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喵·缘起(2)
苏九等着他说下去。
“本官有些饿了。”宁珏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
苏九脸色复杂得看着他,他真的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宁相大人吗?
宁珏侧头看她:“把这副怀疑我是不是宁珏本人的嘴脸收起来。”
“……”额,可她明明什么都没说!
宁珏重新带上面纱后向前走了两步,突又停下,侧头看她:“是没说,只是全写在了脸上。”
苏九再次抹了一把脸,跟在宁珏身后,眼观鼻鼻观心。
牢房门口,苏九正要自己回了胭脂铺内,宁珏却又叫她,浅笑道:“苏掌柜,凭白牵连了你,真是让本官心存愧疚啊。不如跟本官回府,本官为你设宴压压惊,怎么样?”可他嘴上这样说着,脸上哪里有半分愧疚的样子。
苏九脚步停下,心中虽好奇宁珏请自己吃饭的心思,但是毕竟不吃白不吃,当即便摆了摆手,道:“宁大人真是太客气了,其实这一切也并不都是大人的错,但是大部分也还是您的错,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哈。”
于是,苏九跟着宁珏一起上了那辆月白色的豪华马车。
车厢很大,铺着厚厚的毯子,正中还有一张四方小桌,桌上有一香炉,其中正散着幽幽的烟香。
苏九好奇得打量着,宁珏坐在她对面,闭目微憩。想了想,她还是问道:“这诅咒可有化解的方法?”
宁珏睁开眼:“有是有,但是可以忽略不计。”
苏九眼前一亮:“说来听听。”有化解的方法总是好的。
“方法有两种。”
看来还有选择的余地,苏九一喜。
“我死,或者对方死。”
苏九脸上的笑意凝固。
宁珏的声音很无辜:“我说了,可以忽略不计。”
真是个诚实的人啊。苏九感慨。
宁珏点头赞同:“我一向诚实。”
“……”苏九抹了一把脸,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马车一路不疾不徐,耳边颠簸声分外规律,鼻间萦绕的幽香更是好闻。许久未曾好好睡觉的苏九精神莫名放松,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只是不出片刻,马车突然猛烈颠簸了起来,震得苏九屁股一疼。可电光火石间,苏九还没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觉身体暮然一轻,等她回过神时,身体已被宁珏护在了怀中。
而她原先坐着的位置上,赫然被插着一根利箭,冷尖的箭头泛着幽森的光。
苏九吞下一口口水,下意识更贴近宁珏,恐慌道:“不幸之事来得太快,我还没有做好准备。”
宁珏却比他平静得多,双眼看着那枚长箭,否认道:“不,你错了。”
不等苏九反问,就听到车厢之上刷刷刷响起一阵箭雨声,宁珏和苏九紧贴在车厢地上,眼睁睁看着这辆豪华的马车变成一只小刺猬。
“根据我的经验,”宁珏这才接着说,“这应该只是不幸之事的前奏。”
话音刚落,又是一轮更加密集的箭雨扫射而来,这辆马车瞬间由小刺猬升级为老刺猬。
宁珏双眸眯起,苏九看着他,竟突然之间发现他的瞳孔有一瞬间变作了竖瞳。她一愣,揉了揉眼睛,竖瞳消失,那双眼睛依旧深邃又漂亮……唔,大抵是自己看花了眼罢。
片刻后,箭雨停下,宁珏拦住她的腰,闪身飞出马车,苏九这才看清马车之外,宁珏的暗卫已和那批刺客拼杀在了一起。
此时天色已暗黑,丞相府周遭一般无人走动,这批刺客这才敢如此光明正大得出现。
苏九一出了马车,瞬间躲藏到附近的一条小巷中,只敢猫着腰看着路中战况,生怕殃及自己。早知道方才她不该上宁珏的马车的,可她只是想蹭一顿相府的饭菜,顺便再向他讨要些精神损失费而已,哪里料到堂堂天子脚下,竟也会发生这种事!
片刻后,宁珏率领暗卫们很快就将刺客们制服,苏九这才松了口气,从小巷中走了出来。怎料,还没走出几步,她的脖颈间却莫名其妙多了一把森冷的剑。
剑身在夜色笼罩下愈显恐怖,身后那人将她压到马路中间,冲着宁珏冷道:“狗官,这小娘们儿在我的手中,识相的话,就放我那些兄弟们,否则我一剑杀了她!”
宁珏站在他对面,眯了眯眼,干笑道:“我不属狗。”
苏九:“……”大人,您关注错重点了!
身后人有些怒了,将长剑愈加逼近苏九,冷声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宁珏从胸前拿出手帕擦了擦手,而后将手帕往地上一扔,转身离去,声音渐行渐远:“不好意思,我也不吃酒。”
刺客和苏九:“……”
就在刺客恼羞成怒打算杀了苏九消消气时,怎料不过眨眼之间,一把长剑已从背后刺入了刺客的身体内,禁锢在苏九脖颈前的手一软,苏九赶忙趁机逃了出来,向身后看去,才发现原来早有暗卫隐藏于刺客身后,时刻准备致命一击。
苏九拍拍胸口缓缓神,赶忙追到宁珏身边,这才气喘吁吁道:“大人,您可曾考虑过将自己的长相给敌人看看,如此定能不战而胜,攻无不克!”
宁珏斜睨了她一眼:“胜之不武的事,本官向来不屑。”
苏九噎了噎,许久才道:“既然如此,您怎么好意思把您的长相给我看呢?”她明明更无辜好不好!
“这个啊,”宁珏高深莫测地看着她,“你猜。”
“……”这种娇俏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只听“嘭——”的一声响,苏九身旁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瞬间爆裂。苏九浑身一颤,下意识得躲到宁珏身后,如临大敌:“刺客又来了?”
“哦,不是。”宁珏拍了拍刚刚发完力的手,“这是我干的。”
苏九松了口气,从宁珏身后走回他身边,好奇:“劈石头做什么?”
“我只是为了向你证明,“宁珏嘴边笑意变冷,“不要把娇俏这种形容词放在我身上。”
“……”苏九抹了一把脸,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宁相府内,客厅,进膳中。
不愧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堂堂宁相府,苏九望着自己身前的一大桌菜,忍不住咽下了一口口水。她侧过头,双眼亮晶晶得看着宁珏:“可以开动了吗?”
宁珏依旧蒙着白纱,以玉冠束发,可惜再好看的双眸也挽救不了他面纱下若隐若现的两颗龅牙。苏九看着他,由衷感慨,老天果真是公平的,赐给你聪明才智的同时,总会剥夺你的相貌,鱼与熊掌总是无法兼得的嘛。
“刚才是可以开动了。”宁珏脸上的笑意加深。
苏九被他说得云里雾里:“那现在呢?”
“现在啊,”宁珏顿了顿,突然侧头对身后的丫鬟道,“让厨房多加两道菜。”
“什么菜?”苏九代替丫鬟问道。
宁珏道:“鱼和熊掌。”
“……”
一顿饭下来,苏九始终低着脑袋,不敢让宁珏看到自己的脸,以免又被他发现什么了去。但是尽管如此,苏九还是不得不感慨一句,宁府的饭菜果真是好吃,油而不腻,富贵中偏生还夹着几丝地气,甚合苏九胃口。特别的那道酥香滚芙蓉,更是外酥里嫩,让苏九的舌尖儿都险些化了。
饭毕,她用手帕抹了抹嘴上的油,一脸满足得跟着宁珏去了书房之中。
宁珏苏九在书桌内外相对,宁珏问得漫不经心:“近来生意不错?”
苏九点头:“甚好,甚好。”
宁珏又道:“做皇宫生意总要仔细些,若是出了纰漏只怕会棘手。”
“自然,自然。”
沉默许久,宁珏继续说:“有件事不知当不当说。”
苏九立即接口:“能不说,便别说!我这人其实没什么大追求。”
“呵呵,”宁珏笑眯眯得看着她,“方才我突然想起破解诅咒的另一法子。”
“纳尼!”
“说人话。”
苏九睁大了眼,闪亮亮得看着他,眸中闪烁着希望的光,“果真还有法子?”
“有是有,”宁珏的眸子突然眯了眯,唇边却是笑吟吟,“只是有些棘手。”
“上刀山,下火海,草民都不怕!”
“成亲,嫁给我。”
……还不如上刀山下火海呢!!苏九赶忙后退两步,防备看着他:“我书读的少你可别骗我,这世上哪会有这样的诅咒?难道以后若是还有人不小心看了你的脸,中了诅咒,你就得娶了他?”
宁珏挑了挑眉:“那倒不必。若还有其他人中了咒,那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苏九愈加狐疑:“别的人中咒你都能做到袖手旁观,那你怎么就愿意娶了我呢?”这不过是自己和他的第二次见面,苏九也不认为自己拥有一张能让他一见钟情的漂亮脸蛋,所以他为什么要救自己呢?
“因为……我喜欢你啊。”宁珏嘴角上挑,双眼弯成了月牙,笑眯眯得看着苏九,瞧上去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苏九呆滞原地:“你、你……你为何会喜欢我,你我不过才第二次见面,这么快便喜欢上了,会不会太快了……”
宁珏道:“既然苏姑娘嫌太快,我可以等你体验够了厄运缠身的生活再回来找我。”宁珏一边说着,一边微微低下头去斜眼看着她,就像是在打量一只可怜的小白兔。
——苏九自然不可能真的笨到要等体验够了倒霉日子再回来答应他的求婚。可是……苏九心中愈加狐疑,她一边打量着他的表情,一边小心翼翼地问,“真的没有其他法子了?”
宁珏嘴角的笑意加深:“你还可以去死啊。”
苏九沉默。片刻后才又抬起头来定定得看着他:“同你成亲,果真能化解?”
“大抵如此。”宁珏依旧气定神闲,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书桌桌面,莫名让苏九产生一种猫和老鼠的错觉。
她是老鼠他是猫。哦,真是糟糕的比喻。
“比喻得不错。”宁珏却挑了挑眉,投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目光。
“……”苏九咬牙思忖许久,终是凝神道,“婚姻大事岂是儿戏,不如宁大人先给我几日时间考虑考虑。我虽独自一人在异国他乡做着小买卖,但定亲之事总归要先禀报家中长辈,再做定夺。”
宁珏点点头,看上去分外通情达理:“苏掌柜说的在理。如此,本官便给苏掌柜七日时间。介时本官会亲自上门,等候答复。”
苏九一拍大腿:“成交!”
此时已是夜黑。苏九踏出书房,只见头顶天色已是墨黑,点点繁星洒遍天空,交相辉映。连衬得书房前方的一方幽地都衬上了点点朦胧色。
苏九大步走出,身后宁珏跟上。二人待行至丞相府大门时,苏九方弓着身子对宁珏做了短暂又客气的拜别,宁珏则淡笑着点头应下。
门外早有宁珏为她备下的马车,苏九毫不客气得上了车去,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宁珏的好意。毕竟此时的她名义是中了宁珏的诅咒的可怜人,不收点小恩惠都对不起自己。
等回了苏府,苏九下了车,对那车夫道了谢后,便匆匆踏进了门去,直奔小书房。
所谓苏府,乃是苏九买下的一方小院。
院子虽小,五脏俱全。
前院,书房,后院,卧室,侧室,厨房,分外完善。虽说整体面积不大,可对苏九一个未出阁的黄花闺女而言,已是绰绰有余。
府中雇了三两下人,维持日常清洁。
遂正在前院扫灰土的李伯见好久不见的苏九终于出现,不禁停下手中扫帚,对苏九热泪盈眶道:“掌柜的,您可终于出狱了!小的去衙门多趟,送了许多银子都不让小的进牢狱见您一面,小的实在是……”
苏九对他摆摆手,笑着打断了他:“李伯莫慌,你看我这不是出来了吗,无事,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说罢,抬脚就要继续往书房走。
李伯点点头,对她背影继续道:“这几日的进出账目单子已悉数送到您的书房了,您可去清点一下。”
“好。”苏九头也不回继续走,只是,走了没两步又顿下,眯了眯眼,回头道,“对了,接下去七日我要在府中闭关,不见外人,也不会出门,就麻烦李伯将每日账目送到我书房了。”这几日还是少出门为妙,避免倒霉天灾、恶意人祸。
去了书房,点蜡执笔,苏九伏在桌前,凝眸沉思。
她不过是一个小小胭脂铺的掌柜。
宁珏却是权倾朝野的丞相。
就算勉强说二人有关系,也不过是宁珏后院中的美人们,有可能会用苏记胭脂铺生产的胭脂水粉罢了。
更何况她还不清楚宁珏的后院究竟有没有美人呢。
所以,两人可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所以他为何突然要对自己出手相帮,甚至提出要和自己定亲?
即便苏九再怎么自恋,可绝不可能自恋到宁珏对她的美貌一见钟情的地步。
哦,也有可能是他眼瞎。
但,宁珏那厮看着实在不像是有眼疾之人。
更扯淡的是他那个与生俱来的诅咒。简直就是在侮辱她的智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般坑人、坑爹、坑脑残的诅咒!
这其中缘由,实在是不得不让苏九往深了想。怕只怕,这又涉及到了什么阴谋阳谋,如今将她白白牵扯进去,不过是当炮灰罢了。
苏九烦躁得将手中的狼毫笔往平铺的淡黄宣纸上重重一扔,浓黑的墨迹瞬间在宣纸上晕染开来,宛若破残黑玉。伸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终是叹了口气。
她最恨与国家政事有染。否则,当年为什么要如此煞费苦心,从那阴阳怪气的高墙大院中逃出来……
唉,既来之,则安之。
当下,也仅有走一步看一步罢。
苏九在院中兀自闭关,日出天黑一轮回,不过眨眼,便已是七日之后。
待到第七日一大早,苏九尚在朦胧睡梦之中,便听有敲门声自房门而起。
“掌柜的,有个自称姓宁的上门来了,说是有要事于你相商哩。”
说话者乃是厨娘兼服侍人孙大娘。孙大娘人顶好,干活做事亦是麻利的很,唯一的缺点便是嗓门略大。
苏九被她的大嗓门瞬间惊醒,连带着脑海中的瞌睡虫都跑了个精光。揉了揉惺忪睡眼,苏九起身,穿衣,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