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女儿的成年礼

女儿十八岁时，为了有个永久的记忆，我提前买了一条纯金的属相项链，作为女儿的成年礼，在她生日那天送给了她。女儿去北京上大学时，我们都觉得她还不是戴首饰的时候，这条项链就暂留在了我的身边，等女儿工作以后再交给她。

5·12地震两天后，我壮着胆子回到已是破碎不堪的家，跑进卧室，第一个放进提包带走的就是这条项链。风里雨里，在几个防震棚里休息、上班、写作，奔波辗转，已是五十多天过去了，它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我的身边。每当独自面对深深的黑夜，抑或是满天的繁星，总是要摸摸它，总是想念我远方的女儿。

要是女儿忙于功课，两天没有信息，我还孩子一样赌气、埋怨，也几天不理女儿，拒接她稍后打来的电话。尽管知道女儿学习一惯拔尖，尤其在大学，那会付出多大的精力和心血啊。但在这样疲于避灾的日日夜夜，面对女儿的冷淡，心里还是会莫名其妙地委屈，感觉这千年不遇的地震来得太残酷，想起那些凋零在地震中的数万花朵般美丽的生命，心里就空洞般疼痛。

每天都告诉自己要坚强，每天都在数百次的余震中生活和工作。在每一个清晨来临，也会坐在防震棚里浓妆淡抹，也会兴致勃勃地捧读一本好书，也会把多日的失眠折磨遗忘，跨过防震棚的拉链门栏，春风般微笑着走向办公室。内心深处，却还是无尽的烦恼和痛苦，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是尽头，余震何时才能停息，何时才能回到从前，回到那些安宁幸福的时光。

过两天，女儿就要回来了。尽管好想见到她，但内心还是不想她现在回来，但女儿执意要回来看我们，看看她遭遇震灾的家园。她说买好了机票，只用了420元。我想，一定是航空公司对灾区孩子特别的优惠吧。我发信息告诉女儿：你是重灾地区的孩子，要学会感恩，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要想想地震中那些伤残和遇难的孩子。女儿是明白人，她说妈妈我懂，我也捐了节约的生活费。

前几天军训时，女儿把手机掉了，开始她不敢告诉我，瞒不过才给我留言：妈妈，我把手机掉了，对不起。还说，她不再买新的了，把以前我不用的那个手机给她用。女儿长大了，懂事了，从小到大，爱美，过于讲究生活细节，一直是我担心的问题，也曾和她探讨过，可每次说起这话题，女儿就会撒娇地说：妈妈，你女儿除了这毛病还有什么缺点吗？我仔细一想，的确也难找其他问题了。女儿看我不说话了，就赶紧抱抱我说：那妈妈你就原谅我这一点嘛。

近段时间，明显感觉女儿的变化。再没有像以前一样在生活费用完后，额外向我要钱，许多其他的开支都用节约的生活费。我明明知道，用钱大套惯了的女儿是怎样的努力和坚持了。但我还是装着不知道，刻意要在这方面锻炼和打磨她，让她知道生活也会有磨难，也会有困苦。有一天，坚强后盾的妈妈不能管她了，她一样可以很好地生活。

大地震远去，余震却难断。数日的奔忙、疲惫，内心的痛苦导致多日的失眠，由此，我也曾宿命般地忧怨和仇恨，恨伤害于我的人和事、地和天，但一想起在苦难日子中真正成年的女儿，心里便涌起许久未有的欣慰和感动，我忽然明白，这是生活帮我给予女儿的又一份成年礼。

2008年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