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天下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23章 罗网(5)

李牧令旗一挥。“蓬蓬蓬”一阵乱响,羽箭流星般射了出去,不时有匈奴人从马上摔下来,但彪捍的匈奴人象没这么回事一样,依然嚎叫着冲了过来。第二轮羽箭和强弓手的阻击都没有击退匈奴人,最后赵兵的执戟手发出了连弩。这是种最新型的武器,可连发数支短箭,能射出五六十步,又有一批匈奴人倒下了。但他们终于冲到路障附近,李牧甚至可以看见敌方士兵胸脯上的黄毛了。匈奴兵下马,搬开路障,与赵兵短兵相接,两军在方阵外围展开了一场厮杀。李牧在高巢车上指挥若定,匈奴人轮番冲击,而赵兵也内阵外阵地换防,杀了两个时辰,匈奴兵的尸体已经快把壕沟填平了,他们的几次进攻终于被压制住了。

“将军,敌人已经疲惫了,我们应该出击。”此时一员副将在车下高喊道。

“违令出击者斩!”李牧斩钉截铁地吼道。

匈奴人的阵脚已经松动了,他们退到千步以外,右贤王似乎拿不定主意,进退两难了。

忽然匈奴人阵脚的侧翼发生了小小的扰乱,两名骑士自队后冲过来了,砍杀了几名士兵后竟冲向了方阵。匈奴人大怒,立时有几十名骑手追了上来。只见两名骑士武功颇高,特别是后面一个,他就象粘在马背上似的,辗转腾挪,手中剑连续播打羽箭,还不时地救助前面的骑士。

李牧一眼就看见了跑在前面的小红马,他知道这是公主赵矫的马,是自己去年送给她的。难道公主来了?难道马背上的男装骑士就是公主?李牧脸色铁青,恼怒异常。这是什么时候,居然还在胡闹。

这时追击的匈奴人已经扇面地包抄了过来,眼看两名骑士环境要被包围了。方阵里的赵兵发出一声声惊呼,李牧突然自车上跳下来,他命令道;“谁也不许妄动!”然后抄起一杆五丈长的矛戈,上马冲了出去。

李牧冲出方阵几十步便停下了,他手柱矛戈,立马旷野。

追击的匈奴兵中突然有人高喊起来:“李牧,李牧!”

就象使了定身法一样,所有的追兵都狂勒马缰,有些胆小的甚至掉头就跑。一刹那的功夫,两名骑士就到了李牧马前,果真是王敖和女扮男装的赵矫。赵矫调皮地微笑,王敖则在马上躬身道:“参见大将军!”

李牧回马就走,两个人不得不在后面跟着。

此时匈奴的右贤王气炸了肺,他在阵中操着生硬的华夏语道:“李牧,懦夫,李牧懦夫!”他这一声喊使刚才被吓破胆的匈奴兵又来了精神,于是两万人一起喊道:“李牧懦夫,李牧懦夫。”

“呸,谁是懦夫!”赵矫气得脸色通红,她回身就想冲回去,王敖策马拦住:“大将军都不生气,咱们是何苦呢?”王敖有些不满,看样子李牧根本没认出自己来,难道夫子的兵书又让被人据为己有吗?李牧却跟没这回事似的,径直进了方阵。此时“懦夫”声漫天遍野而来,赵兵们都有些挂不住了。

副将快步冲到李牧马前:“将军,匈奴人辱我,让末将出击。”

“辱你?”李牧回头看了看:“明明是在骂我,诸位就当没听见。”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是可忍孰不可忍?”副将有点儿急了,他跟随李牧十年,从没受过这等窝囊气。

“违令出击者斩!”李牧头也不回地向大帐走去。

赵矫跟着,王敖在最后。他眼珠一转忽然有了主意,于是对副将说道:“将军只说不让出击,并没说别的吧?”

副将摇头。

“那你们也骂他们呀?”王敖指着匈奴人的队伍道:“骂,看谁骂得过谁,你们可以坐着骂,省力气。”

“对呀!”副将拍了把大腿,可转念一想扔觉不妥:

王敖心道:真是木纳!“就骂匈奴妖怪,右贤王杂种。”

副将觉得这话不太入耳,但又一想:骂吧,骂人还有好听的。于是指挥着士兵在方阵里骂起来,草原上“懦夫”声,“杂种”声,此起彼伏,倒也非常热闹。

王敖一进大帐就傻眼了,李牧象只愤怒的狮子一样盯着自己,赵矫红着脸站在一边。李牧见王敖进来,狠狠拍了下桌子,桌上的兵符都跟着跳了起来。“你这个胆大妄为的侍卫,怂恿公主私闯匈奴军阵,你知罪吗你?凭着自己有些武功便不知天高地厚了,来人,拉出去,斩!”说着就要扔令箭。

“扑哧”本来赵矫很尴尬,但一听李牧这么说顿时笑出了声。

这一来李牧倒惊奇了,难道杀她的贴身侍卫是件大快人心的事吗?于是手提令箭却没扔出去。

“首先,是我一定要闯匈奴军阵的,我想早些见到大将军,其次,王敖也不是王宫侍卫,他不过是邯郸的一个大商人,杀了他,许多穷人会多高兴啊。”说着,赵矫又咯咯地笑起来。

王敖苦笑道:“公主也太狠心了,是你说大将军会在经商上给我些好处,我才来的,难道护送公主有罪吗?”

“谁让你一路上说大将军的坏话?”赵矫转向李牧道:“王敖一路上说匈奴人连文字都没有,根本不知什么叫兵法,他率领几百人就能把单于捉住,李牧率领二十万赵军纯粹是浪费。大将军说他该不该杀?”

听到这话李牧竟沉思了一会儿:“怪不得你使兵家剑法,原来阁下不是一般的商人。”

王敖心中一惊,但好胜之心已起,大声说道:“商人倒是商人,世界上没有比经商让在下兴奋的事了,但在下幼年在稷下修习过几年兵法。如今,正值春天,匈奴征战大多在马肥人壮的秋天,劫掠粮食过冬。现在不过是骚扰而已,将军大可不必如此谨慎,匈奴大队肯定不在附近。”

赵矫惊奇地看了他一眼,这个奸商脑子不全是金子呀。李牧也点头道:“先生所言有理,匈奴一般只是劫掠,战役规模也不大。但你不知道,去年草原大旱,牛羊旱死无数,匈奴人自去年秋天就开始进攻了,他们一直在捕捉我们的主力决战。本人估计再坚持一个月,整个草原就要断粮了,那时他们就会不顾一切地扑过来,那时我们再出击也不迟。”

“毕其功于一役?”王敖问道。

“对。”

“可如此一来,匈奴人岂不就穷凶极恶了吗?”

“人急之时也就没有章法了,打仗并不是看谁好斗。”李牧觉得王敖比自己手下的将军们有才智,不禁喜欢起这小子来了。

“迫敌于不得已?”

“对,一战可保代郡十年平安。”李牧忧伤地望了望北方,普通的匈奴老百姓已经够苦了,难道非要在这一战把他们杀光吗?好在他是军人,感伤只是一时。李牧掉头对王敖:“先生保护公主前来很是不妥,大战在即,生死未卜。如先生不弃,还是和公主一起回邯郸吧。”

“不,我不嫁魏元吉那个小人。我要在军前效力,难道我还不如一个士卒吗?”赵矫英姿飒爽地站在李牧面前,王敖看着,心里都有些酸溜溜的。这一路他是看明白了,赵矫的全部心思都在李牧身上,那朝思夜想的情景甚至让他这个间谍头子感动。快到代郡时,王敖突然高兴起来,破坏了魏赵联姻,又成全了李牧和赵矫,两全其美!

“军中不得有妇女。”李牧不耐烦地说。

“谁说我是妇女,在下铮铮男儿,赵公子京。”赵矫的样子非常严肃。

王敖差点笑出来:“将军不言,谁又知道殿下是女的呢。”

赵矫感激地望了他一眼,李牧却真想把他一脚踹出去,他一直觉得这家伙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二位难道陷我李牧于不义吗?兵荒马乱,万一出点事,李牧如何向王室交代?”

王敖拱手道:“在下当尽力保护公主的安全,将军不必担心。”

“切不可走露风声。”李牧一下子仰在座位里,他觉得与公主打交道简直比作战还累。

三日后,李牧的幕府撤回了代郡,他任由小股匈奴兵在关外骚扰,闭关不战,每日里练兵。李牧的战略很简单也很实用,匈奴人好野战,总想把赵军引出来,而他则坚决不出关,单于早晚会急眼的。王敖和赵矫也在营中安顿下来,日子一晃便过去了半个月。

这一天王敖正在军营外遛马,远远的见一个人从后面鬼鬼祟祟地跟了来。他也不答话,行到无人处突然纵跃回去,那人离王敖已经很近了,措不及防,一下子就被王敖抓住了咽喉。

“主人,主人,是我是我。”跟踪者怕他下狠手,马上叫了出来。

王敖定睛一看,原来是樊奎。“怎么都跟席如似的,万一我要是先下手你就完蛋了。”

“我不是怕人家注意咱们吗?”樊奎揉了揉被掐青的脖子。“主人,贵先生让我来报告两件事。魏元吉在邯郸等了一个月,实在等不下去了,如今奉赵王旨意去燕国谈合纵的事去了。”

王敖非常兴奋,这次赵魏联姻终于被自己破坏了,他脑筋极快,马上就有了对策:“你火速星夜赶往蓟城,通知武天陵,要他在蓟城散布谣言,说赵国合纵是假,想一举擒获燕王是真,他们要占领整个燕国。然后一刻不得停留,马上回邯郸,让贵成在邯郸散布,燕国趁李牧大军与匈奴人交战的机会想报仇的话,还说公子元吉被燕国捻出来了。马上去办。”他知道燕赵是世仇,相互非常不信任,只要有一方听信了谣言,魏元吉就毫无办法。

“好,我这就去。但还有第二件事,大夫郭开来了两次珠宝行,外面传言说太子赵迁看上了姚姑娘,请主人定夺。”樊奎道。

王敖痛苦地咽了口唾沫,他清楚姚蓉就是准备去太子府卧底的,但得知这个消息,心依然如有小孩子揪着一样疼。他艰难地说:“告诉贵成,我半个月后就回去,郭开的事由我亲自来办。”

樊奎领命而去了。

王敖则独自站在那儿发呆,心爱的姑娘,无奈的命运!

忽然赵矫骑马跑了过来:“王敖,要出战了,快随我去。”

王敖纵身上马,再也顾不得想什么了。

朔风呼啸,旌旗飘扬,一千五百辆战车整齐化一的排成六排。李牧站在校场的将台上,面前是十余万精锐的代郡边兵,这些人是自己亲手训练出来的精兵,是自己的兄弟,也是自己的乡亲。今天自己就要带领他们给单于致命一击了,大漠将从此平静!

昨天夜不收(侦察兵)就来报告,单于已经急了,他亲率十六万匈奴兵倾巢南下,不攻破代郡绝不收兵。今天早晨李牧命令代郡城门开放,将所有的牛羊都赶到草原上去,然后便在校场点兵了。

此时王敖、赵矫也驾驶着战车赶到了。

李牧开始传令,他命令八万弓弩手埋伏在代郡北侧的山坡上,战车和骑兵进行正面冲击。

下午,地动山摇的马蹄声让整个大地都感到了震撼,匈奴单于的骑兵到了。当匈奴人看到漫山遍野的牛羊时,所有的士兵都乐开了花,饥饿使他们丧失了判断事物的能力,他们千里迢迢地攻打代郡不就是为了牛羊吗。于是无论单于的狼旗如何招摇,却再也无法聚拢部队了。饥饿的士兵立刻扑向牛羊群,他们欢笑着,掠夺着,甚至大声赞扬着华夏人的慷慨。然而等待他们的是无数的羽箭和上千辆战车的无情碾压,十六万部队顷刻间就被打挎了。到处是四散奔逃的匈奴败兵,到处是赵军飘扬的战旗,到处是翻滚的人头。车轮滚滚,鼓声震天,这是一场近乎屠杀的战斗,三个时辰,十余万匈奴人身首异处,数万人被俘,单于仅带着少数亲兵逃回了漠北。

代郡欢腾了,边兵们都快乐疯了。百年来匈奴南下,赵国一直在被动挨打,从来没取得过这么大的胜利!人们奔走相告,欢呼雀跃,赵矫则举着李牧的帅旗跑遍全城。

李牧策马在匈奴人的尸山中徒劳地寻觅着,他知道即使且过就躺在面前,自己也认不得他,但他还想看看。那个可怜的小奴隶如今怎么样了?没准,上次就被自己的部队打死了。每念及此,李牧都会觉得一阵阵的难过,难过得心里没着没落的。

由于战马不愿意踩到死人,东摇西摆得厉害,王敖差点给晃晕。他好不容易才来到李牧近前,拱手祝贺道:“毕其功于一役!大将军名镇四海了。”

李牧望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其实李牧觉得这个狡猾的商人很可爱,而且应该很熟悉,但他就是想不起在哪见过这个人。

“看样子,大将军不是很高兴?”王敖问道。

“匈奴人南下,不过是为了牛羊,为了吃饭而已,如今十几万人残死在代郡城下,真是可怜。明天漠北就要哭成一片了。”李牧难过地说。

“匈奴人不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呆着,一天到晚地想到处掠夺,死也活该。”王敖道。

“苦寒之地!不想掠夺都怪了。”李牧苦笑道。

“我看还是人的天性问题,我华夏人知礼识字,而匈奴人不识字,不知礼,重轻壮,贱老幼,实在是……”王敖本想说禽兽不如,但看到李牧迷茫的目光,他也突然想起了且过,善良的且过不也是匈奴人吗?与他比起来大部分华夏人都要惭愧了。可这小子为什么一直跟着魏元吉呢?

的确,李牧和王敖想的是同一个人,他跳下马去将一位匈奴战士圆睁的眼睛合上,然后自言自语地说:“我在匈奴有一个恩人,每次与他们作战都担心会把他杀喽,心中着实不安!”

王敖惊异地望了他一眼,难道李牧也被匈奴人抓过?可这念头在脑子一闪也就过去了,世界上哪有那么巧的事,再说那个赵国孩子叫李牧,根本就是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