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日本创新型国家建设

一、日本创新型国家建设历程

日本是后进赶超先进的典型国家。150年前，日本还在西方殖民主义坚船利炮的威胁下徘徊于生死的边缘。150年后的今天，仅有37万平方公里的日本却成为仅次于美国的世界第二经济强国。1965年刚刚走出第二次世界大战废墟的日本，其人均国民生产总值仅为英国的一半、美国的1/4；而到2012年，日本的人均国内生产总值为47870美元/人，已经达到英国的1.24倍，美国的91.5%。日本作为后发国家成功追赶的典范，走出了一条有别于欧美等国家的独特的创新型发展之路。日本的创新型国家建设并非一蹴而就的，而是经过了漫长的发展和演化过程。

自二战之后，日本走过了从“贸易立国”到“技术立国”再到“科技创新立国”的发展道路。相应地，日本的创新型国家建设也经历了从战后初期的“吸收型”“模仿型”技术发展路径，逐步发展为“追赶型”，最终建设成为“领先型”的创新型国家，一跃成为世界第二经济强国。在每一个关键的转型时期，日本政府都制定了有步骤、分阶段的政策制度及实施对策，并选择了适合本国国情的发展路径。日本的创新型国家建设演进历程如表2-3所示。

1．二战后至1960年以前的模仿追赶

二战后至20世纪50年代的日本，由于战争的破坏，在当时的环境下没有能力和条件来解决国内技术资源奇缺、技术基础薄弱的问题，使得这一时期及以后的一段时间里，日本的经济发展不得不依赖国外技术，日本的技术创新也是从大量引进国外先进技术和设备开始的。政府根据经济建设不同时期的需要设立重点领域，引进世界最先进的机械设备和科学技术，如原子能发电设备，大容量发电机，冷、热轧带钢机等。最初扶持和发展资本密集型的重化工业，进入20世纪50年代后则主要集中于钢铁、电力、造船、石油化工、家用电器和合成纤维等重工业和化工部门。

这一时期，日本企业对引进的技术不是简单的模仿、吸收，而是在引进和消化吸收的基础上结合本国的实际实行再创新。通过对引进技术和产品的分解、研制，以求个别改良、综合改造创新，创造出具有日本特点的新技术和新产品，并使新产品物美价廉、耐用，从而在国际市场上取得竞争优势。

2．20世纪60年代的模仿创新

二战后，通过大规模引进国外的先进技术和设备，日本迅速提高了自身的技术水平和装备水平，极大地促进了对外贸易的发展，实现了贸易立国的发展战略。但在这一过程中，日本企业也深刻体会到引进的技术必须与本国的技术能力和技术水平相适应，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所以，在形成一定的生产能力和技术水平后，日本开始了大范围的消化、改良和创新。20世纪60年代初期，加强对引进技术的消化吸收模仿是日本创新活动的重点；60年代中期后转向知识密集型产业，如航天、汽车制造、通信设备、电子机械等；60年代后期则重点引进技术专利、技术情报及基础性科研成果，然后对其进行分析研究，扬长避短，进行再创新与开发。日本企业的技术引进不是单纯的引进，而是在引进的基础上，投入大量精力，对引进的技术进行有目的的改良和创新。据估计，日本引进技术的费用与为此投入的研发费用比例为1: 5～1: 7。从1955—1970年的15年间，日本几乎掌握了半个世纪世界发明的全部技术，只用了不到60亿美元的代价，争取了20年左右的时间。

这种以“逆向工程”为基础的模仿创新，使日本追赶先进国家具备了“后发优势”。日本基于消化吸收的模仿创新模式是与当时日本政府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长期推行的“赶超先进国家”战略相吻合的。此后，突出的模仿创新能力在日本企业中开始显现并充分发挥出来。

3．20世纪70年代的技术追赶

到20世纪70年代，日本的产业与技术结构都发生了质的变化。日本在钢铁、家电和汽车等工业部门的生产技术已处于世界领先地位，这样的效益在世界上是罕见的。

在工业结构上，从劳动密集、资源密集型产业过渡到资本密集和技术密集型产业；在技术水平上，43个主要技术领域接近或达到世界先进水平，基本完成了技术上的追赶过程；在技术贸易方面，技术出口合同的金额超过技术进口合同的金额。

4．20世纪80年代的集成创新与引进消化基础上的二次创新

20世纪80年代，日本企业已经初步具备了自行研究开发的能力，逐渐从过去大量引进、消化、改进、模仿，到强调发展企业的自主创新能力，开始了从创造性模仿创新转向自主创新，体现为集成创新和在引进消化基础上的二次创新。这一时期，日本企业的集成创新和引进消化基础上的二次创新的创新动力主要来自于市场需求，来自于企业之间激烈的竞争。

集成创新模式是创新主体将创新要素（技术、战略、知识和组织等）优化整合，形成具有功能倍增性和适应进化性的有机整体。集成创新根据产业链和产品链可以分为横向集成、纵向集成和交叉集成。集成创新具有持续性、集成性、系统性和结构化的特征，能够为创新主体提供长期的竞争优势。

集成创新通常有两种主要的表现形式。一种表现形式是从基础研究、应用研究和开发研究的技术链条出发，表现为产学研合作研究，在政府主导下，有大学、科研机构和企业共同组成技术合作联盟。典型案例是1976—1980年间，日本通产省组织6家电子企业和大学、研究所联合攻关当时最先进的1微米微电子成套生产技术，取得了显著的成就。这6家彼此竞争的电子公司在政府的协调和补助下，围绕共性技术攻关，通过技术成果共享、费用共筹、风险共担的形式形成利益共同体。技术创新任务完成后，合作联盟解散，企业各自围绕共享成果，开发自己的产品，参与市场竞争。这种集成创新的形式需要充分发挥政府的导向作用，将大学和科研机构的雄厚的科研能力和科技资源与企业的技术开发和市场开拓能力相结合，使新技术和新成果能够迅速市场化。集成创新的另一种形式是在不同的技术领域之间的合作，通过跨行业的技术合作将多种技术融合在一起形成新的产业技术，这也是日本企业在技术创新活动中普遍采用的一种形式。随着科学技术不断向纵深发展，学科分化与交叉融合加快，集成各领域的最新技术已经成为一种新的更具竞争优势的技术创新模式。

日本在20世纪80年代以后进入以“科技立国”方针为指导、以自主创造性研发为主的阶段。这一时期，日本以较快的速度和较低的代价赶上了欧美先进国家。到90年代初，日本在钢铁、汽车、家用电器等工业部门的生产技术已处于世界领先地位。

5．20世纪90年代中期确立“科技创新立国”的基本国策

1995年11月，日本政府颁布了《科学技术基本法》，成为日本科学技术发展历史上的一个重要转折点。《科学技术基本法》明确提出要将“科技创新立国”作为日本的基本国策。此后，日本确立了21世纪初将推进科技发展的三大方向：把日本建设成为具有世界一流科技水平，能够创造知识并灵活运用知识，对世界发展能够做出重大贡献的国家；具有强有力的国际竞争力并能够持续发展的国家；能够让人民过上幸福、安心和高质量生活的国家。明确了在研发的不同阶段研究基金制度的建立，以及产学官合作和知识产权保护的问题。强调创建世界一流的高水平的研究生院，积极促进本国科研人员参与国际R&D活动和国际研究项目。提出了“科技创新立国”的五大发展战略：人才战略、基础研究战略、技术创新战略、支柱技术战略和国际合作战略。

6．2006年的《创新25战略》

2006年10月，日本内阁的特别顾问黑川清在前首相安倍晋三的指导下，领导科学界和产业界的6位资深人士开始起草日本创新立国的政策路线图——《创新25战略》它是安倍有关科学和技术在2025年对日本经济发展做出贡献的愿景，展望了日本人在20年后利用大规模的先进技术所能达到的生活状态。

该战略指出，日本政府希望通过创新，到2025年把日本建设成为终身健康的社会、安全放心的社会、人生丰富多彩的社会、为解决世界性难题做出贡献的社会和向世界开放的社会。2007年6月1日，为了根据《创新25战略》这一战略方针长期推进各项创新政策，日本政府在内阁建立以总理大臣为首的“创新推进本部”，负责制定推进创新的基本计划和具体政策措施。日本内阁的特别顾问黑川清在接受美国《科学》（Science）杂志记者采访时曾指出，《创新25战略》是日本政府的一个战略声明，政府的所有部门都必须遵循这一创新政策路线图。黑川清认为，《创新25战略》中建议的举措，如将能源和环境技术发展作为经济发展的动力、大幅增加教育经费、改革日本的大学等是提升日本创新能力的关键。

二、日本创新型国家建设的主要特色

1．注重创新型国家制度保障系统的建设

日本在过去100多年的时间里，从一个落后的小国发展成为世界第二的经济科技强国，与日本政府适时地根据基本国情正确地确定本国的科技发展战略和政策导向是密不可分的。二战后，日本政府先后确立了贸易立国和技术立国的战略。继此之后，随着本国科技实力的增强和国际竞争形势的变化，日本政府在20世纪90年代又提出了“科学技术创造立国”的战略。1995年日本政府颁布了《科学技术基本法》, 《科学技术基本法》规定，为了综合地、有计划地推动振兴科学技术的相关政策措施，政府应当制定有关科学技术振兴的基本计划。日本政府共制定了三期科学技术基本计划，第1期科学技术基本计划（1996～2000年）：科技创新立国的起步；第2期科学技术基本计划（2001～2005年）：科技创新立国的强化；第3期科学技术基本计划（2006～2010年）：科技创新立国的巩固。“科学技术创造立国”战略始于第一期的科学技术基本计划。

2．创新型国家建设的组织体系

日本政府为全面地有计划地实施科学技术等方面的措施，于2001年1月成立了综合科学技术会议，是专门负责日本科技政策推进的机构。内阁总理大臣担任议长，由科学技术政策推进担当大臣及具有相关经验的成员等14人组成。根据2001年3月底内阁批准的第二个“科学技术基本计划”中对综合科技会议使命的论述，该会议将在内阁总理的直接领导下，作为推进科技政策的司令部，打破政府各省厅（即各部委）纵向的官厅体制，以先见性和灵活性开展工作，使国家的综合战略以及“科技基本计划”中的重要政策，能够在全国确实得到贯彻实施。

3．以企业为主体的研发体系

日本长期以来形成了以企业为主体的研发体系。日本与其他主要国家的工业企业研发经费投入情况见图2-2。从图2-2大致可以看出日本工业企业研发投入经费总量上仅次于美国，而投入强度位居全球第一位。

三、日本创新型国家建设主要经验

1．将创新作为国家发展的核心战略

日本长期以来将创新作为国家发展的核心战略。二战之后，日本一直坚持引进和吸收欧美技术为主的模仿型“技术立国”之路。进入90年代以后，日本开始转向注重基础研究和独创性自主技术开发的“科技创新立国之路”，在2006年又制定和实施了《创新25战略》。可见，日本一直将创新作为国家发展的核心战略。

2．政府在不断调整创新战略和塑造创新能力方面发挥重要作用

根据不同时期的发展基础和发展环境，日本政府不断调整国家创新战略，以提升国家和企业的创新能力。日本政府通过制定积极的经济和教育政策，制订长期发展规划，协调产业界内部及其学术界等的关系等，在完善国家创新体系，改进科研基础设施，组织产官学合作、促进国内外企业之间的合作与协同等方面发挥了主导的作用，进而在推动企业增强创新能力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3．企业高度重视研究与开发

2012年日本及其他七个国家的R&D占GDP比重如图2-3所示。可见，2012年日本的R&D占GDP比重在这些典型创新型国家中是最高的。从图2-4（2005～2012年日本各年份R&D占GDP）可见，日本近些年R&D占GDP一直保持在比较高的水平上，除了2009年、2010年受金融危机影响R&D占GDP比重有所下降外，基本上保持着上升趋势。

此外，日本企业高度重视研究和开发。在日本，几乎所有大中型企业都有自己的研发机构，与大学和科研机构开展了广泛的合作，大大促进了研发成果的转化。在日本长期的赶超过程中，企业一直是技术创新的主体，市场机制是配置创新资源的主要方式。如有资料表明，日本企业所提供的R&D经费一直占全国R&D总量的60%以上。日本的企业是技术创新的主体，这正是日本企业能够不断提升技术竞争优势，并迅速将研究成果转化为在国际市场中具有竞争力的产品的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