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杜伊勒里宫的小书房(2)
“啊,陛下!”大臣说,“我主仁慈,这样的报告,根本无须编造。每天我的办公桌上都堆满了详尽的举报材料,都是些可怜的穷光蛋写的,他们巴不得能为陛下效力,拿一些赏钱。他们一心指望时来运转,有朝一日撞上一件大事,好靠告密捞上一把。”
“很好;您去吧,先生,”路易十八说,“记得我在等您。”
“我去去就来,陛下;十分钟就回来。”
“陛下,”德·勃拉加斯先生说,“那我就去找那个信使。”
“等一下,等一下,”路易十八说,“勃拉加斯,我真得为您换一下纹章了,我要给您一只展开双翅的鹰,鹰爪牢牢攫着一只拼命挣扎的猎物,上面的题铭是:Tenax[55]。”
“陛下,我听着。”德·勃拉加斯先生忍住心中的焦急说。
“这一段,我想听听您的意见:molli bugiens anhelitu[56];您知道,这是指一只逃避狼的鹿。您是猎手,还是王室捕狼主猎官。凭这双重身份,您觉得molli anhelitu[57]如何?”
“妙极了,陛下;而我的信使就像您说的这只鹿,他刚刚乘驿站快车,在三天时间里赶了二百二十里路程。”
“这可真是又累又乏,亲爱的公爵,其实有了急报,只要花三四个小时就能把消息传到,连气也不用喘一下唷。”
“哦!陛下,这个可怜的年轻人从大老远赶来,满怀热忱地给陛下送一份重要情报,陛下未免有些冷落他了吧;德·萨尔维厄先生把他介绍给我,老臣恳求陛下看在德·萨尔维厄先生面上,恩准接见这位信使。”
“德·萨尔维厄先生,我弟弟的那个侍从官?”
“正是。”
“没错,他是在马赛。”
“他是从那里给我写信的。”
“向您提到了这次阴谋?”
“没有,不过他向我推荐了德·维尔福先生,并托我把他引荐给陛下。”
“德·维尔福先生?”国王大声说,“这个信使是德·维尔福先生?”
“是的,陛下。”
“从马赛赶来的就是他?”
“就是他。”
“您刚才怎么不把他的名字告诉我呢!”国王脸上露出些许不安的神色。
“我以为陛下不熟悉这个名字。”
“错了,错了,勃拉加斯;这个人办事认真,有教养,而且很有抱负;对了,您知道他父亲的名字吗?”
“他父亲?”
“是的。诺瓦蒂埃。”
“吉伦特党人诺瓦蒂埃?参议员诺瓦蒂埃?”
“对,就是他。”
“陛下任用此人的儿子?”
“勃拉加斯,我的朋友,您根本没听明白;我不是对您说了维尔福很有抱负么。为了达到目的,他会不惜牺牲一切,包括他的父亲。”
“这么说,陛下,我可以让他进来了?”
“马上进来,公爵。他在哪儿?”
“他在下面等我,在我的马车里。”
“把他叫来。”
“我这就去。”
公爵转身出去,敏捷有如年轻人;他对王朝的热忱使他看上去就像二十岁。
路易十八又把目光投向翻开的贺拉斯诗集,嘴里念念有词:
“Justum et tenacem propositi virum.”[58]
德·勃拉加斯先生带着维尔福,像刚才一样敏捷地返回;但到了前厅,他不得不停了下来。维尔福的衣着完全不合宫廷的礼仪,他那件沾满尘土的上衣没逃过德·勃雷泽先生的眼睛,宫廷礼仪总管先生看见这个年轻人居然这般穿戴去觐见国王,感到大为吃惊。不过公爵以“陛下有旨”为维尔福解了围:虽然宫廷礼仪总管出于维护礼仪尊严的考虑,依然对维尔福的仪表颇有微词,但他最后还是放行了。
国王仍然坐在老位子上没动。维尔福进门时,正巧和他打了个照面,年轻检察官的第一个反应是骤然停住脚步。
“进来,德·维尔福先生,”国王说,“请进来。”
维尔福躬身致敬,朝前走上几步,等候国王垂询。
“德·维尔福先生,”路易十八继续说,“德·勃拉加斯公爵说您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们。”
“陛下,公爵先生说得不错,希望陛下也会首肯我们的判断。”
“先生,先请告诉我们,依您看事情真有他们说的那么严重吗?”
“陛下,我认为事情非常紧迫;不过,我希望由于我行动快速,事态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好,先生,您说吧,”国王说,让德·勃拉加斯先生脸容变色、维尔福话音岔声的激动情绪,他不由得也感染上了,“从头说起,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交代清楚。”
“陛下,”维尔福说,“我当把事情原原本本禀报陛下,不过我现在过于激动,如果说话条理欠周,恳请陛下见谅。”
维尔福说了这番开场白之后,向国王瞥了一眼,看见这位威严显赫的听者态度和蔼,便放下心来,接着往下说:
“陛下,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巴黎向陛下禀报,我在我的职责管辖范围内,发现了一宗真正的谋反事件。这决非百姓或军队底层天天有人在策划、注定成不了气候的阴谋,而是一次真正的谋反,一场直接威胁到陛下王位的风暴。陛下,篡权者武装了三条船;他在策划某项计划,即便他是异想天开,这也是一个极其可怕的计划。此时此刻,他应该已经离开厄尔巴岛,去哪儿?我不知道,不过可以肯定他想卷土重来,在那不勒斯,或是在托斯卡纳海岸,甚至在法国本土登陆。国王陛下不会不知道,厄尔巴岛的这个统治者还和意大利和法国保持着联系。”
“是的,先生,我知道,”国王激动地说,“最近还有消息说,波拿巴党人在圣雅克街有次集会。不过,还是请您说下去,您是怎么得到这些情报的?”
“陛下,详情是我在审讯一个马赛人时得到的,长期以来我一直在严密注意他,我临行的当天,派人拘捕了他。此人是一个不安分守己的水手,我一直怀疑他是波拿巴党人,他曾暗中登上厄尔巴岛,在那里会见了大元帅,后者让他捎口信给一个在巴黎的波拿巴党人,我没能从他口中套出此人的名字。但口信的内容是要这个波拿巴党人网罗党羽迎接波拿巴归来(当然这是案犯的说法,陛下),行动时间就在最近。”
“这个人现在哪儿?”路易十八问。
“在监狱里,陛下。”
“您觉得事态很严重?”
“非常严重,陛下。那天正是我的订婚日。我在家宴席间得知情况后大吃一惊,立即撇下未婚妻和朋友,急忙赶来投到国王陛下的脚下,陈诉我的担忧,表白我的忠心。”
“噢,对了,”路易十八说,“您的未婚妻是德·圣梅朗小姐吧?”
“她是陛下一位最忠诚的臣仆的女儿。”
“对,对。您再说说这个阴谋吧,德·维尔福先生。”
“陛下,我担心不仅仅是阴谋,我担心这是举事谋反。”
“举事谋反,谈何容易,”国王面带笑容说,“先祖的王位刚恢复承袭,我们对过去、现在和未来都不敢掉以轻心;十个月来,我的大臣们倍加警惕以确保地中海沿岸安然无恙。波拿巴若在那不勒斯登陆,联军在他到达皮翁比诺[59]之前定会采取行动;他若在托斯卡纳登陆,他踏上的将是敌对的国土;他若在法国登陆,手下人马势必不多,何况他已不得民心,我们很容易制服他。所以您尽管可以放心,先生。不过请您相信,王室仍然感谢您。”
“哦!唐德雷先生回来了!”德·勃拉加斯公爵说。
果然,警务大臣先生出现在门口,他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目光飘忽,仿佛突然头晕得厉害似的。
维尔福退后一步准备离去,但德·勃拉加斯先生一把拉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