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大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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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人生第一桶金

擒贼先擒王

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本想着去定远图发展,但人算不如天算,中途朱元璋却得了场急病,不得不半路无功而返。

一晃半月过去,他的病才稍微好了点。这一天,他突然听到门外有人连声叹息着经过,好奇之余,他便让人出去打听是怎么回事。原来是定远有一处叫张家堡的地方,那里有一支当地人组织的自保武装(暂且称之为“民团”),他们孤军乏食,无所依属,想来濠州投靠郭子兴,但又犹豫未决,故而先派人来试探一番。

老郭自然高兴,愿意全部接收他们。但又不知道派谁去接洽才好,毕竟,双方没打过交道,人家也未必下定了造反的决心,前去办这事的人面临一定的风险。前来试探的人见老郭在犹豫,很有些失望。大伙看在眼里,但干着急没办法,不免觉得可惜。

听完这番介绍,朱元璋知道:机会来了!

于是他便勉强支撑病体,跑到老郭那里去主动请缨。老郭担心女婿大病初愈,身体吃不消,但耐不住女婿的再三请求,最终答应了。得到郭子兴首肯后,朱元璋连忙挑选了骑士费聚等二人、步卒九人,连他自己一行十二人,马不停蹄地赶往定远地界。

费聚,字子英,五河人,少年时代曾学习技击,朱元璋在濠州时与他结识,后见其貌雄伟,遂结为莫逆。

当时正值盛夏,由于赶路太急,又加之刚刚病愈,身体尚虚的朱元璋中暑了。所幸并无大碍,六天之后,他们一行人就到达了定远的宝公河一带,并隔着河水与那支民团的营地遥相望见。

对方发现可能是濠州方面来人了,便全副武装列队出迎,表面是在显示尊重,暗地里更多的是想讨价还价。元末的小股民军或民团,往往都是在朝廷和大股革命军之间骑墙观望,谁开的价高就卖给谁;当然可能也想听听对方关于未来的打算,比如队伍的实力情况、未来打算,尤其有无受招安的意图等。

显然,此刻的朱元璋一行人,面对的是一支亦友亦敌的队伍。谈得好,摆酒相请化为兄弟;谈得不好,露出獠牙化为豺狼。望见对方的大阵仗,朱元璋的随从中有人竟先害怕起来,转头想要回去。朱元璋自己的心里也没有太大的把握,但既然来了,不成功就必然是失败,要么全功而返,要么留下脑袋。

形势容不得他多想,他当即喝令众人:现在他众我寡,形势未明,大家先别慌乱,且随他们进营中去看看究竟,然后再作定夺吧。然后他打马上前,高声喊道:“我等奉郭大帅之命前来与你家主帅商议大事,请各位进去通报一声!”

不一会儿,对方主帅出迎。客套过后,对方即言归正传:“诸位远来,郭公必有所交代吧!”

朱元璋亮明了身份,接着便说:“来时大帅已有交代,说与您有旧;听闻您军中乏粮,心里很是着急;而今,又风闻有别处的贼寇想要来攻打咱们寨子,大帅特派我前来通报大帅!如能和我部合兵一处,那请随我一同前往濠州;若有他意,也请移营他处以避贼锋芒……”

朱元璋这话说得很圆滑,濠州庙小,并不是谁都甘心往里挤的,人家先前只是探路而已,所以,话不能说满。既然郭大帅如此给面子,对方主帅当面当然也不好拒绝,伸手不打笑脸人,没必要随便结交仇家。于是他便先许了诺,又请朱元璋留物为信。朱元璋便解下佩戴在身上的香囊递给了对方,对方则好好款待了大家一番。饭毕,对方交代朱元璋等道:“那就请兄弟们先回去报告郭公吧,待我军收拾好行装,一定前往濠州!”

朱元璋只好准备回去,但他又觉得对方还有几分犹豫:既没有确切的开拔日期,又没有确定何时会合,更没有派几个有分量的人先行一同回濠州打点前哨。所以他很不放心,便把费聚给留了下来,让他在这边先候着,随时予以监视。

情况果然有变。三天以后,费聚就气喘吁吁地跑了来告知朱元璋:“老大,不好了!事情恐怕有变,看样子那边还有别的打算!”

朱元璋一听要坏菜,当即就点起了一支三百人马的精壮队伍,直奔定远。到了那里后,他就跟对方主帅说道:“大帅,我们知道你们是被人欺负过的,这大仇还没有报;今日若草率从咱去了濠州,恐怕心里还会耿耿于怀,这样吧,让咱先帮你们把仇给报了吧!”

表面上看来,朱元璋是一番盛情,不好拒绝,但对方心里明白:三分是想替你报仇,七分在以兵相迫。于是,他们只好口头上应承下来,私底下却开始对濠州这伙人加强了戒备。

面对对方的橡皮筋政策,好言好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恐怕是不能奏效了,看来得来点硬的。但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只能智取。

古语云:“处世有疑,非智也;徘徊不决,非勇也。”此时,正是考验一个人的才智与勇气的时候。朱元璋想了想,看来只能冒险一试了,多年的江湖经验已经足以令他变得诡诈。

当时,队伍里有个勇武的大力士,朱元璋便把那人叫了来,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那人拍着自己坚实如铁的胸脯向老大保证,一定圆满完成任务。如此甚好,朱元璋赶紧派他去邀请对方主帅来一谈,暗地里又布置了一番。

待到对方驾临的时候,只见濠州来的这些兄弟们就跟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样,看见什么都好奇!他们几次都蜂拥上来“围观”对方主帅,“聚而观之,既聚复散,如是者三”《明太祖实录》卷一。大概那人长了美髯之类吸引眼球的东西吧,总之看得人家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但同时心里又不免有几分得意:如果长得帅也是一种罪的话,那自己可真是罪大恶极!

主帅身边的亲兵刚开始警惕性还挺高,等弄清了原委,都笑着回到帐外喝酒去了。可就在那人自我陶醉、疏于防范之际,那大力士突然杀出,竟一气把他给绑了。接着,朱元璋又派了几十个人把那人紧紧地围在中间,迅速簇拥着他出了驴牌寨。

当时寨子里的人马还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还真的以为是自己的主帅魅力太大,一下子就招惹来那么多围观的粉丝!当他们等一行人走出了十多里地后,朱元璋这才派人回去告知寨子里的部众们:“你们大帅已经随同我等前去濠州查看新营地了,下令你等赶紧移师跟来,不要逗留此地了。”

一看还有主帅的手谕(被强迫写下的),寨子里的兵士便奉命开拔了。其实,对于他们来说,手谕的真假并不重要,元军也是投,革命军也是投,这年月只要有口饭吃就行。

临行前,朱元璋的人马还帮他们将旧营付之一炬,说是不留给元军,其实也是断了他们的后路。跟随到濠州来的士兵共计三千余人,朱元璋把他们安顿好后,便上报老郭,同时也请他出面和对方主帅修复关系。眼看木已成舟,那人也只得给老郭这个面子。

仅仅七天之后,这三千多人就派上了大用场。这就像做生意,“多财善贾”,本越小盈利也就小,本越大盈利才能越高。

冯国用的金陵规划

话说当时定远有个叫缪大亨的,也是个民团头领,拥众数万人,他们不敢与朝廷作对,便投到了行省张知院“知院”是枢密使之通称,是最高军事长官,元代实行行省制度,该枢密使不是指中书省官员,而是属于河南行省。帐下。

缪大亨部驻扎在濠州东面百余里的横涧山,表面看去势力雄壮,其实不过一群乌合之众,朱元璋早想把他们一窝端掉了,只是苦于自己兵力单薄,老郭帐下的其他人自己又指挥不动。有了驴牌寨的这三千人,就可以乘夜袭击横涧山,打缪大亨一个措手不及。于是朱元璋便与徐达等人商议,定下了攻取计策。

其实缪大亨这段时间也没闲着,因为他上次就带兵参加了元军围攻濠州的行动,也因此与郭子兴等人结下了梁子。听说濠州方面近日兼并了驴牌寨,他们便加强了防范,但是怎么也没想到,才不过仅仅七日,朱元璋就找上门来了。

就在这天夜里,朱元璋手下干将花云带兵偷袭横涧山,缪大亨兵败被俘,在朱元璋劝说下投降。他手下的一干兵众也多被招降,粗略清点了一下,最后居然有男女七万多口。朱元璋从中挑选出了精壮者两万人,并对他们悉加训练,以备将来大用。

仗着这两万多人马,在濠州诸将中,朱元璋部算是出了头,人强马壮,声名大振。附近的豪杰和有识之士也闻风而至,如影随形追随其左右……

人生的“第一桶金”到手(据说美国人是很看重这个的),展现在面前的舞台也愈加宽广,但朱元璋却坐立不安起来。横涧山一战,出其不意,以寡击众,打出了朱元璋的名气。名气是一种无形的价值,一笔无形的本钱,会产生品牌效应,让趋者云集。但名气又是一种拖累甚至危险,对于树干来说,招风的树枝从来只有两种命运:分杈或被砍掉。

现在朱元璋手下人马急剧膨胀,从几十到几百到几千,眼下更是达两万之众,这不仅会让同辈诸将眼红,也会引起郭子兴等头领不必要的猜忌。

另外,濠州小城一座,易攻难守,在元军数次围困中,都是靠了运气才化险为夷。不仅仅是元军,就在革命军大旗下,也有人在打濠州城的主意,可谓危机四伏。形势危如累卵,而城内主人郭子兴却仍旧只是一味地宅在家里享清福,掩耳盗铃,得过且过。

朱元璋明白这点,所以他必须抓住时机寻找新的地方去发展,去壮大,让最强大的敌人也无法一口吃下去。横涧山之战后不久,朱元璋便向郭子兴提出向南发展,他给出的理由很简单也很充分:濠州北面基本是刘福通等友军的地盘,而元朝在南面的统治却较为薄弱,相对容易攻打些。

老郭欣然应允,一则朱元璋好歹也是自己人,向南扩大地盘只好不坏,不然粮饷从何而出?兵源从何而出?二来这人不在自己眼前也好,太认真太勤奋了,愈发显出自己的懒散和无所作为。

就在这年夏末,朱元璋率领自己的全部人马向南进发。当队伍行至妙山一带时,冯国用、冯国胜兄弟率众来投。

冯氏兄弟出身于一个有读书传统、家境殷实的耕读之家,他们在当地是出了名的读书人,可谓是当地士林中的特出之辈,因为二人不仅自幼读书,而且还精通兵法。眼见天下大乱,便在家乡结寨自保。听闻朱元璋的名气,便前来投靠,既为眼下的立足,更为将来有个好前程。

三人坐定之后,朱元璋试着问道:“两位既是读书人,想必定有高见,恕我冒昧一问,环顾当今天下,纷扰异常,有何安定良策?”

实话说,朱元璋眼下连驻扎的地盘都成问题,还真没到风云际会、纵谈天下的地步。但卖草鞋的刘备,带着屡战屡败的杂牌军,有幸遇到诸葛亮,都能来一番指点江山的隆中对,朱元璋这一问实在也不算过分,而且他主要关注的是国家大势的走向及个人的归宿。

时年三十出头的冯国用,早在走出家门以前,就已对天下大势进行过一番思量,此次算是有备而来。但面对朱老大的问话,他沉吟了半晌,然后,缓慢有力地说了六个字:“有德昌,有势强!”

听到这几个字,先是心头一震,朱元璋有些疑惑不解。冯国用于是进一步详细解释道:“我们南面的金陵,有龙盘虎踞之势,历来为帝王之都……以今日形势来看,当先攻下金陵,定鼎于此,然后再命诸将四出攻伐,救生灵于水火,倡仁义于远近。如此,则天下不难定也!”参见《明史·冯胜传》。

冯国用此言,绝非一般书生空谈,而是根据朱元璋眼下的实际情况,总结出的最切实可行的办法。既具有宏观指导意义,也具有实际可操作性。毕竟,对于濠州来说,今日的南京(古称“金陵”,当时称“集庆路”)是近在咫尺的大城市,是一块重要的战略要地。南方各支革命军也不是没打过南京的主意,但付诸实施的基本没有,原因很简单:这块骨头太难啃,最终他们都跟郭子兴一样—选择了视而不见,因为他们的目光太短浅。

冯国用这番话,如果对其他革命军头领去讲,换来的或许是一阵哈哈大笑—攻打南京,买卖太大,咱本儿小玩不转!但对于朱元璋,就另当别论了。表面上,他尽量克制住自己,一副镇定若常的样子,内里却已经心潮澎湃,就因为他那不安分的个性。

早在三国时期,诸葛亮初游金陵,见此地形势优越至极,就不禁感叹道:“钟山龙蟠,石城虎踞,真帝王之宅!”语出晋人张勃《吴录》,这话未必可靠。金陵“虎踞龙盘”一称由此得名,尽管历史上在此建都的王朝都命运坎坷。在当时看来,朱元璋最有可能也是最有必要夺取的大城市就是金陵。至于能力,当下的确还不具备,尚须充实军力。

金陵城既形势险要,又紧靠江浙粮仓,如果能够在这里站稳脚跟,那么对于未来的生存发展甚至皇图霸业,无疑都是最为有利的。夺取金陵就意味着夺天下之半,聪明的朱元璋当然听得出这番话中的分量。从此,冯氏兄弟被留在义军里,“皆居帷幄,预机密焉”《明史纪事本末·太祖起兵》,成了朱元璋身边的高参。

有人也许会问:依当时的形势看,既然大家都是反元的,直接北伐,攻下元大都多省事,何必掉头向南呢?

这个目标的确豪迈,但很不切实际,因为此刻元军重兵集结于北方。相反,南方的金陵地位既重要,又距离濠州、定远一带不远,元军在那里的防守却相对薄弱。

当一个人一无所有时,他最先想到的应该是争取生存,然后努力站稳脚跟,最后才去图更高远的目标。闹革命也是同样的道理,占据金陵才能站稳脚跟,否则,一切无从谈起。

冯国用确实是一位人杰,有眼光、有魄力,冯氏兄弟也是最早一批追随朱元璋的读书人。后来朱元璋还特命他典掌自己的亲兵,委以心腹之用。可惜的是,至正十八年冯国用病逝军中,时年三十六岁。为彰显他的功绩,大明开国后,朱元璋追封他为郢国公,画其肖像于功臣庙,位列元勋第八。

兄弟双星,其实冯国胜比其兄也并不逊色,史称“雄武多智略”,只是有点放纵,因为多年的军旅生活已让他彻底蜕变为一个不太守纪律的武夫。当大哥病逝时,冯国胜早已积功升为元帅,朱元璋命他承袭兄职,典掌亲军。

冯国胜后来因避朱元璋“国瑞”的讳,改名为冯胜。他又名“宗异”,可能是因仰慕东汉开国名将—“大树将军”冯异冯异虽然谋略过人,战功卓著,但是为人却谦逊,众将喜欢争功,而此时的他却常常躲到一旁的大树下闲坐,故人美其名曰“大树将军”。,所以才取此名的吧,可惜他根本不是冯异那个范儿。

萧何再生

部队继续向前进发,不久,定远城在望了。

定远昌义乡有一位叫毛麟的人,与该县大姓陈氏也组织了一支自保的民团,闻听朱元璋的队伍要来,这帮人顿作鸟兽散,而毛麟却扶着县令出降。朱元璋认为这毛麟是一位有识之士,就把他留在了身边,此人后来一度成为朱元璋的重要助手。

在濠州、定远一带站稳脚跟后,朱元璋率领主力部队继续向南转战,准备攻占滁州(这里已经比较接近南京)。半道上,又有一位重量级人物前来投奔,这便是被看作“萧何”式人物的李善长,后来的大明开国第一功臣—其实这只是名义上的,朱皇帝后来曾说徐达的功劳“特在诸侯之上”,他给予徐达的封赏也是第一的事实上,封侯拜相的萧何也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西汉开国第一功臣,仅仅从封赏上看,功封齐王(后改楚王)的韩信才是名副其实的。《明实录》中明确指出徐达乃是“开国功臣第一”。

这一年李善长恰当不惑之年,基本可以肯定,这老李先前在给蒙古政府打工时,混得不太如意,积了一肚子不平之气。元末大乱,他也曾想加入哪路诸侯,博个封妻荫子,结果没能成,于是携带全家避乱于东山。后经过一番比较,他便认准了后起之秀的朱元璋,于是赶来投奔,至少也可以骑驴找马。

李善长字百室(“善长”之名是后来小明王赐予的),今安徽定远人。严格意义上说,老李不能算是偏重儒家的传统读书人,只能说粗通文墨,这点跟冯氏兄弟不能相比;但他头脑灵光,显得较为实际,平时对法家那一套学说兴趣颇深(“有智计,习法家言”),在这乱世,也算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了。不过光有头脑未必能成事,偏偏这老李还颇有长者之风,其人厚道谦和,极善于为人处世。

品察性情、协调人际关系是李善长的拿手好戏,好头脑加上好手段,老李昔日在乡里也算混得如鱼得水,家乡人曾推举他为“祭酒”(管祭祀的)。因此当朱元璋见到他,交谈一番后,顿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舒畅,看来自己又得一贤才。于是便将老李留置幕下,让他做了自己的书记官,操持日常细务。

有一次,朱元璋得了闲暇,就把李善长叫到身边,二人促膝长谈。朱元璋把自己内心的困惑告知李善长:“先生,而今四方纷扰,战乱不息,无以自保,不知何时天下才可大定?真是让人忧心……”

此时的朱元璋尚不敢奢望什么取元朝而代之,能够自保已经非常满足,当然此时的他是不能不谨慎为之。但是李善长觉得刘邦是人,你朱元璋也是人,他能成就的伟业,你朱元璋难道连个梦也不敢做吗?

李善长沉思半晌后,于是对朱元璋说道:“想当初秦末大乱时,高祖沛公起身于一介布衣,然而他豁达大度,知人善任,不嗜杀人,五载遂成帝业……而今元朝纲纪既紊,天下呈土崩瓦解之势……明公既起家于濠州,此处距沛公龙兴之处不远。山川王气,以在下观之,明公当受之无疑!所以,明公但取法高祖即可。”参见《明史·李善长传》。

这一番宏伟蓝图,自然令朱元璋心里亮堂了许多,尽管现在的他还不敢憧憬做什么皇帝,但效法刘邦是没问题的,尽量往那个方向上靠,保不准将来就复制成功了呢?就算不能成功,自己平素积了仁义功德,下场未必就那么惨。

不久,朱元璋和李善长不约而同发现了一个不好的苗头:队伍中搞文职的,还有点两宋以来“重文轻武”的思想遗迹,总是瞧不上那些舞刀弄枪的武将,送上来的报告没一句好话;时间一长,当主帅的肯定对手下将领有看法,结果肯定是互相猜忌,闹得不团结,队伍的战斗力会大打折扣。

文人相轻,顶多就斗斗嘴皮子,坏不了大事,但重文轻武、文武不协,轻一点会弄得军队患上“软骨病”,重一点就直接被敌人消灭了,两宋就是因为这点被灭国的。老李虽然是个文人,但也看到了其中潜藏的巨大危机。

朱元璋坐不住了,他找到李善长,说出了自己的担心:“将士们既疏远了主帅,那主帅又岂有独存的道理?所以才导致将帅相继而亡的不幸下场;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希望先生不要像其他的文职人员那样有所偏私,应该协调诸将,以帮助咱们这个队伍更好地成就功业!”

两人的想法如此近似,老李自然有幸遇知音之感,在感叹朱公子有洞见的同时,哪有不照办之理,于是揖手谢曰:“谨受命。”

不久,老李就成了朱元璋手下的重要谋士之一,他的主要工作也是像萧何那样—掌管后勤,做军队的大管家。随着朱元璋威名日盛,前来投靠的人也是越来越多,老李总是先筛选审察其才干,然后再报朱元璋批复和安排。而且,老李有个最大的特点,对待诸将总是满怀热忱,相当诚恳,凡有将领之间、文武之间闹矛盾的,老李总是出面调解,务必让双方心情舒畅,满意而归。当然,他也不是简单地和稀泥,当老好人,而是尽量把事情彻底搞清楚后解决掉。

总之,自从有了老李这瓶超级黏合剂,朱元璋的队伍是上下一心,生动活泼,心情舒畅,豪情万丈。就像孔子感叹颜回的那样:“自吾有回,而门人益亲。”

曾经,郭子兴听信流言,猜忌朱女婿,并稍夺了他一些兵权。另外,他听闻李善长的才名,就想把他招至麾下做贴身幕僚。可是人家老李坚决不干,嘴上说的是本人才德浅薄,跟着朱元璋混混还凑合,但不堪郭帅大用。一副烈女不嫁二夫、良臣不事二主的架势!

事实上,李善长也许是感念朱元璋对自己的知遇之恩,另一面大概也是对老郭颇有微词。不管怎么说,在朱元璋心里越发对老李倚重和信任了,何况李善长还真有点连萧何都不能望其项背的才干,那就是有点军事才能。

有一次朱元璋带领主力部队出征,只给老李等留下了一点看家的老弱病残。结果元军突然来袭,危急关头,老李巧计设伏将敌人打退,事后连朱元璋也不能不连连称赞:“李先生,你行啊,咱没想到你还有这个才,那咱以后远征就放心多了。”

对于向金陵发展的大战略,李善长也是积极响应的,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纵观李善长的职业生涯,还是比较合格的;只可惜,临到最后,身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辅时,他的才能就显得捉襟见肘了:一则,他知识结构有问题,他跟萧何一样都是小吏出身,平生读书太少,学问底子太薄,这样在建国之后就不敷使用了,所谓“有心计而无远识”(还不如宋初的赵普),而萧何那个时代还不提倡儒家治国;二来他的精力可能也跟不上了,毕竟年龄在那里摆着;三来朱皇帝已开始对他有所不满和猜忌。

所以,在大明建国之初,李善长就基本退居二线了。更可惜的是,富贵移人,权势对于老李的人性也有所异化,他晚年也颇生骄逸之心,为人反而刻薄起来;更不能像萧何那样自污名节,以明哲保身。明代史论家张燧在其《千百年眼》中说:“善长之罪不在于佐逆,而病在不善自处。”最终,在越发苛刻、比之刘邦远为猜忌的朱皇帝手上,老李到底弄丢了“晚节”。

不过兴许是老李太能熬了,他若早死几年,估计就可以尽享哀荣了。

上阵杀敌显身手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就这样,朱元璋在起兵第二年,便得到了数位干才的鼎力相助,其队伍声势愈发浩大。

就在这年的七月,李善长等随同朱元璋南向攻取滁州。当时,这支军队的先锋是朱元璋麾下第一猛将花云。花云单骑前行,遭遇了数千敌人围攻,而他毫无惧色,“提剑跃马,横冲其阵而过”《明史纪事本末·太祖起兵》。敌人顿时大惊失色,纷纷嚷道:“这个黑大个太猛了,大家不要与他争锋!”

等后续大部队跟上时,在花云带领下,滁州一战就被攻克了。不久,滁州便成了这支队伍新的大本营。

需要补充的是,“黑旋风”花云虽然勇猛异常,足以匹敌他的同乡常遇春,但两人的名声却不可相提并论,知晓花云的人并不多,原因就在于他死得太早。至正二十年,花云带兵驻守长江沿岸的太平城,结果被陈友谅的优势军力破城后俘虏,最终被乱箭射死。不过京剧《战太平》、小说《明英烈》之类,还是让花云的名声在民间传扬开来。

后面还要提到的朱元璋麾下的另一员大将胡大海,也是死得太早(至正二十二年),而且花、胡这两位武将都特别忠义,若非早逝,将来他们都有可能位列大明开国十大功臣。也许还可以再加上与胡大海几乎同时殉职的耿再成,他的资历也很老,后面马上就会提到他。

当事业的草创阶段,大家都两手空空,朋友之间往往关系很铁,肝胆相照,乃至誓同生死;但一有了些许成就时,往往又会因为分配不均而翻脸,以至火并,甚至亲兄弟也难免,正所谓“同患难易,同富贵难”。打下滁州才不到一个月,彭大、赵均用那边就打发了人来敦促朱元璋分兵去把守盱泗(今盱眙一带),以作为濠州的东部屏障。

不过如今朱元璋腰杆子硬了,不愿再看别人脸色行事,他见彭、赵二人“鲁暴浅谋”,不可与之共事,便找借口推脱,迟迟不愿前往。没过几天,北边就又传来消息:彭、赵二王居然火并了,双方死伤很多人,结果是彭大毙命有的史书上说彭大是战斗而死的,他的儿子彭早住继承了鲁淮王之位,但却成了赵均用的傀儡。。现在只剩下个鹊巢鸠占的老赵把持着濠州大小事务,他阴狠残暴,日甚一日,郭大帅在那边的日子越发不好过了。

朱元璋害怕老郭有个三长两短,就赶忙派人去到赵均用那里说和,一边是讲大道理,说什么唇亡齿寒等等;一边也小露一下獠牙,让老赵知道他姓朱的可不是吃素的。赵均用自然不傻,他听闻自从攻占滁州之后,这朱小伙的队伍是越发壮大了,所以,他稍稍收敛了对老郭的打压、逼迫态度。

朱元璋却还不放心老丈人,又贿赂了老赵身边的人,这样才让老郭彻底跳出了赵佛爷的手心。很快,老郭就领着万余人马来到滁州落脚。还没坐下喝杯茶,老郭就急不可耐地在女婿的陪同下检阅了队伍,只见这支三万多人的队伍号令严明、军容整肃,看得老郭心花怒放:咱这家底可越发厚实了!

不过这老郭是越活越糊涂了,全仗着女婿,自己才跳出了狼窝,他不仅不记着他的好,反而在儿子、小舅子等人的挑拨下,猜忌起女婿来。

才到滁州一个月,老郭就迫不及待地把女婿身边有点能力的人都划拉到自己身边了,朱元璋也不吭气,由着老丈人的性子。在儿子、小舅子等人的挑唆下,老郭得寸进尺,又要来挖李善长,偏这老李就是不给面子,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跑到朱元璋那里“哭诉”。老李这是在帮朱老大推卸责任,可是朱元璋审时度势后,他建议老李配合一下:“大帅既叫先生去,先生去便是了!咱这边也不好强留!”

不仅如此,打那以后,朱元璋前线总指挥的权力也开始旁落。朱元璋辛苦收编的队伍、开创的大好局面,都让老郭捡了现成的。只是郭大老板在狂抓股份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么大的公司,自己还玩不玩得转呢?

手下的亲卫都愤慨不已,但朱元璋却忍下了,他对老郭并无半句怨言,虽然老郭愈加疏远他,可他待老丈人却愈发恭谨有礼。大乱之世,待机而动,现在还不是时候,英雄求用武之地,但不是在内斗上。

平静的日子过不了多久,不时有小股元兵前来攻打滁州。老郭身边一个姓任的家伙,一向嫉妒朱元璋的功劳,于是就在老郭面前诋毁朱元璋,说他每次出战都不尽全力,全是仗着“诡诈”才侥幸取胜的。

本来,面对强敌,能“诡诈”应该是个优点,可是豪侠的老郭却不以为然,他一向认为:好汉在江湖上混靠的都是真功夫,比的是光明正大。喜欢“使诈”的人他郭大帅瞧不起。

为了好好探探女婿的底,郭大帅便命令,再有敌军来犯,任某与朱元璋一齐出城迎敌。结果这回一上阵,那姓任的还没出城几步,就被敌人射得逃了回来。而憋着一股子气的朱元璋这回豁出去了,他一马当先,义无返顾地冲向敌人,手下的弟兄们也个个不甘示弱,与元军混战成一团。结果,仗着一班兄弟的玩命冲杀,把敌人打得溃散而去。

老郭在城头上看得既过瘾又羞愧。任某也识趣,自此再也不敢在老郭面前搬弄朱元璋的是非了。

朱元璋打仗,向来有股子勇猛劲,越是强敌,他越是身先士卒,这点深得人心。所以,一路打下来,他带的队伍是所向披靡。但勇武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对于朱元璋,细心和敏感的一面也奇妙地结合在他身上。这个特点,甚至到了他做了皇帝后也有增无减—不过,等到酿成大杀功臣、诛戮无辜的惨剧后,特点也就走向了反面,似乎变成了某种人格缺陷。

有一次,朱元璋带着三百人出城,准备奇袭元军。半路上,他突然听见鹁鸽在天上飞的声音,又见有箭从天空坠落鹁鸽是一种家养的鸽子。此处可能是报信的鸽子,而飞箭则可能是专门去射鸽子的,因为不是所有的鸽子都训练有素,知道何处该停留,得让它“硬着陆”。。难不成是有内奸在向元军通风报信?敏锐的朱元璋很纳闷,于是赶紧带着队伍回城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果然,他们撤退不久,就有元军的大部队包抄而来,结果扑了个空。

面对女婿真刀真枪的功夫,老郭心里也挺复杂,有点害怕又有点自豪,最终,还是自豪占据了内心:女婿有此作为,自己是坐享其成,如果还恩将仇报,忍心加害,那就不是好汉所为了。

谁说女子不如男

“没有人是孤岛,独踞海中,每个人都是陆地的一块,都是大陆的一部分。”这句话用来形容元末各支割据而立的革命军,显得出奇地贴切。

就在至正十四年正月,位于滁州东面数百里的盐贩子张九四(即后来的张士诚)开始建立了自己的政权,国号“大周”。张士诚自称“诚王”,并改元“天祐”。很明显,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称王称霸的举动,意味着他在把自己变成又一只找死的“出头鸟”。

这年七月,滁州大旱,朱元璋深以为忧。有人给他出了个点子,让他带人去到某个“灵验”的地方求雨,他照办了。三天之后,居然大雨如注,这才确保了滁州一带得了个好年成。朱元璋庆幸自己走运,难道果有天命在身乎?

与之相比,张士诚就没那么走运了。这年十月,由丞相脱脱亲自挂帅,几路大军疯狂围攻张士诚所在地高邮(此地也在京杭运河的要道上)。除此之外,元军还分兵去攻打高邮附近的六合,六合守军自知难以招架,于是便星夜派人向滁州方面求援。

那来使居然还是朱元璋的旧相识,待到那人半夜赶来时,朱元璋听到消息赶紧起了身。不过,滁州的城门没有老郭的命令是不能随便开的,所以朱元璋便和那人隔着城门说了半天话。事情紧急,最后,朱元璋决定到老郭那里去请求开城门,来使总算是有幸见到了郭大帅。可巧的是,那位六合的主帅曾经得罪过老郭,所以老郭怒不发兵,只想在一旁看笑话,来使在地上磕头求了半天,但老郭就是不发话。

朱元璋没办法了,只好向老丈人私下陈说了一番利害:“今日六合既受围困,咱不去救,必破无疑;但古人云‘唇亡齿寒’,六合一破,只怕下一个就要轮到咱滁州了,父帅怎可因过去的一点小恩怨,而耽误了眼下大事呢?”

老郭这人别的不管,要的就是个心舒理顺,听听也是这个理儿,便暂时把怨气压了下去,让女婿赶紧带兵去援救六合。

当时元军势大,号称百万之众,攻打六合的也不下十万。所以临出发前滁州的一些将领心惊胆战,找各种理由推脱,不肯前往。老郭也认了真,他想让女婿先问卜一下,没想到朱元璋倒回答得干脆:“事情成与不成,只问咱心里有底没底,问神又于事何补?”

说完,就匆匆带着耿再成等几支亲信人马出发了。当朱元璋领着队伍到达六合外围时,先选择了一处名叫“瓦梁”的地方做了堡垒,以便与六合守军遥相呼应。元军见状,分出一支队伍围了上来。由于这次元兵军令严整,将士卖力,且多是精锐之师,所以堡垒竟有好几次都差点被元军攻破。见此情形,朱元璋明白:六合是救不了了,弄不好连自己也得搭上,三十六计—走为上。

可现在的问题是,队伍已经被包围了,怎么走?元军大都是骑兵,想打打不过,想跑也跑不赢,回去招援兵,那帮家伙肯定不愿来,还会怨自己逞能。朱元璋明白:这一回,自己遇到带兵以来最大的危机了,以前太轻敌,总以为元军都是豆腐,今天是遇上真铁了。

就在这时,突然有十几个妇女给阵地上的士兵们送水送饭来了。她们大都是自愿随军的家属,专门帮着做饭、洗衣、看护伤员的,耐力足,胆子也大。朱元璋灵机一动,充分发挥自己的江湖经验和诡诈机巧,立即寻思出了一个脱身之计。

他先命令军士们纷纷躲藏起来,接着又预备了一些干粮,最后他招来那几十个女眷,让她们统统到阵前去。于是,一幅相当奇特的战争场景出现了—面对着上万披坚执锐、杀气腾腾的元军,与之顽强对峙的却不过是几十个家庭妇女!但她们却毫不示弱,个个都叉着腰,气势高昂,正可着劲儿用最恶毒、最泼辣、最响亮的咒骂,向对面的敌人骤雨般倾泻而去!骂得累了,也坚决不下火线,就在原地坐下喝口水、吃点饭,然后继续开骂……

然而,就在这样一幅显得极度夸张、非常戏剧的图景中,奇迹竟出现了:只见元军被骂得一愣一愣的,“相视错愕”,被彻底雷晕了!没有人明白对方那里究竟出了什么状况。于是元军便暂停了攻势,远远地围观。

而朱元璋这边不敢闲着,他们瞅准机会,乘机列队而出,牛畜妇女居前,军士被派在两侧,大摇大摆地从元军眼皮子底下走过。很快,队伍就溜回了滁州。

这种奇怪的战争场景,一般应该是在神话、小说中才有,但《明太祖实录》中确有记载,显见朱元璋的足智多谋,尤其是善于随机应变类似的战例还是有的,比如吴越争霸时,越军见吴军行阵严密,越军无机可乘,只得为吸引和涣散吴军注意力而想出了一招以死士在阵前自杀的计谋。结果吴军中计,越军趁机发起进攻,吴军遭到了失败。吴王阖闾也因受伤而亡。

据笔者猜想,也许元军(尤其将领)身上还多带着质朴的游牧民族之风,面对这么一支弱旅,他们本来就不屑于攻打,并非是他们看不出其中的小诡诈;既然对方都惨到让妇女上阵了,也就不值得污了自己的刀枪了,因此才暂时放朱元璋他们一马。毕竟,六合的守军才是正敌。偏巧的是,朱元璋似乎看破了他们的这种“好男不跟女斗”的心理,于是,双方唱了一曲都能下台的“双簧”。

另外,如果硬是要分析出朱元璋的英明神武的话,也可以把他这个计策类比为“空城计”:让元军搞不清虚实,以致错过了最佳的进攻时机。

果然,元军不久就尾随而至,想要伺机攻占滁州(注意“环滁皆山也”)。

朱元璋此时又显示出他思维缜密的一面,在撤军的路上,他就料定此次出援已经是引火上身了,对于滁州幸免不该再抱幻想。于是快回到滁州时,他就立刻命令在离城不远的山涧旁预设了伏兵,再命耿再成带人去引诱元军来攻。等到元军的前锋部队渡过山涧时,朱元璋率伏兵突然杀出,将元军打了个措手不及。因为是山涧,水流清冷,石头遍布,马涉水受惊,并且在满是鹅卵石的滩涂上跑起来也很费劲,所以元军骑兵的优势完全成了劣势。最后结果是,元军纷纷丢了马匹,步行翻山逃命。滁州兵大胜而归。

朱元璋领着部队缴获了敌人的大量马匹和武器,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滁州的危机已经解除,相反,危机已经被大大加强了。如果说此前元军的重点在六合守军和张士诚的话,那么,现在他们意识到了:附近的滁州一样是可怕的敌人。以元军的实力,他们肯定会加强兵力,卷土重来。到那时,滁州再想自保几乎是不可能了。

滁州危在旦夕!但幸运的是,朱元璋这次又想在了元军主帅的前面。击溃来犯元军后,他当即命令滁州百姓前往慰劳元军,不仅为他们献上了好吃好喝的,连先前所缴获的马匹和武器也一概奉还,并且还让人给元将带话道:“滁州现在的军队,纯粹是本地良善百姓为求自保组建的,一直以来都奉公守法,唯朝廷之命是从。此前有人带队去六合,完全是因有人误传消息,主帅听了,误把咱大元官军当成了叛匪,结果才闹了场误会。不打不相识,现在总算把误会澄清了……俺们主帅又老又病,就不能亲自来慰劳了,所以派了我等前来。俺们滁州城里皆是大大的良民,如果将军您坚持要我滁州百姓好看,那俺们可真是太冤枉了!假使将军能够开恩,保全我等,那么一应军需就由俺们包了……再者,而今高邮巨寇(张九四)未灭,贵军非集中兵力攻打他不可,奈何还要分兵攻打我等良民呢?”

元军主帅未必会全信这套说辞,但在民众起事遍地开花,官兵到处扑火、疲于奔命之际,还是少树敌为好。打得下滁州,朝廷那里认为你是尽的本分,要攻打失败,反倒是多了一条罪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于是,元军当日就解除了对滁州的包围,由此滁州才得以暂时保全。后来元军便集中兵力全力攻打张士诚,眼看高邮已危如累卵,张九四等一干兄弟就要杀身成仁了。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作为元军前线总指挥的脱脱竟因谗言遭到了皇帝的罢免,最后还被远远地流放到了云南。

终于,在顽强坚守了三个多月后,至正十四年底,张士诚部绝地反击成功,大败已群龙无首的元军。这也是草莽英雄张士诚一生中最为经典的一战,借此一战,他跻身为元末枭雄之一。

从当时全国的形势来看,高邮之战的影响也是相当巨大的,从此“元兵不复振”,元朝的正规军彻底丧失了战斗力。间接地,小小的滁州城也得救了。从此以后,尤其是淮河以南、长江以北地区,渐渐成了革命军驰骋的天下,再不复为元朝所有。而高邮一带的元朝政府军战败后顿作鸟兽散(很多人都是临时招募的),很多人竟加入了革命军。朱元璋也跟着沾了光,他的事业也就更加顺风顺水了。

但元军不过只是朱元璋的敌人之一,此时他也仍未能逃脱在夹缝中求生的时运,再说还有老郭的掣肘。只是他的理想、目标绝不会改变,为了摆脱眼前的困厄,非得有更大的动作才行,也越来越需要做出决断了!

尽管南渡长江在军事上就是非常冒险的一招,但朱元璋也要力争在群雄的大手尚未伸到金陵时,先行占据这块根本之地,而且是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