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清流2:大师们的“战国”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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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民国十六年(5)

胡适到上海后,看到国民党治下的上海街头,贴满“国民政府是为全民谋幸福的政府”等标语,听到口号满天飞,针对其宣传过于泛滥,便写《名教》痛下针砭:“月月有纪念,周周做纪念周,墙上处处是标语,人人嘴上有的是口号,于是老祖宗几千年相传的‘名教’之道遂大行于今日。”文章告诫:“治国不在口号标语,顾力行何如耳!”

但胡适当时对蒋介石和国民党还存有幻想,这年12月1日,蒋介石和宋美龄在上海大华饭店举行婚礼时,他应邀前往观礼。这符合胡适当时的思想逻辑。

鲁迅与周建人都携情人同居景云里

鲁迅三弟周建人,在鲁迅到上海定居时,已在上海工作居住了四年。鲁迅与二弟周作人,曾经在日本留学多年。1906年,鲁迅回绍兴娶了朱安之后,新婚第四天,重返日本。那时周作人已爱上了一个日本平民家庭出身的姑娘羽太信子。羽太信子原本是周家兄弟和另外三个留日学生聘的女佣。羽太信子对周作人的细心照顾,消弭了家庭出身、才学、容貌的羁绊。1909年3月18日,他们二人在当地注册结婚。周作人把羽太信子带回绍兴后不久,又应信子的要求,赶到上海将他的小姨子芳子和小舅子重久接到绍兴。

那年芳子十五岁,鲁迅的三弟周建人二十四岁。在一个院里住,一个锅里吃,日久生情,无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人就结成秦晋之好。绍兴城里,居然发生了一对绍兴亲兄弟娶了一对日本姐妹花这样的事情。

1919年,周家卖了绍兴祖宅在北京八道湾买房,修葺一新后,周家搬到北京,其乐融融地过起舒适、安逸、富足、体面的日子。

芳子与周建人的婚姻裂痕,始于周建人独自离开北京四合院去上海工作。开始芳子以身怀六甲为由,不随丈夫到上海。鲁迅与周作人兄弟失和前,周建人曾回京省亲,再次提出接芳子母子去上海,过自己的小日子。芳子不愿离开姐姐的细心照料,去人生地不熟的上海,过一切由自己操办的苦日子,仍不答应丈夫的请求。等兄弟反目,鲁迅搬出八道湾在西三条另购了小院,周建人又回京探亲。鲁迅搬出已显空落的八道湾,周建人不希望他的妻儿还寄人篱下,由二哥二嫂照顾。过丈夫出门工作,老婆在家侍候,女儿在膝前打闹,是他向往的生活。芳子想得倒也简单:中国不是有句古诗吗,只要两情相悦,又何必朝朝暮暮长相厮守。于是说,夫婿,我从日本搬到绍兴,又从绍兴换到北京,如今再让我去上海,我不愿折腾了,有婆婆照顾,有姐姐、姐夫帮助陪伴,这样的日子挺好。

周建人只好孤身一人登上经由天津去往上海的火车。望着车窗外夏日里无尽的绿色庄稼,他陷入无尽的烦恼。自己怀着万丈豪情和一腔自尊,到上海闯天地,开始是何等艰辛和孤独。自己能在商务印书馆编译所工作,虽称心如意,但初到大上海,需要租房、吃饭,未上班,是领不到薪水的。兄长给的盘缠、母亲塞的私房钱,不足以支撑生活。在他已感拮据的时候,想起了章锡琛,是绍兴老乡,又是大哥在绍兴山会师范学堂教书时的学生。他正在上海主编一本《妇女杂志》。

章锡琛见周建人来找,听到乡音,他很高兴,爽快地邀请师长的弟弟住到自己在宝山路宝山里的家里去,并一起编《妇女杂志》。这对周建人来讲,不啻雪中送炭。

商务印书馆的老板王云五,中国近代著名出版家,是位深谙经营、善于管理的专家,上海最早引进外国考勤机的人,就是他。不分亲疏、不管级别,在考勤机面前,人人平等,奖金的发放扣除,一切凭记录。这也养成商务印书馆的好风气。

周建人比起二位兄长,原本就老实乖巧,工作时当然不敢懈怠。他在商务印书馆里是年轻后生,级别最低者之一。每到发薪水,拿到六十元钱,就很高兴,自己留下少许零花钱,大头寄给北京的家用,一小部分寄给芳子零用。自己生活工作苦点儿,没什么,但那漫漫长夜里,寂寞是怎样啃食着一个只身在外的孤独的灵魂啊……

回到上海,繁忙的工作淹没了周建人的烦躁心绪。章锡琛办《妇女杂志》,广结上海各界朋友,浙江绍兴人居多,每天家里总有名流进进出出。当时的女界名人、作家如陈学昭、蒋光赤夫人吴似鸿等皆是章家的常客。

陈学昭与周建人很熟,是常往来的朋友。陈学昭在《回忆鲁迅先生》一文说:“一九二五年八月间罢,在北京,我第一次见到鲁迅先生,那是孙伏园先生领我去的。‘三先生的好朋友来了’,他们这样说着。作为三先生(周建人先生)的好朋友,我被招待着。”有一天,有一位年轻俏丽的女子,走进章家,见到周建人,唤了声“周老师”。见周老师怔在那里,她笑了,说:“我是您在绍兴明道女校教书时的学生,俞芬的同学呀。”周建人这才记起,从八道湾迁出的鲁迅,暂无处栖身,是俞芳姐妹把自家砖塔胡同的房子借给鲁迅居住,他去砖塔胡同见鲁迅时,似乎还见到过她。

让他惊奇的是,眼前昔日穿着女校服的豆蔻年华的女生,如今已成为风韵十足的女人。她叫王蕴如,在江苏靖江县小学当教员。这次邂逅,竟碰出了感情的火花,很快燃起恋爱的烈焰,然后是顺理成章地步哥哥鲁迅的后尘,以爱情的名义而非法律的名义同居,他们在上海景云里十号租了房。

鲁迅和周建人虽各自都有了外室,婚姻已名存实亡,但他们还必须在法律、传统和道义的约束下,继续供养他们的法定妻子朱安、芳子及孩子。

鲁迅是在周建人与王蕴如同居一年后才知道的。都有婚外情,都是师生恋,都是金屋藏娇,彼此自然有一种惺惺相惜。查《两地书》,鲁迅一次给许广平的信中说:“建人与我有同一之景况,在北京所闻的流言,大抵是真的。”

此番鲁迅携许广平到了上海,周建人与王蕴如的女儿已八个月大了。兄弟相见,自是分外高兴,与许广平相见,也感慨良多。

鲁迅来上海,是在此定居还是重返北京,他和许广平还没拿定主意,于是暂时下榻共和旅馆。周建人建议大哥,还是找个像样的房子住舒适,你每天写作也安静。鲁迅思量一番,觉得三弟的话有道理,就托周建人找房。

周建人的住所景云里十号,离位于宝山路他工作的商务印书馆不远,街道整洁,房舍精致,是文化名流聚集而居的地方,像茅盾、叶圣陶等都住在这里。正巧,景云里二十三号的房子准备出租。

鲁迅携许广平去看,见楼房还算宽敞整洁,可作书房的那间,有扇很大的窗子,光线充足,便择日搬了进去。从此,鲁迅与许广平的同居关系,也不再刻意隐瞒了。

消息不胫而走,自然传到北京西三条周宅。老太太鲁瑞心里窃喜,却不形于色。而老实的朱安,那颗一直惴惴不安的心,终于跌落万劫不复的深渊,她怅怅地说:

“过去,大先生和我不好,我想好好地服侍他,一切顺着他,将来总会好的。”

“我好比是一只蜗牛,从墙底一点一点往上爬,爬得虽慢,总有一天会爬到墙顶的。可是,现在我没有办法了,我没有力气爬了,我待他再好,也是无用的。”

哀大莫如心死。可怜的小脚朱安,作为弃妇和周家的用人,从此沉默了。

倒是人们谁都不待见的周家二太太羽太信子,见事不公,很仗义为朱安鸣了不平:

这原本不关我的事,我就是看不惯他们合起伙来欺负可怜的大嫂朱安和妹妹芳子!