气通天论》说:“秋伤于湿,上逆而咳,发为痿厥。”因此,一般表现在内脏的以“肺痿”为多,表现在体表的以“肢痿(筋、肉)”为多。肺痿,有燥伤肺液所致,有久病肺虚所致。肢痿,是肢体软弱不用,它与肺热津气耗伤有关。呕,本是胃上脘病变,但胃上脘以上统属上焦,且外感燥证,有时也有呕的症状,所以病机中说它“皆属于上”。
〔评释〕本条是从喻嘉言《医门法律》卷四“伤燥门”选来。燥气为病,元代刘河间在《素问玄机原病式》中认为,“燥”既是“六淫”之一,岂不为害致病,且《内经》明白指出“阳明所至为皴揭”及“燥淫所胜……身无膏泽”。这些都说明燥胜必火化,当具有干燥皴揭表现。因而补入“诸涩枯涸,干劲皴揭,皆属于燥”一条。喻嘉言更作《秋燥论》,以详辨“诸气郁,皆属于肺”, “诸痿喘呕,兼属于上”两条病机,认为都是由于金化为燥,实指燥气致病,力辟所谓“燥不为病”及“以燥治燥”之误。
当然,这种把“诸气”“诸痿”都说成是属于肺燥所致,又都以一方统治,不能说他没有片面性和“矫枉过正”的偏弊。在当时要纠讹辟非,虽说不“过正”就不能“矫枉”,但临床辨治是个严肃问题,“过正”了仍是一种偏误,不能认为就是对的。况吴氏在这里是专论外感燥邪,分条辨证,而也把“诸气”“诸痿”列为一条属于燥的证,就太笼统了,并照例都以一方主治,那就更欠妥当。因“诸气”“诸痿”范围很广,就是属于燥的证治也各有差异,怎能以一方通治呢?现就燥伤肺津而论,它的成因应是燥邪化火;病机应是肺为热灼,耗津劫液,津伤液燥,肺失清肃润降的正常功能;临床表现是干咳,气逆而喘,喉干鼻燥,甚则皮肤不润,胸闷,身热,心烦,舌红赤,苔薄干燥,以及由于燥病日久阴消所导致的津耗液涸、体气衰弱、身无膏泽等等。证既属肺燥津伤,治当以清肺润燥为法。选用清燥救肺汤,是很适当的。
本方是喻氏宗缪仲淳的清金保肺法而集多种润剂创制的治肺燥名方。他在方论中说:“诸气郁之属于肺者,属于肺之燥也,而古今治气郁之方,用辛香行气,绝无一方治肺之燥者,诸痿喘呕之属于上者,亦属于肺之燥也,而古今治法,以痿呕属之阳明,以喘属肺,是则呕与痿属之中、下,而惟喘属之上矣。所以,千百方中,无一方及于肺之燥也。而喘之属于肺者,非表即下,非行气即泄气,间有一二用润剂者,又不得其肯綮……今拟此方,命名为清燥救肺汤。大约以胃气为主,胃土为肺金之母也。其天门冬虽能保肺,然味苦而气滞。恐反伤胃阻痰,故不用也。知母能滋肾水,清肺金,亦以苦而不用。至如苦寒降火正治之药,尤在所忌。盖肺自至于燥,所存阴气不过一线耳。倘更以苦寒下其气,伤其胃,其人尚有生理乎。诚仿此增损以治肺燥变生诸证,庶克有济耳。”因此,他以石膏清肃肺气而泄热,桑、杏、杷叶宣肺降逆而平喘,麦冬生津液,人参益气阴,甘草协石膏以清火,阿胶、麻仁滋阴润燥。全方共起清润肺燥,滋养肺阴的作用,以达恢复肺的肃降能力之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